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項北日日守護著落雨,但是仙子的心中卻越來越不安了。因為這並不是她以前感受到的那個帶著點木訥,又帶著點高冷的神秘少年。


    妖獸還沒有發動進攻,金沙的守軍卻在平靜的掩蓋下抓緊時間準備撤離。而且按照常破虜的要求,離開前,要銷毀一切有可能留給不至妖獸的有用物資。


    但是,那些為國捐軀的戰士們,又該怎麽處理?


    這是手下人在常破虜麵前爭論最多的話題。若是以往,如此大量的屍骸必須要就地深埋,或者用石灰水浸泡後再埋入地下,又或者,幹脆一把火燒個幹淨。否則,隨之而來的大瘟,很可能比戰爭殺死更多的生命。


    但金沙的撤退計劃必須要在隱蔽的狀態下進行。如果貿然焚屍,這動靜很可能刺激到那些原本平靜的妖獸大軍。


    這等於常破虜否決了大量焚屍的建議,那些主張深埋的將官以為自己的意見得到了默認,頓時音調高了不少。但常破虜卻坐在案幾後麵,眉頭緊鎖,依舊一言不發。


    站在常破虜旁邊的老仆,一向從不摻言軍中事務。但是看著常破虜越來越陰沉的表情,以及還在那裏吵吵不休的將官,不忍看到他們最終把常將軍激怒,於是好心提醒到,


    “常老將軍讓大家各抒己見,自是為了能廣開言路,可惜烽火校尉和先鋒校尉他們都不在,也不知道他們如果在,是不是會有什麽別的想法。”


    “哼。”一個軍官沒迴過味兒來,直接冷哼一聲,“項校尉的事跡咱們誰人不知,隻怕按照他的性子,又要把這些弟兄們的屍體泡了毒藥,留給那些妖獸們享用了……”


    這一句看似無心之語,讓吵吵嚷嚷的大帳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開始麵麵相覷,並一起把目光投到了陰雲密布的常破虜臉上。


    經由玉珠城一役,先鋒校尉名聲鵲起,在大夏軍民中豎起很高的威望。即使是項北為人並不想招搖,但這種低調卻不是常破虜所需要的。


    老將軍太需要給大夏的軍民鼓舞一下士氣了,因此把項北的戰績廣為傳播。這種做法自然重新燃起了軍民的希望和鬥誌。但是,自然也會帶來一些其他的影響,比方說其他軍官的嫉妒。


    這些嫉妒也算是人之常情。況且如果征戰半生的老將們,發現自己還不如一個不到二十的毛頭小夥會帶兵打仗,心中自然是不服氣的。


    因此,在項北名聲鵲起的時候,暗地裏,也有一些不利於他的消息在偷偷私傳。其中一個,就是詬病這小子心狠手辣,竟然拿那些蒙在鼓裏的戰士做炮灰,事先讓他們吃下狼毒之藥,最後以身飼敵。


    甚至會有別有用心的更惡毒的流言蜚語——項北原本就是北梁餘孽,自然是會巴不得把南郡和大夏的戰士當做誘餌,這個狼子野心的小子隻怕是在借刀殺人。


    常破虜見多識廣,自然明白這些惡毒留言真正的用意。好在如今他已經重掌北疆的常勝軍,並且很快就整備完畢,如果再有人惡意散步謠言,會被老帥以細作之罪,處以重刑。


    終於有人從常老爺子的臉色上看出了端倪,試探性的問道,“雖然先鋒校尉的法子有些委屈咱們那些犧牲的弟兄們了,但是塵歸塵,土歸土。最終都是化成一捧泥土。相信咱們那些弟兄們,願意為勝利獻出遺骸。”


    人群中出來這個聲音後,“哄~”的一聲,又炸開了鍋。


    常破虜索性陰沉著臉,直接扔下眾人,走出了帳外。留下一群原本嘰嘰喳喳的將官們,麵麵相覷,不知主帥常破虜到底是何心思。


    ……


    “聽說大夏的常勝軍要退入關內了。”秦落雨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項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但總之就是隱隱不安。


    項北猶豫了一下,又張開懷抱,把仙子的身子攬入懷中,這段時間,因為落雨的內靈還在修複,就如同一個普通的少女一樣,常常被寒氣入體,凍得嘴唇發紫,身體也微微顫抖。


    項北已經開始能夠調度自己的內息和內靈,很快二人的周圍,就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那是項北帶來的溫熱被四周無盡的寒冷所迫,升騰出來的霧氣。


    但這樣的溫暖,已經足夠讓秦落雨的身子暖和起來,冰涼的手腳也漸漸有了溫度。


    “誰能想到,我身為西昆侖首尊,竟然需要天印界守你這個小毛孩子的照顧。”秦落雨深吸了一口氣,少年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氣息,讓仙女有些耳熱,但又忍不住偷偷的嗅著。


    “如果可以,我會一直保護你的。”原本是柔情萬種的綿綿情話,卻被這個不太開竅的懵懂少年講的有些生硬,仿佛是士兵出征時的誓言。


    可即使是這樣,這句話還是讓秦落雨的心頭猛地一跳,“那,那你說好可要算數。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不要做什麽首尊,更不想去登什麽仙界。我隻想……”


    也不知這仙子是想起了什麽,扭頭看了一眼項北,臉上又騰起兩朵紅暈,不再說話。


    “我和陸前輩說過了,請他好好照顧你,我也希望他能給你一次選擇的權利。”


    項北竟然私下裏去見過了那個恨他恨的牙根兒癢癢的扶鼎人。這讓秦落雨緊張之餘,仍忍不住提醒,


    “你最好還是不要去見他的好,尤其是不要單獨去見他。”


    “如果你一直都這麽怕他,那他或許真的不會給你什麽選擇的權利了。”


    原本,項北聽到陸南尋講的那個有關轉世修仙的驚天內幕,還有些糾結,是不是應該聽從陸南尋的建議,鼓勵秦落雨繼續安心修行。但是一旦把這個細嫩幽香的身子攬入懷中,頭暈目眩之餘,他心中就會冒出一個聲音,


    “管他什麽修仙之途,隻要麵前這個少女般的修者能夠平安無虞,能夠享受到生命的快樂,那就值得自己的拚命守護。”


    或許,命運真的無法改變。他在方舟內見到昭瑾郡主為了救自己,帶著塔爾加的勇士與數倍於己的敵人搏命,而自己隻能無力的看著她被萬箭穿心而死。


    可是等再次在離境中看到昭瑾時,原本以為有機會提醒她躲開災禍,卻依舊無奈的目睹昭瑾死於非命。


    還有蘇蘇,也不知那個姑娘到底怎樣了,項北莫名的相信窩別台會保護蘇蘇周全,可是離境之中,他卻看到了似乎遊騎內部也起了紛爭,而窩別台似乎也自身難保。


    但眼下,項北卻隻有一個心思,那就是力保懷中的碧人,不能向離境中看到的那樣,在金沙廢墟上香消玉殞。


    ……


    項北私下裏還懇求天默為秦落雨開過一卦,想要確認離境中看到的場景是否會應驗。哪知天默連開三卦,卦堯卻不明,這讓兩人都有些意外。


    “您不是在七星血煞中已經感悟到了鴻蒙箴言的力量麽?”項北忍不住脫口問天默。


    天默知道,項北在離境中逡巡了那麽久,洞悉自己在七星血煞陣中的奇遇並不意外。但是對於搖不出卦象一事,卻令這個執迷於占卜之術的盲眼老人有些難以釋懷。


    自從在大東海潮,與東海海主切磋過占卜之術後,當世占卜之術,再也無人能壓過天默。盲眼老道有這個自信。


    “你在離境中也沒有看到想看的東西吧。”


    天默提醒項北,其實也是在自我安慰,“卦象不開,一種可能,此事會關係重大,以至於不允許我們局中人有所防備。又或者……”


    天默喜歡賣關子的老毛病又犯了,手撚著山羊胡子,吭哧了半天,不再往下說,把項北急的夠嗆。


    “天默師叔,我在離境中,看到了金沙城破,也看到了秦落雨在金沙丟掉了性命。為何你的卦象卻算不出呢?”


    天默看著項北焦急的樣子,突然想起了那個三人相伴一路北行時的那個女孩子。他差點脫口想問,“如果出事的是蘇蘇,你也會這麽擔心麽?”


    但看看項北著急的樣子,始終有些不忍心,一邊撚著胡須,一邊講出了自己的另一個推測,


    “西昆侖的首尊馬上就要修得圓滿了吧,如果在此間開不出她的卦象,也有可能,她將不再入九州輪迴了。”


    “啊?!”這個說法讓項北瞬間僵住,糾結半晌,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天默師叔,您說的不入輪迴,指的是?”


    天默知道,如果再故弄玄虛,隻怕要讓麵前的年輕人徹底崩潰,於是小心翼翼的解釋,“這個,其實我也無法預料,也可是出世登仙,也可能是魂飛魄散!”


    說了半天,項北從天默這裏並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倒是天默又掏出了不少離境的秘密。離境的經曆,太過沉重,就是天恩幾次想問,都被項北一一搪塞過去,這次為了能讓天默盡力幫忙,項北把離境中的種種遭遇,全都告訴了天默。


    ……


    或許能夠幫助秦落雨趟過這場劫難的,隻有項北自己。但他又實在不知該如何提醒秦落雨,更不知自己該如何去做,最後想出的辦法,隻有讓秦落雨傷好之後,盡快的離開金沙。


    當然,還有,盡快離開自己。


    如果一定離開,我想我要擁抱夠你。


    看著秦落雨靠在自己的肩頭,不知何時又睡著了,項北用手輕輕挑起落雨額頭的一綹長發,又把它仔仔細細的壓到落雨的耳後。


    這一幕太過熟悉,讓項北一下又想起了曾經,他也這樣幫蘇蘇壓過頭發。


    似乎是少女特有的敏銳直覺作祟,半睡半醒的秦落雨突然小聲的嘟囔幾句,


    “哼,你這家夥,將來一定還會有女孩喜歡的……”


    這句話把項北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被秦落雨又看穿了心裏,但落雨的內靈還沒有完全修複,這不過是她的一些囈語,


    “就算我不能阻止她們喜歡你,你也不能拋下我。”


    “我,我不會拋下你!”


    明知道那是秦落雨在睡夢中的囈語,項北還是忍不住信誓旦旦的答應一句。


    曾經的七殺少年,終於又立誓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立誓,上次,還是在逍遙盟時,他立誓要手刃霸都,為鬼爪貪狼複仇。


    曾經,舊誓未斷,新誓不生。但這一次,似乎兩個誓言並不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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