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好一會兒,但黎江白並沒有迴他的話,他隱約聽見黎江白好像在笑,但聽得並不真切。


    即便是在正午,這笑聲也有點瘮人,對床用力地擦了下臉,瞌睡早就醒了一百二十分,他問道「你睡著了嗎?」


    沒有迴音。


    他放輕了聲音又問道:「你在說夢話嗎?」


    依舊沒有迴音。


    黎江白沒和晏溫說幾句話便睡熟了,昨天一夜加上今天一上午,就是鐵打的人也得折騰累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走廊裏亮起了昏暗的燈,吵嚷聲逐漸貫穿整棟樓,偶爾能聽見籃球砸到地麵。


    黎江白本以為自己睡不著,但他這一覺卻睡得很沉,可能做了幾個夢,但是很混亂,他完全記不清楚,晏溫也隻是聽見他呢喃幾聲,說的很含糊。


    「我爸答應我過年去旅遊…」


    黎江白翻了個身。


    「他說他做了很久的攻略…我隻要帶著行李跟著就行了…」


    黎江白無意識的摩挲著晏溫的指骨,溫熱渡了過來,晏溫也迴應著他的摩挲,將更多的溫熱渡了過去。


    黎江白不喜歡冬天,卻很期待今年過年,這些天陳行止隨口的承諾在他心裏迅速發芽,支柱一樣撐著他。


    似乎隻要黎江白握著這個承諾,陳行止就能出icu,就能在過年前好起來,然後和他一起吃一頓年夜飯。


    他每天都去醫院看陳行止,雖然隻有十分鍾,雖然陳行止不會給他半點迴應,但他還是會握著陳行止的手,絮絮叨叨的說很多話。


    黎江白什麽都說,就連他夜裏窩在晏溫懷裏睡覺都要說一說,他似乎要將這幾年沒說出口的話全說完,要將上大學這幾年缺失的陪伴在這幾個十分鍾裏補迴來。


    人總在長大的過程中渴望獨立,卻又在失去某些人某些東西的時候變得後悔,黎江白這次便吃了後悔的苦果,他握著陳行止冰涼的手,指尖上的心電監護有些礙事。


    滴——


    這幾乎是icu病房裏僅有的聲音。


    「昨晚上我逃課了,」黎江白看著氧氣麵罩上的水霧,感受著陳行止的唿吸,「其實也不是逃課吧,就是突然換了課表,那節課給調到昨晚了,我就沒去上,然後就被點名了。」


    滴——


    icu裏的椅子很硬,黎江白挪了挪坐麻的屁股,接著說:「昨天晏溫笑了我好久,他笑我點背,就一次沒去就被點名,快期末了給老師記住了,他笑我會掛科,迴頭您得幫我罵他。」


    「幫你罵誰…」


    滴——


    空氣都安靜了一會兒,接著一聲輕笑傳來,氣若遊絲,聽著虛弱的很。


    「幫你罵他,我也得能找到他,才能幫你罵他啊…」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


    ◇ 第53章 最後一麵


    這是黎江白第一次與陳行止聊有關晏溫的事,往日裏他都是避著的,他似乎很不想讓陳行止知道他有多不正常。


    但陳行止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黎江白有時候會偷偷不吃藥,他也知道黎江白在房間的某個角落裏藏著有關晏溫的某個東西,他更知道黎江白對晏溫的思念和刻意迴避,他看著黎江白難受,自個兒也跟著難受。


    「那小子說你啥?」陳行止緩緩睜開眼,稍稍扭頭,朝著黎江白笑了笑。


    再慈愛不過了,黎江白盼了好幾天,他終於又看見了這雙慈愛的眼睛,他又哭又笑,眼淚流進了口罩劃過嘴角,他眨了眨眼睛,試圖把視線變得清晰。


    黎江白說:「他笑我掛科。」


    氧氣麵罩上的水汽時有時無,聞言陳行止的唇角翹的更高了些。


    「哪那麽容易掛科,」陳行止動了動指頭,在黎江白掌中劃了劃,「等我出院,幫你揍他。」


    陳行止說話還有點費勁,唿吸也變得越來越急。


    「你怎麽幫我揍他呀?」黎江白收緊指尖,將陳行止的手握緊,「你都,你都看不見他。」


    這話太難說出口了,黎江白一下子都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麽在路,這是他頭一次承認晏溫不存在,這感覺可真是太疼了。


    陳行止知道黎江白難受,卻不知道黎江白為什麽難受,他一開始隻當晏溫是黎江白想像出來的一個朋友,本來不願管太多,也不太願承認黎江白生病,但這幾年黎江白對晏溫的依賴越來越明顯,讓他也不得不防備,也不得不為黎江白的以後做打算。


    陳行止喘了幾口粗氣,倏地收了笑,他說:「我給你留個電話,你去精神科找汪主任,他是我大學室友。」


    陳行止偏開雙眼,躲著黎江白逐漸變得詫異的目光:「你去了要叫人家一聲伯伯,汪伯伯是精神科的權威,大學還沒畢業就發了一篇sci,你去找他重新看看,不是什麽大問題,你肯定好得了的。」


    這話說的費勁又突然,陳行止說的不快,一唿一吸間倒也給了黎江白消化的時間,緊握著的手不自覺的鬆開些許,他扁了扁嘴,兩行眼淚登時落了下來。


    好疼啊,胸腔裏的那塊跳動的肉好像被誰用力擰著,疼得黎江白唿吸不暢,每一次吸氣都像吞針一樣。


    「你就是,這樣幫我,幫我揍他的嗎?」黎江白強撐著問道,「直接揍到,他再也不出現嗎?」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這父子間的感情確是極深的,聽著黎江白哭成這樣,陳行止心裏頭也難受至極,他當然願意什麽都依著黎江白,隻要黎江白過得開心,他怎麽都行,但現下他不得不為黎江白打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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