薛冰的笑聲製止了我準備痛扁他的衝動:“哈哈,江寧,你真逗,我們家慧慧還真有點多動症,晚上睡覺會從床上摔下來,幸虧她睡下鋪!”


    江寧看我,笑得我渾身發毛:“是嗎?”


    我於是用盡力氣捂住薛冰的嘴巴將她拖出去,直到女生廁所,惡狠狠的警告她:“你再拿我的醜事到處顯擺,我立馬告訴江寧你連說夢話都全是他的名字!”


    薛冰,在我的武力鎮壓下,接下來幾天,賢良淑德,天天給我買夜宵,供我差遣,當然,夜宵一定是10份的,她先給我,然後順時針分發,第二個就是江寧……


    江寧倒是骨氣得狠,每天給她夜宵錢,其他幾個人也不得不出血,唯有我快樂的吃,一個仔都不花!


    校報做到最後第二天,薛冰終於吃不消無聊決定和寢室裏的波波去壓馬路,我也樂得耳根清靜,其他一幹人卻仿佛突然失去了熱情工作的動力,當天晚上工作不到一個小時,幾個男生不約而同以各種理由紛紛離開,偌大的學生會一下子空蕩蕩起來,我誓要堅守陣地,因為我們係隻剩我一個,我走了,誰關門呢?中文係的兩個女生看見江寧沒走,也按兵不動,搞得我相當鬱悶,為了這個該死的校報我已經浪費了多少個本該拿來睡覺、聊天、逛街、看小說的美好夜晚,悶在這裏寫東西,查資料,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自由,但是自由啊!遲遲不肯降臨。


    江寧還是老樣子,跟老僧入定似的,我就想這家夥瘋了吧,怎麽能這麽熱愛工作呢?將來我要是當boss,鐵定招他做我的員工,真是個人才啊!為人民服務成這樣,估計雷鋒是他舅舅,可要是雷鋒是他舅舅,那他媽該多大年紀呢?難道是晚年得子,那智商會不會有問題呢……


    這麽想著,天馬行空的,我就到了一種無人的境地,以至於看著他哈哈的笑了半天把他笑傻了我愣是沒感覺,到最後他忍無可忍,在我邊上怒吼一聲:“你瘋了吧你!”


    我才猛一個驚醒過來,跳起來罵他:“你神經有病啊你!把我耳朵震聾了!”


    他好整以暇的坐下去,斜著眼睛看我:“像個白癡一樣看著我笑,你還好意思說了?”


    我有嗎?我陷入迴憶裏,沒想出來什麽時候我對著他笑過呀!


    中文係那倆女生估計看我迴憶得挺痛苦,小聲地提醒我:“周慧,剛才,你確實對著江寧笑得毛兮兮的。”


    我戰栗的想,完蛋了,我失憶了,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呢?


    不過忘性大是我的大優點,幾分鍾後,我指著電腦上的一篇關於國外海水環境研究的論文叫嚷:“江寧,來看來看,這個體裁很好,4版剛好有個空,把它翻譯一下正好用得上。”


    他走到我身後,看了中文的簡譯稿,半晌冒出一句來:“好像是英文原稿,中文那麽一點點,要全文翻譯呢?”


    我抓住腦子裏電光火石般的靈感,說:“薛冰呀,人不是學外語的麽,叫她來幫忙就好了,你一聲令下,我一個電話,她敢不來?”


    他“切”我一聲,沒有下文。


    權當沒聽見,掏出新買的手機,屁顛屁顛地給薛冰發短消息:“美人速來,江郎召!”然後怪聲怪氣的念給身邊的三個人聽,讀到“江郎”的時候,聲音尤其發嗲,搞得中文係的倆女生吃吃的笑,江寧的臉則完全扭曲。


    but,他扭曲他的,關我p事,我依然舒舒服服的在網絡上搜索下一個題材,順便等著薛冰必然會帶來的美食,最次也該是新豐的肉包了,晚飯正好沒吃飽,要不西溪路門口的那家糖炒栗子也不錯,唉,薛冰拿來不成了熊姥姥的糖炒栗子了?!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想,完全罔顧身邊人的情緒。


    如果薛冰是悟空,我一定是她的五指山,哪怕她在我的中指邊上噓噓,終究還是在我的手掌心裏,幾分鍾以後,氣喘籲籲的她出現在門口,我很快樂的迴頭拍江寧的:“江郎,看看!”


    他白我一眼,很認真地跟薛冰說翻譯的事情,倒是薛冰可能因為跑步太快心跳過速過度興奮造成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最後導致平時看來不笨的大腦暫時短路,冒出來一句:“我以為什麽事情呢,翻譯找我幹嗎呀,你們不是有周慧嗎?她經常幫她媽媽翻譯英文原著的,人家媽媽是專業的翻譯。”


    這小妮子,我費盡苦心幫她,讓她跟帥哥多相處,多交流,盡量展現她除了外貌之外的長處,以消除男人心目中固有的美女皆是那什麽大無腦的概念,最後將江郎手到擒來,whatahappye


    di


    g!可是她一句話,前功盡棄,倒成了我在逃避作業了,雖然……嗬……我確實不想浪費腦細胞來翻譯這些東西,在家裏幫媽媽好歹論字算錢的,一篇專業論文可以賺老媽千把大洋,可在這裏呢?頂多在係主任的心目中畫出更深刻的一道痕跡:周慧是個人才!


    我不是老牛,我不拉破車。


    後來我在江寧的白眼中戰戰兢兢、義憤填膺的將那篇文稿翻譯出來,當時薛冰已經意識到到自己錯失良機,不停地給我找錯:這裏這裏,周慧,你前後顛倒了;這裏這裏,這個好像翻譯成不穩定流更好……


    我充耳不聞,剛才讓你當英雄不當,現在打算讓我當狗熊來襯托你的英雄,滾一邊去。再說了,專業名詞你懂什麽呀,竟添亂,我恨恨地想:從此不做紅娘。


    從此不做紅娘,不過是存在於想象,畢業這些年來,我給單位大大小小的年輕同誌牽線搭橋13次之多,成功率61.5%,已經被譽為我局曆史上最年輕牽線數目最大成功率最高且自我犧牲最大的紅娘,某一次,新來的副局長一聽見我的名字,就說:“知道知道,就是那個很會幫別人結對子的小姑娘麽,我在農業局就聽說了,我們那裏的大齡青年都很向往你們係統啊!”


    看!姑娘不出門,名已天下聞!


    我這麽想著,心裏還是有點疙瘩,要不是薛冰鬧的,我哪來這樣巨大的榮譽?因為我配給我們單位那些姑娘的雄性全都是薛小姐淘汰的半成品,被我一雙慧眼發現了他們的剩餘價值,又給社會創造了可觀的婚姻效益。


    那天晚上稀裏糊塗的迴憶從前的往事,早上醒來我對著鏡子呐喊:“啊!不在睡眠中美容,就在失眠中崩潰……”我的熊貓眼啊!


    偷偷地拿走媽媽的一對倩碧眼貼膜,做賊似的,然後佯裝無事的跟媽媽打招唿:“我今天早點去上班,正好讓老爸開車帶我一段。”


    老媽對敵情完全不察,說:“不吃早飯了?你要再瘦下去還能見人麽?已經是白骨精了,你還想做什麽?白骨嗎?……”


    幸好老爸英雄救美,在門口按了一下喇叭,我匆匆出門,逃過一劫,是不是每一個老媽都有做唐僧的潛質?


    這天我上班效率奇低,早上無所事事,貼了個眼貼膜倒在辦公椅上作半死狀,姚工進來的時候被我嚇到,問:“周慧你在幹什麽?”


    我答:“搶救青春。”


    引來姚工和順道進來拿報表的小年輕張x的狂笑,後者幹脆很不給麵子的說:“心髒已經停止跳動,搶救失敗,你的青春宣告死亡。”


    我拿中指一揚,連睜眼的功夫都沒有,直說:“去去去,跟你那滿臉眼袋比起來我還是青春無敵美少女。”


    我要感謝我們班子的領導最近全部出差,這才容得我這樣耀武揚威,無所顧忌,班中無領導,那個什麽——周慧稱大王!


    可我這樣舒適沒多久,電話就大聲地唱起來: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長大後世界就沒童話……


    這是我設好的家庭成員來電,而我所謂的家庭成員總共就倆——老爸老媽,不用接我都知道沒好事,肯定是老媽,可是人在家中住,豈能不低頭?更何況是我那霹靂無敵的老媽,曾經有老外用很真誠的口氣讚揚她性感無比,隻換來我老媽一句方言的“流氓”,沒有用其他語種完全是礙於睦鄰友好和國際正常邦交,要不然我不能想象她會做什麽。


    所以,我自小深刻領會:不是我軍實力不強,是敵軍火力太猛。即使再不情願,我也要接電話,那一頭,果不其然的,傳來狂吼:“你偷了我的眼貼膜?”


    “沒有啊,怎麽會呢?我從來不用那種東西的。”


    “除了你還會有誰拿?”


    “媽,你大概用的時候弄錯了吧。”


    “好,你可以否認,不過我要好心提醒你,我那個是中年人用的,年輕人用的話呢會起油脂粒,你恐怕更嫁不出去了!”她說完掛了電話,聽似很爽。


    這是威脅,絕對是威脅,我為此把那對眼貼膜扔在紙簍裏,不情願還把腳伸進去踩了兩下,不停做心理建設:我都奔三了,也快中年了,不要緊的。


    可我還是神情萎頓,要真嫁不出去,豈不是要受老媽一輩子荼毒?!


    我開始熱切地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其程度不亞於當年薛冰考慮自己和江寧的未來,可是結果也與薛冰類似,即發現前途很渺茫,道路很艱辛。


    也不是沒談過戀愛,怎麽就不能順心如意的嫁了呢?!


    薛冰曾經認為自己是九天仙女下凡塵,世上的凡夫俗子隻要她一個勾魂的眼神,無不競相追逐著撲到她的石榴裙下,哪怕留一口氣苟延殘喘的也會匍匐前進,我設想那種壯觀的景象,seve


    al瘦得皮包骨頭的在地上爬,口裏嚷嚷:薛冰,不要走,等等我……然後一身雞皮疙瘩,這女人,當自己是當年京城青樓的當家花旦麽?


    可後來我就知道那完全是她自作多情,因為終於有一天薛冰同學不能忍受內心洶湧澎湃的深情煎熬,爆發出強烈的告白火焰後,對方,也就是江寧同學,愣是沒和她一起燃燒,還丟給她一句直到今時今日還讓薛美女神傷不已的話:“我對你沒興趣。”


    多沒麵子啊!要是我,估計掩麵而泣,轉身狂奔,目標奇臭無比的西溪河(現在治理了,情況已經好轉,have此想法的可以另尋佳境),就算淹不死熏也熏死了,哪還有臉苟活在世上!!!


    可薛冰畢竟是薛冰,她不是林詩音,她反問了一句:“那你對誰有興趣?”


    我後來聽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描述給我聽的時候恨不得用軍工課上做的小榔頭砸死她,同樣是人,eq怎麽差那麽多?她這也問的出口,結果可想而知,對方說:“我不覺得有告訴你的必要。”


    薛冰是那樣分析那句話的:他一定有喜歡的女孩,要不然為什麽說何必告訴我?他一定有的,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最後,某一個夜裏,小風唿唿的吹著,伸指不見吾手,她拉著我走進燈光淒迷並且閃爍不定的寢室樓女廁所,用很陰森的口氣說:“我一定要知道江寧喜歡誰,我要跟她決鬥!”


    ohmygod!你在哪裏?這家夥瘋了,把她召喚迴去吧!


    可是god沒有聽到我純正的紐約音,我隻能被薛冰繼續轟炸:“你要幫我,你跟他熟,幫我問問。”


    那時我哪裏會跟江寧熟呢?她哪隻眼睛看見我跟他熟呢?!我也就是在校報的事情ove


    之後跟他一起吃過一頓飯,其間某人因為太興奮於久違的自由終於撲麵而來,喝到大醉,被一個類植物人背迴寢室罷了。


    我哪裏跟他熟了!?


    不過薛冰的話就是命令,是一定要嚴肅認真地執行的,要不然我會被淹死,我學水利的,最怕山洪暴發,內澇頻犯,黃河決堤,長江潰口……我的小心肝長年來在我的粗糙管理下本來就有點撲通得厲害,她一哭,我就撲通撲通了!


    所以,第二天我就偵察敵情去了,我故意裝作向班長借專業課的筆記,天知道我多麽虧啊,我自己記得比人全多了,可我愣說自己沒記完整,還一定要班長貢獻,班長說:“在寢室呢,又不考試,那麽著急幹什麽?”


    我就獻媚:“我去拿好了,我自己去拿,我用得著。”


    旁邊幾個家夥迅速起哄:“周慧,你該不是看上陳俊了吧!”


    我白眼亂翻,直說:“去去去,我是這水準嗎?!”再一看班長的臉色發青,才意識到大事不好,“我的意思是說像我這樣的蟾蜍怎麽敢染指您這樣高貴的天鵝呢?”說完這句話,我去年的年夜飯都out了!


    最後還是順利地進了男生寢室,班長是唯一一個住混合寢室的男生,剛好和中文係的一起,方便我深入敵軍內部挖掘小道消息,我發揮入校以來的八婆精神,跟那群中文係的才子胡侃:“那個,我覺得小江同學拒絕我們小薛同誌麽,還是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上的,主要是為了小薛同誌好,她再不通過專業四級,就麻煩了!對不對!”


    ……


    “可是,我看小薛同誌還是好的嘛,他那樣說就不好了,再說他有女朋友可以說嗎,他不說藏著掖著也沒意思不是……”


    ……


    ……


    倒是有幾個同學還是能夠深入了解我的苦心的,馬上說:“我們沒看出那家夥有女朋友阿。”


    “就是,跟給柳下惠似的!”


    “什麽,基本上是戒0戒0的高僧了……”


    哈哈,說到這裏,群情激奮,越來越離譜,但幾秒鍾後,都突然沒了聲音,根據我對多部電視連續劇和小說的總結,這種情況下,往往我們正在談論的事主出現了,所以我立馬轉頭,果不其然,江寧,擺著他那張標準的扭曲表情站在我背後。


    江寧在中文係的威信可以從接下來幾秒鍾班長寢室的人全部溜光看出來,我們班長本來是想拯救我於水深火熱的,但是礙於自己170不到的身高對比182的江寧實在落差太大,所以他對我聳聳肩,也——逃命去了!


    然後,突然,一陣風,把寢室的門也關上了!


    天亡我也!


    我一步一步地向後退,不停媚笑:“那個,我不是有意說你,我也就是說著玩玩……”


    他貼身緊逼,直到窗口,我無路可退,他就抓住我,綻放一個燦爛無邊的big**ile,正當我受美色迷惑大腦不能正常思考的時候吻了下來,雖然隻是相觸,迅速放開,但實實在在的,是一個吻,而且是——我的初吻!


    之後我大腦的286又跑不起來了,太震驚了!太恐怖了!太過分了!太……


    他卻笑著說:“想知道我喜歡誰嗎?還不是那個給我送花的,我可不管什麽卡片,我開門的時候把花塞到我懷裏的是你,在食堂死追著我的也是你,在你們學生會踢我的是你,喝醉了摟著我不放的還是你。”


    後來我因為太震驚奪路而逃,推開他,尖叫著,衝出去!


    腦子裏隻有一個概念:怎麽跟薛冰解釋呢!


    怎麽跟薛冰解釋呢?幾年以後的某天下午,薛冰在我的辦公室謀殺我的餐巾紙,然後丟下一句:“江寧迴來了,怎麽辦,他還是很帥,可是見了我,一樣的不冷不熱!”


    然後拉著我的手問:“你已經不要他了,對吧,你不會再喜歡他吧!”


    怎麽解釋呢?我昨晚失眠了,今天上午完全沒有心思工作,然後破天荒的渴望找個順眼的人嫁了,立馬,馬上!


    快中午的時候,我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作為一名人民群眾的公仆想要在上班時間摸魚是不可能長久的,為人民服務的信念不允許我這樣墮落,所以在局長的一個遙控電話後,我跳起來,全心全力地投入到偉大的水利事業中去!


    局長的電話是這樣的:“小周啊,你總結一些材料,人家可是點名要水資源科的周科長匯報的,好好表現吧!”


    我馬上說:“好,太君放心!我一定盡心竭力,不辜負黨和人民對我的期望。”惹來局長大笑:“你這個丫頭。”


    然後,因為電梯太慢,我跑步從7樓辦公室到二樓防辦,要一堆今年的中短期預報資料、長期展望等等,上樓研究去了。


    下午上班時間,薛冰就準時來報到了,我正埋頭考慮怎樣用一句話又圓滑又不失時機的拍一下這位秘書處處長的馬屁,畢竟秘書同誌都是市領導身邊的紅人,我也希望在人生道路上還能繼續飛躍。


    可薛冰這家夥絕對是來搗亂的,紅著眼睛,可憐兮兮:“周慧,江寧約他吃個飯都不肯,怎麽這樣呢?”


    我一聽就頭大,又是江寧,我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努力工作,她又來念叨,還讓不讓人活呀!so態度蠻橫:“走開走開,你追他什麽時候成功了!別跟我說這個,煩著呢!市長秘書要來了,懶得理你!”


    薛冰怪怪的看我一眼,問:“哪個秘書?”


    “誰知道啊?你以為我整天去指認那些領導的臉啊!知道是領導就好了。”


    她嘟囔:“拍馬屁,橫眉冷對大美人,俯首甘為秘書牛,難怪嫁不出去!”


    我拿資料砸她:“說什麽哪!你不也嫁不出去!”


    ……


    領導到底是領導,我和防辦的丁主任在會議室等了半個多小時,泡好的白茶冷了兩茬,領導的腳步聲才由遠及近,姍姍來遲。丁主任像觸電一樣跳起來迎出門,我卻在聽到一個聲音後像被釘在了凳子上,肯定是幻聽,我昨晚睡眠不好,幻聽是有可能的。


    丁主任在門口說:“江處長,你好你好,感謝你百忙之中來指導我們工作……”


    另一個聲音說:“哪裏,我剛剛到這裏,不了解情況,也需要下來看看的,黃大人很忙,但他叮囑我近期多關心一下你這邊的工作,還提過丁主任的名字呢,說您做的短期預報相當有水平。”


    “哪裏哪裏……”


    ……


    我已經聽不見後麵的話了,我睜大眼睛看著門口率先走進來的那個人,穿著綠色的休閑襯衫,米色的褲子,相貌依然是記憶裏一般的瀟灑,施施然地進了會議室,站在首位,然後低頭朝我——微微一笑。


    我就聽見自己的心在跳,咬著嘴唇捏著資料,暫時失去語言能力。


    知道什麽叫目瞪口呆嗎?that''sme!


    我怎麽也想不通,江處長怎麽會是江寧!


    江寧什麽時候成了江處長呢?!這家夥憑什麽爬得比我快升得比我高——居高臨下、位高權重地俯視我呢?


    我曾經以為27歲能夠成為科級幹部是我人生的大成功,在我過去27年的人生經曆中,能讓老媽誇獎並且不多說廢話的也就是當官這次和3歲那年的夏天把我的綠豆棒冰遞到她的嘴巴裏說:“媽媽熱,媽媽吃。”


    可是看到江寧這一刹那我徹底顛覆了我的思想,同人不同命啊!正所謂: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差別咋就那麽大呢?!


    不過事實擺在那裏,也容不得我不承認,在我熱切的相親和被相親以及安排相親的時候,有的人已經赤著腳哼哧哼哧地在政治生命上跑到我的前麵去了。


    我的遐想後來終於被丁主任打斷,他說:“小周,你向江處長匯報一下前一階段的工作,等下我來分析一下今年的水情情況。”


    我如夢初醒,“啊”一聲,翻開手上的資料,洋洋灑灑,但幾乎都跟汛情無關,本來麽,梅汛還未開始,今年的汛期到目前為止算得上風調雨順,除了預報那塊,也沒什麽可說的,預報麽,說實話,我也不懂。


    但是江寧那家夥也不懂,他一直看著我,邊笑邊點頭,我隻好埋頭念材料,就怕被他看多了,忍不住衝上去揍他:“誰允許你那麽迷迷的看我的!”


    也許他會說:“要不是你迷迷的看著我怎麽知道我在迷迷的看著你呢?”畢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那一年快放寒假的時候,我已經刻意避開江同學一個月了,其實學校那麽大,隻要他不刻意出現,基本上我是完全可以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但是,鑒於他高調的追求,我隻能低調的逃避。


    不能看著薛冰整天唉聲歎氣,垂淚到天明啊!薛冰那時候那樣跟我說,當天天很藍風很輕,我們坐在學校的草坪上:“我怎麽看都是要長相有長相,要什麽有什麽,要人氣有人氣要賢惠有賢惠,你說那個江寧是不是青光眼或者色盲呢?要不怎麽看上你了呢?”


    我狠k她的腦袋,惡狠狠:“說什麽呢?我是才女,外柔內剛,秀外慧中,哪裏不好?看上我說明他是有眼光的,畢竟透過現象看到本質了。”


    薛冰又歎了口氣,悠悠的:“說起來也對,那你為什麽要躲他呢?接受他吧,他喜歡別的女孩子我不答應,不過是你周慧麽,也勉強能夠接受。”


    我聽完那句話心裏顫了一下,很想擁抱薛冰流下真誠的淚水,但是我忍住了,隻說:“那你怎麽辦呢?我還是陪你好了。”


    “算了,我這樣的大美人還怕沒有男人喜歡嗎?我也在擔心,要是我早早的被愛情套住了,不知道學校裏有多少男生要自殺呢,最近主教樓又造好了,那麽高,想起來怪可怕的。”


    哈哈哈……我們對視大笑,其實薛冰,真是個好姑娘。


    過了幾天和江寧在三食堂“偶遇”,他坐在我的對麵,盯著我看,我終於忍不住把手裏的綠豆湯狠狠往桌子上一拍,吼:“誰允許你那樣迷迷的看著我的?”


    對方坦然自若,曰:“要不是你迷迷的看著我怎麽知道我在色迷迷的看著你呢?”從形態到聲音十足十的東成西就!


    後來,後來,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學校裏多了一個被我奴役的人。


    我的神遊很快被上座的特派員同誌抓住了,他毫不留情的提問:“周科長,我想了解一些關於目前全市總的水資源量以及水質情況的問題,是不是可以請教你一下呢?”


    “噢,當然,我可以給你一份詳細的材料,還有今年剛剛編出來的公報,今天的報紙上也有著一塊內容。”


    “嗯,我看到了,但是比較簡單,我需要詳細一點的。”


    “好,我到樓上去拿給你。”


    “不用麻煩了,我跟你去一下就好,還有不少東西要請教你的。”


    丁主任絕對是老甲魚,一看苗頭,馬上見風使舵,整個一牆頭草,當下就說:“好,江處長,小周同誌在業務上是一把好手,有些方麵的情況我也不太了解,還是讓小周單獨解釋比較好。”說完給了我個眼色,就開溜了。


    我隻好公事公辦的請江大處長勞動雙腳跟我上樓,到我的小小的辦公室,聽我的匯報。


    局會議室設在5樓,而我的辦公室在7樓,其實如果願意運動一下,這一段小小的樓梯簡直算不上什麽,跟紅軍當年的二萬五千裏比起來,更是萬裏長征第一步,可是江處長同誌大概養尊處優已久,定定地站在電梯門口,死也不肯往邊上的樓梯邁動一步,我隻好陪著他等電梯,心裏把他們全家都問候了一遍,臉上還帶著畢恭畢敬的笑容。


    終於“叮”的一聲電梯到了,我讓他先進去,自己才跟個狗腿似的進去,門一關,這麽密閉狹小的空間隻有我和江寧兩個家夥,哪怕隻有幾秒鍾,也讓我幾乎窒息,隻好跟地上有人掉了100大洋一般低著頭,死活不敢看他一眼,就怕多看一眼,我會花癡歸來!


    他卻似乎不想放過我,門一關上就問:“地上有錢啊?”


    “沒,沒有。”


    “那你低頭個什麽勁呢?”


    ……


    “你怎麽還是那麽瘦……”電梯終於到達,他也就此放過我了。


    我長出一口氣,居然還有那麽點遺憾。


    江寧這家夥總是嫌我瘦,說我跟蘆柴棒似的,總讓他想起萬惡的資本主義。多少年前的春天,他端著一張憤青的臉孔在西湖邊上的某一棵柳樹下麵說:“周慧,你太不仗義了!”


    我被他這句話從眼前的美景中唿喚了迴來,迴頭問他:“你又怎麽啦?今天風和日麗的,也不像個犯病的日子呀!”


    “去去去,說什麽呢!咒我對你有好處嗎?”


    “那你犯什麽嘮嘮呢?”


    “你做我女朋友那麽久,也不多長點肉,抱起來連個手感都沒有,你就不能多吃點長胖點嗎?”


    “滾開,男人怎麽都這樣,出門骨感,迴家0感,美得你呢!”


    “我也沒那麽大要求,再說我們不也沒上床嗎?我隻要你0感就好了!肉感等以後上床了再說!”他坐下來靠在我身邊右手樓我,“太瘦了對身體不好,稍微長一點點肉,我不需要你像模特一樣的身材。”眼裏的溫柔幾乎將我溺斃。


    ……


    那時候真是他媽的——幸福啊!天是藍的,水是綠的,花是香的,連短消息發出去都是有人迴的,可再看眼下,江寧大咧咧的坐在我的辦公椅上,左看看右seesee,東摸摸西翻翻,哪裏有點點市領導的樣子,好在姚工下午有個現場工作會出去了,要不然讓我這臉往哪裏擱?強烈的對比啊!人生就是在對比中幸福的,對比從前,我感覺到了地獄一般的痛苦。


    江寧翻了半天東西,終於收手,看見辦公室門完全敞開,走過去將門虛掩,然後朝我走來,我緊張兮兮的想:這家夥不會要在這裏對我伸出罪惡的鹹豬之手吧!要是被人看見我們在這裏那個那個,怎麽辦?


    越想越恐怖,漲紅了臉捏了本公報就往辦公桌後麵撤退,不想下一秒他就幹脆湊到我麵前,拉我的手拿走公報,然後轉身做到會客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攤開筆記本:“緊張什麽?會客時將辦公室的門虛掩是種禮貌,你都當科長了,這還不懂?”


    ……


    “幹什麽,過來呀,怕我吃了你,我要吃也不會在這裏吃呀,也不是沒吃過。”


    ……


    “再不過來我就走了,我會給你們局長打電話的!”他看我,目光炯炯,眥著牙齒獰笑。


    我在他的威脅下不甘心不情願的坐在他的身邊,手把手的開始指導他關於專業方麵的常識,其間他扮演了一個很認真的學生,偶爾拉過我的手看看,有時捏一把我的頭發玩玩,卻總在我氣急敗壞的時候問幾個關健的數據叫我的怒氣無可奈何落花流水。


    等到他要的東西終於問完以後我不自覺地說了一句:“我有沒有說過我很討厭中文係的人?”


    “說過,2001年10月的時候,你說很討厭中文係的,尤其是一個叫江寧的。”


    “那你還招惹我,還不快滾!”


    “可我覺得你口是心非,那時候你挺愛我的。”


    “滾開,別淨拿當年說事,忙著呢,當領導你稀罕了?!”


    “你不叫我吃個晚飯你們局長會怪你的,小周。”他笑眯眯的看我,居然還拋了個媚眼。


    我倒突然想起吃飯的事情來了,問他:“薛冰找你吃飯你為什麽不去?”


    “你希望我跟那些覬覦我美色的女人吃飯嗎?那未來一個月的早、中、晚餐,加上夜宵,你是沒有機會跟我吃飯了。”


    “臭美,一邊去,等下我們丁主任會很樂意陪您吃一頓簡單的便飯的,江處長!”咬牙切齒地說完,轉身不理他。


    這家夥卻likea打不死的小強一般走到我的身後,抓我,聲音低沉:“我隻想跟你吃飯。”


    ……


    形勢所迫,當晚我還是在丁主任的陪同下與本市最年輕的江處長共進了晚餐,席間他與丁主任觥籌交錯,把酒言歡,在丁主任的循循善誘下差不多連小時候用了幾塊尿布的事情都說出來了,可當丁主任問:“江老弟,現在大家喝酒不談工作,你就是我老弟,我大幾歲也可以當個兄長了,要不跟大哥說說,老弟你的個人大事解決得怎麽樣了?”


    江寧突然放下酒杯,一語不發,半晌才對丁主任說:“謝謝大哥關心,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飯吃到這個份上,白癡也看得出來氣氛從白熱化走向冰川期,丁主任明白這近乎套的太過了,當下也不說什麽,幾分鍾後,叫了服務員簽單,與江寧攜手走到大堂,關切地問:“江處長是不是需要派個車子送您迴去?”


    “不用。”他擺手,“我自己走,我喜歡走路。”


    “那江處長家住在哪裏?順路的話我陪您走走。”


    “飛白公寓。”


    “哦,跟小周家在一個小區麽,這樣好了,我們周科長本來也是走路上下班的,正好可以陪江處您走走,你們好像還是校友吧,我就不夾在當中了,你們也好聊聊天。”這家夥,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就把個大包袱往我身上推,自己輕輕地離開,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和江寧同誌就這樣在街上散步,已經多少年沒有了?我掐著指頭算,當年生出來的孩子現在也能滿地亂跑了,咱倆那麽些年沒見,他怎麽能裝成沒事人似的冒充熟人醉酒搭在我身上呢?


    第101次推開那顆豬腦,我終於發飆:“姓江的,大庭廣眾之下,你調戲我呢?我還指著嫁人把送出去的紅包都拿迴來呢,你不要毀我的名節。”


    因為聲音太大,一時不察周圍情況,最後發現我這一陣發飆沒有換來江寧的迅速反應,倒是引來不少人民群眾奇異的目光,我隻好訕笑地拖他到路邊的凳子上坐下,避開諸多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充滿關懷的目光。


    某隻在我的三個響亮的巴掌之後終於不得不重返人間,第一件事情就是抓住肇事者的手:“你怎麽對我下這樣重的手?”


    “誰讓你喝那麽多呢?剛才不挺能裝的嗎?這下不行了,叫你喝!”


    他卻忽然笑了,眼睛閃亮閃亮的,就讓我想起當年的兒歌: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不扯了,說重點,他的笑容裏哪裏看得出半點醉酒的痕跡,也合該我傻,我這麽些年受黨和人民的酒精考驗愣是沒長腦子,都混到他那境地了,沒有斤把高度可能嗎?這才一瓶紅酒算個p啊!


    又被騙了!


    他笑得燦爛,老娘我懊惱得厲害,終於聽江某人開口說人話:“還這麽關心我,到底是老婆好。”


    “誰是你老婆呢?我們不早就離婚了……切,被你刺激得我都少年癡呆了,是分手。”


    他猛地站起來,推開我,冷冷地說:“那是你的感覺,從來不是我的!我現在告訴你,你要嫁人,隻能嫁給我江寧,不許你繼續朝三暮四的到處相親!”


    然後走到路邊,打了一的士離開,全過程不過一分鍾,而我當場懵掉,等到迴過神來,某人某車,逝去無蹤!


    這是什麽世道啊!我在街邊跳腳,為什麽江寧那家夥耍酷的時候一招手就有出租車停下來,跟有導演安排好了似的,我卻在路邊幾乎連大腿舞都da


    ce了,還是等不到一輛taxi?!


    萬能的蒼天啊!賜給我力量吧!給我一輛出租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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