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城外的十裏野林,鬼魅般的夜風纏繞著林間的縫隙,發出沙沙的穿梭之聲。搖曳的樹枝頂端,一個孤獨的身影正沐浴著皎白的月光,月涼如水,把他長長的影子拖到了那些攀枝錯節的枝條上。


    項北趁著忙裏偷閑的功夫,找到了曾經秦落雨棲身修行的地方,盤坐在樹梢頂端,身子隨著那根柔韌的枝條徐徐擺動。


    靈修的識靈初階就是“無我”,他反複琢磨著秦落雨告訴他的這個竅門,細細迴想著自己隔空擊碎城磚的那一拳。


    可是當時隻顧得憤怒了,自己到底是如何調運靈元運轉起來,竟然沒有注意。項北憑著記憶又擊出幾拳,雖然舞動的虎虎生風,似乎也能讓手邊的樹枝跟著拳風晃動幾下,但是那股直衝霄漢的罡風卻沒有了蹤影。


    唉,項北忍不住長歎一聲,或許真的是自己缺乏靈修的天分吧,這舞動起的拳風,早在啟蒙恩師的指導下,就已經練習出來了。


    那若隱若現的罡風卻始終並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坐在枝頭發了一會兒呆,項北重又默念起子午靜心功的口訣,以身體為引,漸漸調度起周圍的靈元,那些靈元隨風舞動,就像一個個溫柔的觸手,輕輕的拂過少年的身體。隻是又有所抗拒,始終無法與項北的內靈流轉自如。


    要是秦落雨在的話,就好了,可以再向她請教一下這運靈之術的障礙到底如何克服。


    可是一想到與她形影不離陸南尋的那張陰沉老臉,項北不由得心中發怵,忍不住自嘲,就算她在又能怎樣,如今再想見她,隻怕是癡心妄想了。


    不過項北還是忍不住又在腦海裏細細的迴想起那張精致的臉龐,那個曼妙的身段,還有那副時不時都會調侃一下的神情。


    唉,那哪像一個德高望重的前輩,不就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嘛。


    還有那家夥總是有意無意的靠近,總是讓自己不小心嗅到她身子上那股如同蘭花般幽幽的淡雅之香。難道這位前輩就不知道,那種氣味對自己來說是一種多麽折磨的誘惑。


    奇怪,那股香氣的罪惡怎麽這麽根深蒂固,隻不過想了一想,仿佛又隱約的嗅到了它的存在。項北閉著雙眼,忍不住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整個上身隨之挺立了不少。


    “你是不是偷偷想了我?”項北想象著那個人,悠悠的在自己耳邊吐氣如蘭,朱唇輕啟,問著讓人耳熱心跳的問題。


    噗嗤,項北忍不住咧嘴一笑,“嗯。想你又不犯法?”


    哈哈哈,一串銀鈴笑聲突然貼著項北耳邊炸響,“真不害臊,想人家就偷偷的想嘛,哪還有這麽理直氣壯的。”


    “啊?!”項北打了個激靈,突然睜開雙眼,一旁赫然貼著那張精致的妙容,一雙忽閃忽閃的清泉眸子,正緊緊的盯著自己。


    原來,剛才並不是自己的想象。不知什麽時候,那個一身仙氣,卻又婀娜妖嬈的女子,已經貼身壓住了自己的那條枝頭,那股蘭花之香,那聲充滿曖昧的疑問,都是真實的存在。


    項北原本提著一口氣,才掛在枝頭之上,如今心神一漾,身下的枝條猛地一沉,少年的身子如同熟透的果子,從枝頭上墜落下去。


    “哎……”顯然秦落雨也有些意外,下意識的身手去拉扯,下墜中的項北無意伸到空中亂抓一氣的手掌,瞬間握住一隻細若無骨的柔嫩小手,奈何那隻小手太過滑膩,瞬間又從項北掌心中滑脫。但同時,兩隻手掌各自展開再交錯,這一次,變成了十指緊緊相扣在一起。


    但終究是心神慌亂的兩人,再也無法施展出禦空之術,項北和秦落雨手牽手一起朝著樹下墜去。


    劈裏啪啦一陣樹枝折斷的聲響,項北眼看著兩人就要墜至地麵,此刻,秦落雨已經墊在項北下麵,準備伸出另一隻手,撐住兩人即將墜落的地麵。


    項北卻攔腰將其抱住,兩人在空中旋轉半圈,嘭的一聲悶響,項北終於落地,秦落雨則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他的胸口。


    “你這渾人,為何不讓我用手撐住!”秦落雨從項北的胸口起身,氣唿唿的斥責,雖然她心中明知,那是少年在盡力保護她。


    這一撞把項北撞得七葷八素,半天才喘上氣來,不過他看了看還在抱怨的秦落雨周身無虞,輕鬆了一些,但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看著項北又有些木訥,秦落雨忍不住再次調侃,一手支住項北的胸口,一邊還略作嬌羞狀的努嘴,“問你哪,臭小子,你是不是在偷偷想我呢?”


    項北看著真真切切壓在自己胸口的秦落雨,點了點頭,“嗯,在想。”


    原本調笑的秦落雨以為項北又會被她逗得臉紅脖子粗,還想著怎麽繼續掬揶,卻被項北這個意外的迴答驚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一時沒有迴過味兒來。


    兩人就這麽尷尬的保持著相擁的造型,兩顆心同時狂跳一陣,又被盡力控製著慢慢平複,秦落雨這才發現,自己的一隻小手還與項北十指相扣著,下意識的攤開手指,想要退迴。卻不料少年項北指間的力道不減,夾著她的手指不願放開。


    “你,好大的膽子!”秦落雨似乎想要責備項北的魯莽之舉,可是聲音小的卻連自己都聽不到。


    “我想問問,那個扶鼎到底是怎麽迴事,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在他手裏,他有威脅你麽?”


    秦落雨索性就在項北身邊坐了下來,全然不顧自己那一身雪白的裙擺,可能會被地上的塵土弄髒。項北終於也能起身,隻是兩人似乎都忘了還扣在一起的手掌。


    “我說過,扶鼎,就是助我輪迴轉世之人。也是照顧我長大的那個人。前一世的昆侖靈玉界守首座死去卻不仙逝,由扶鼎之人用鎖魂玉將魂魄鎖住,找到適合載靈的身體,再把我的靈魂注入這副皮囊,然後把這一世的我撫養成人。”


    扶鼎是必須冒著生命危險來完成這一使命的。單是為了能找到適合載靈的身體,就不知要費上多少周章。秦落雨能走到第九世的修行,已經比曆任首座的機緣要好很多。曆任首座,不是在守界的戰鬥中香消玉殞,就是缺乏一些機緣,無法完成八次轉世,而轉世失敗的首座,必會隨著她的扶鼎徹底煙消雲散。


    對於陸南尋成為八世秦落雨首座的扶鼎,自然是八世首座臨死前的選擇。那時陸南尋還是一個正值青春、風華正茂的小夥。為了幫助九世首座找到秦落雨這樣一個完美的皮囊,不知費了多少心機。不僅轉生時需要拚盡全力,還要守護著秦落雨完成這第九世的修行。


    昆侖靈玉的人都知道,秦落雨是除了開山祖師爺外,唯一完成了八世修行的首座,隻要她再完成這一世修行,九九歸一,就能像先祖那樣羽化登仙。而陸南尋也會成為第一個真正扶正出一個修仙的扶鼎人。


    “哦。”項北大概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不過,他卻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秦落雨,你在他麵前不敢理我,是擔心會惹他生氣,可是,我倒想問問你自己,你這一世真的要修仙出世麽?這樣過一生,你是否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項北,”秦落雨突然正色道,這種語氣顯然讓項北不太適應,不過他還是迎著秦落雨那種深邃的目光聽她講課,“你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項北總覺得秦落雨對自己如此放肆的調侃,是為了掩飾她心中的某種憂傷,今天終於鼓足了勇氣,把心中的疑惑提了出來。


    秦落雨卻並不正麵迴答,“記得我給你說過的麽?我們的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一切可選擇的權利,都不過是我們按照命運的安排向下一步的前進。有時看似我們去做了對命運的抗爭,但是,或許那種抗爭正是按照命運安排的軌跡才走下去的。”


    秦落雨對出世成仙的熱情似乎並不像她表現的那麽執著,但她不想讓昆侖靈玉峰的弟子們懷疑自己的信仰。或者讓自己感覺對不起陸南尋或者前八世的修行之苦。


    九生顏蘿,前麵八世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她們耗盡一生,隻為修行自己這一身的靈元,可是偏偏到了秦落雨,她突然好奇陸南尋給她選中的這個身體,為何會在見到項北這個家夥的時候,總會有些異常的變化,不管是心跳的加速,還是肌膚的升溫。或者,調侃著項北感覺手足無措時,自己也會覺得莫名的開心。


    當然,今晚最開心的,卻是得知這個和自己一樣心藏太多秘密的少年,竟然會坦白的交代對自己的想念。


    “這個笨蛋,難道還猜不出,自己趁著陸南尋和天恩一同研究法陣的機會,跑來這個隻有他們兩個知道的地方,還不是為了見見他麽?”


    項北也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一拍腦袋,調度起自己粗淺的靈息四下探查,還好,那個認死理的沈墨言難得聽一次話,沒有帶著小隊在四周埋伏,月萊和釋空他們,也都沒有在附近隱藏。


    “不對,還藏著一個人。”


    項北偷偷鬆開了秦落雨的小手,那隻如同晶瑩通透的靈玉雕琢出的小手,被項北鬆開後,還停在空中猶豫了一下,這才收了迴來。


    項北眼神示意,秦落雨也迴過神來,她的靈犀術遠超項北,一旦心情平靜下來,四周更容不得高手匿形。


    “在那!”兩人眼神交流,項北和秦落雨二人不動聲色的慢慢朝那個有靈元遁形的粗大樹幹走去。


    藏身此處之人的靈息非常微弱,而且隱身術也登峰造極,即使是定位出了他所在的位置,卻依舊看不出他的痕跡。


    要不,他就是一個非常蹩腳的,比項北還弱的修者。要不,他就是一個已經能夠藏息的靈修高手。顯然,麵前這個藏在暗處,偷偷監視項北和秦落雨的家夥,應該是後一種高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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