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苒一襲妃色交領長襖,下身是同色繡荷花馬麵裙,長發挽成百合髻,簪著幾朵鑲上碩大珍珠的鳳釵,麵色皎潔如月,一翦水眸明亮如星,一路小碎步奔走在昭和宮外的紅廊上,引來不少官員們的側目。


    如今,朝中上下人人盡知,夔王任命自己的王妃為起居注史,負責記錄他的言行舉止,日後將為夔王撰史。


    這個消息一出,自然又成了夔王違法亂紀的一條證據,那些鼓噪著準備謀反的親王,肯定也把這件事寫入討伐夔王的罪證裏。


    翟砡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照常掌理朝政,照常代替皇帝批折子,照常駁迴了群臣請求皇帝出麵主持新年大朝會的上呈。


    「王妃且留步!」守在昭和宮正殿門外的王升,瞥見蘇雲苒神色倉皇的奔來,眼看就要闖入正殿,他連忙上前阻攔。


    蘇雲苒眸色凝怒的瞪了王升一眼,道:「我要見中書令大人。」


    難得見她動怒,王升不禁一愣,結巴的道:「大人正在接見諸位大臣,眼下實在不是好時機……」


    蘇雲苒一把推開了王升,提起裙擺跨過漆朱門檻,步入昭和宮的正殿。


    昭和宮一般是用來接見宮中要臣的地方,這兒守備森嚴,每走三步便有大內禁軍看顧,非是閑雜人等能隨意出入。


    此刻蘇雲苒可管不了這麽多,打她聽見江信被調離禦史台,降為正四品的太常卿,她心下便一陣慌,生怕江信是受她連累,方會被降了官階。


    可真正令她這般焦灼的,卻另有其事——


    蘇雲苒一踏入昭和宮的正殿,羅列整齊的朝臣們逐一靜默下來,紛紛睜大眼望著擅闖宮廷重地的夔王妃。


    端坐於紅木嵌螺鈿理石寶座上的翟砡,俊顏凜然,沒有絲毫笑意,一見蘇雲苒急步而來,便揚嗓讓朝臣退下。


    得了令,朝臣們魚貫退出正殿明間,不出片刻,莊嚴偌大的正殿裏,隻剩下翟砡與蘇雲苒兩人相對。


    蘇雲苒的氣息猶有些喘,胸口上下翻騰著,她直挺挺迎視著寶座上的俊美人影,明媚動人的麵容盛滿怒意。


    「王爺為何無故降了江信的職?」她劈頭便問,絲毫不顧禮節。


    座上的翟砡神色未變,稍嫌冷淡的迴道:「你明知故問。」


    「我已經說過不下數十次,我與江信——」


    「江信與諸位親王勾結,意欲謀反引宮變,本王不過是事先打亂他們這群人的陣腳。」


    翟砡美目凜冽,聲嗓沉沉,打斷了她未竟的怒言。


    「這幫人打算在大年初一行動,本王總要有所防備,之所以會把江信調離禦史台,是為了讓他自律,他若是再執迷不悟,硬要摻和下去,本王也保不住他。」


    原來翟砡此舉是為了保江信一命……蘇雲苒心下一怔,滿腔的怒氣霎時化為濃濃困惑。


    翟砡始終沒有向她承諾會否饒江信一命,但此下聽他如是說道,她總算明白他早已默許了她的請求。


    蘇雲苒緩了緩氣,終於問出她此行前來的真正怒因:「既是如此,那麽,稍早之前我從駱老那兒得知,王爺有意送我迴青侖,這又是為了什麽?」


    聽聞此言,翟砡並不意外,一片平靜的迴道:「這些親王隨時可能起兵造反,你留在宮中並不安全,送你去青侖隻是一時的緩兵之計,你不必太過驚惶。」


    「不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怕,我要留在宮裏。」蘇雲苒如是央求道。


    翟砡起身朝她走來,停在她麵前,低掩美目端詳著那張焦灼的麗顏。


    「蘇雲苒,自你來宮中之後,本王不曾勉強過你任何事,事事以你的意願為尊,但是這一迴,本王可不能由著你。」


    見他神情淡漠,態度強硬,蘇雲苒不禁蹙起秀眉,輕聲問道:「王爺為何要孤軍奮戰?難道你不希望我留在你身邊,陪你一起應戰嗎?」


    翟砡嘴角淺淺一挑,笑中透著幾分諷味,道:「你想留在宮裏,隻怕不是為了本王,而是你放不下江信。」


    蘇雲苒亦直言不諱的坦承:「確實,我放不下江信,可我也放不下王爺。」


    翟砡斂起唇畔的笑紋,神情有些玩味兒的反問:「你放不下本王?」


    在他目光炯炯的注視下,蘇雲苒一臉肯定的頷首,道:「無論如何,我與王爺已是命運相係,怎麽說我倆都是拜過堂成親的夫妻,夫妻一方若有難,自當傾力相助,焉有獨自逃難的理?」


    這席話翟砡卻聽不進去,他堅持己見的道:「你若真把本王當迴事,那便聽話去青侖待著,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本王自會前去接你迴宮。」


    見他心意已決,蘇雲苒明白多說無益,隻得以退為進的問道:「既然如此,我就想問問王爺,幾時要把我送走?」


    「自然是越快越好。」翟砡毫不猶豫的迴道。「如今你是本王的軟肋,本王就怕那些人會打起你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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