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北一直被心口的巨石壓得透不過起來。再加上不知道對方的來意,始終不置可否。少年破天仿佛一眼就洞穿了項北的心思。


    “你心頭的巨石,和我無關,隻要你願意,它並不存在。”說著,破天衝項北伸出了纖瘦的手掌,項北遲疑了一下,看他並無惡意,下意識的也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去。


    雙掌相合,破天牽著項北的手輕輕一扯,項北頓時覺得身子一輕,竟然輕鬆的從那個巨石的壓迫下脫身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輕鬆之感,讓項北頓時如釋重負,那種擺脫一切負累的酣暢之感讓項北頓覺連唿吸都輕快不少,“不管你是誰,我該謝謝你!”


    哪知破天卻抿嘴一樂,“謝我?若非你自己體質有異,我隻怕也不能這麽輕易的幫你離魂。”


    “離魂?”項北有些不解。


    “是啊,你迴頭看看便知。”


    項北按照破天的指示扭頭迴望,瞬間跳了起來。不對,更像是飄了起來。因為他驚駭的發現,床上依舊躺著一個那個麵色憔悴的少年,那個曾經的七殺,那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他?我!”縱是一向鎮定自若的七殺少年,天印界守,大夏校尉,此刻卻全都被驚得魂不附體,對,這下本就是魂不附體。


    “我這是死了?”項北被一陣莫名的緊張壓迫之感攥住了心髒,想要努力唿吸,卻發現似乎自己的整個胸腔都已經不複存在,自己隻是無力的飄在空中,因為身子輕飄飄的,若有若無,仿佛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


    “你沒有死,但是你可以感受到的感覺,卻是修入化境的修者才能體會到的控魂之術。離魂。”


    這就是離魂?項北這才迴憶起,在聽天頌給自己講解修道之境的時候,曾聽師父給自己講過這個離魂,可是他也還記得,天頌說,即使是他自認修境已經為天印翹楚,卻也隻是向往而已,並未真正的見識過。


    九州之內的這個世界內,世人自認是獨得天帝恩寵,繼承了上古仙脈的萬物之靈,但這承載仙脈之靈的皮囊,既是天帝為這個界內的仙靈準備的容器,也是仙靈的一種桎梏。


    仙靈因為居皮囊而存,也會隨著皮囊之損而隕。因此,無數修者渴望修出的登仙之途,首先就是要能夠使得自己的靈魂擺脫肉體的束縛。


    但往往,一旦遊魂出體,則肉體速腐,亦不知魂歸何處。


    看著項北隻是有些慌亂,卻又沒有失去心智,破天忍不住讚歎一句,“沒想到你的定力也不差嘛,想我第一次離魂,還被嚇得哇哇大叫呢。好了,你以遊魂之體,可以暢行這世間萬界,走,我來找你的目的,就是想帶你去看看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


    項北還想再迴頭看一眼那個躺在床上的自己,卻不料再迴頭間,看到的,卻是一座高大的深宅大院,緊閉的朱門上甚至還有刷上了金漆的圓頭釘。


    項北不禁納悶,讓他想不明白的,不隻是因為自己眨眼間就身處他處,還有就是這朱門上的金釘,大夏疆域之內,隻有那個住著皇帝的禁城門上,才允許出現代表著王權的朱門金釘,可是如果說這座深宅大院就是禁城的話,似乎又在規製上小了許多。冥冥中,項北更是覺得這處宅子似曾相識,可是到底在什麽地方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進去看看。”破天在項北背後一推,兩人一下就穿透了三層院牆,隨即身處人生鼎沸的院子裏。


    院子裏已經擠滿了身著官服的兵丁,可是那些官服卻又不是大夏的。官兵們手中高舉的火把照的整個院子亮如白晝。


    火把圍攏之下,是一群隻穿著睡衣的男女老幼。其中又有一位雙目炯炯有神,身材高大的中年武將,顯然已經做過抗爭,臉上,身上都帶著不少新增的傷口。


    “我項勝自問無愧於心,為保北梁殫精竭慮,不想今日虎落平陽,真是老天無眼……”


    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子,尖細的腦袋上頂著一頂烏金鐵盔,隻是頭尖額窄,讓那頂頭盔看起來顯得格外寬敞,就像是用竹竿挑著一個鐵盆。雖然樣子滑稽可笑,但周圍眾人顯然知道他的脾氣,無人敢笑,就連陪在他旁邊的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為了不會失態,也盡量扭過臉去,不去看他這副滑稽的嘴臉。


    項北認了出來,這個老者竟然就是北梁肱骨,長孫無疆大人。那,剛剛自稱項勝的壯士,豈不,豈不就是自己的父親……


    隻見長孫無疆作為北梁的丞相,原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竟然點頭彎腰,似乎有意討好那個尖耳猴腮的士兵頭目,


    “梁公公。項勝這小子當真是伶牙俐齒,冥頑不靈。不過公公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迴去好生歇著,讓我替您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狂傲不羈的家夥。”


    梁公公麵由心生,不僅人長得猥瑣,就連聲音也尖細異常,陰陽怪氣的尖叫,“長孫大人,咱們新帝剛剛登基大寶,想必這不少心存不軌之心的亂臣賊子都不安分,這個時候,您這樣的中流砥柱可不要站錯了方向。皇上有心垂憐,才給了您這個立功的機會,您要是看不上,那還是把機會讓給我吧。”


    說完,這梁公公又轉頭朝著院中被圍起來的人群喊話,“亂臣賊子,莽夫項勝,竟然不滿聖上繼承大統,勾結太子一黨,犯上作亂。按律當誅九族。但皇上宅心仁厚,凡是能夠主動站出來揭發項勝罪行的項府之人,都可以免去一死。”


    “揭發有功,可免一死!”


    “揭發有功,可免一死……”


    梁公公連喊了幾聲,人群中卻毫無應聲,這讓負責查抄項勝家府的梁公公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跳起來跺腳罵道,


    “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好吧,那我就成全你們,來人,給我砍了,然後燒了他這項府。”


    “梁公公!”項勝將軍原本一直都不拿正眼瞧這個陰陽怪氣的太監,但是眼見著屠刀就要落到家人的脖頸,他才忍不住求情。


    “梁公公,我項家戎馬一生,自先祖項天開始,一直力保我北梁國門不失。你以莫須有的罪名要我項勝一死沒有問題,但能否放過這些下人。他們也都是拖家帶口的……”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你居功自傲,狂妄至極,那朱門上的金釘,就算是在大夏,都是隻能給皇上的寢宮使用。”


    項勝無奈的搖了搖頭,“如此處心積慮,我項勝的確無話可說。”然後就再也閉口不言。


    又一次次手起刀落,項家宅院內,人頭滾動,血流成河。長孫大人不忍目睹,假意轉身,悄悄擦去眼角的兩行老淚。


    項北大喊著衝向雙臂被縛在身後的項勝將軍,卻發現周圍的眾人,包括項勝將軍自己,都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項北揮向行刑眾人的鐵拳,如同打在了水中的倒影上,似乎能讓那些麵前鮮活的人影晃動一下,但晃動平靜下來後,那些人依舊隻是自顧的忙著手上的動作,完全感覺不到項北的存在。


    “看著親人遭難,卻無能為力,很痛苦是麽?”破天在一旁卻顯得輕描淡寫,對身邊飛濺的鮮血和一地滾落的人頭熟視無睹。


    ……


    不管項北想盡什麽辦法,自己始終沒有辦法改變那些屠刀落下的節奏,最後項北蹲在地上,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腦袋,想要盡量讓心情平靜下來。


    “大將軍真的沒有錯麽?”


    破天無視項北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和絕望,又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眼前的一幕就像是被一層水簾蓋住,漸漸變得模糊,項北揉了揉眼睛,雖然還在項家的大院裏,但此時卻是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項府的大奶奶正接見一位虎威將軍的好友,好友出手闊綽,奉獻上了各色的珠寶作為見麵禮,隨即問道,“聽項將軍說,家裏的宅子要翻新一下了?”


    大奶奶順口一說,“是啊,將軍常年不在家,難得他還能惦記起家裏來。隻是這宅子也已經年久失修,也不知該從何做起。”


    友人拍著大腿叫到,“這下大奶奶盡可放心,我就是專搞這個的。您隻管全權交給我做,一切都會給你布置停當的。”


    大奶奶滿心歡喜,以為遇到了好人,卻不知道這友人有個爛賭的兒子,賭桌上輸紅了眼,與賭場裏的看守起了爭執,一刀捅死了看守,正在死囚牢裏待斬。就在他變賣了家產,四處四處打點的時候,梁公公突然找上了門來。


    “我能救出你兒子,但是你要去項府做一件事件。”


    於是,大奶奶的真的做了甩手掌櫃,這朋友做事也麻利,很快就把整個府宅裝修的煥然一新。當然,其中就有安裝在正門上的那些金色道釘。


    ……


    “你以為武威將軍隻有冤情麽?”


    破天又忍不住插話道,這一次話音未落,眼前的場景再次發出驚人的變化。項勝將軍的書房內,難得歸家的項將軍,正在揮毫潑墨。


    突然一個年輕貌美的丫鬟給項將軍端來了一碗薑茶,放下茶碗後,還多叮囑了一句,“天氣寒冷,項將軍喝下這碗薑茶去去寒氣。”


    項勝接過茶碗,一飲而盡,轉眼間就發覺一股灼熱之感開始在胸腹中不斷碰撞提升,漸漸的雙眼變得赤紅,如野獸般朝著丫鬟猛地撲了上去。


    “將軍不要,將軍,放過我吧……”小丫鬟還是半大的女娃,雖然極力掙紮,還是被興致大發的項勝直接按倒在了書案上。書桌的劇烈晃動下,丫頭苦苦哀求的哭泣聲越來越小,直到消失。


    “這?”項北不敢相信在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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