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蘇亞大王子的營寨,經曆無數次戰爭的洗禮,戒壘森嚴,攻守兼備。縱是項北這樣,身懷頂尖殺手的功夫,孤身闖營一但被發現,就很難脫身,更何況現在還有一個妖物白骨上師的阻擊。


    不過這一切對於項北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了。他第一次放肆的抱起那具已經越來越冰涼的身體,


    “蘇蘇,說好的,你要陪著我的……”


    項北的擁抱很小心,生怕稍不留意,那些穿透蘇蘇身軀的長矛就會在她這樣一具天生尤物的身體上,留下更大的傷口。


    但這一切,對於蘇蘇來說,也已經不再重要了,蘇蘇因為疼痛緊鎖的眉頭,已經漸漸舒展開來,不知她是否還能感受到項北緊緊的擁抱,但至少,她已經感受不到被長矛穿身的痛苦了。


    掌控了局麵的白骨上師洋洋得意,“小子,現在投降,我還能留你一命。”


    這語氣說是勸降,不如更是威脅,上師並沒有施舍憐憫的心情,他隻是還想著利用項北去獲取盲眼天默的情報,或者能利用項北來誘捕老道。


    兩個遊騎戰士仗著膽子慢慢逼近項北,這原本身形鬼魅的少年,此刻卻像雕像一般,一動不動的抱著蘇蘇,對這兩個遊騎戰士視而不見。


    項北之前的血濺五步,讓這兩個遊騎戰士心有餘悸,一人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砍刀架到項北的脖頸上,另一人兩手拉著一根捆綁犯人用的麻繩,就想要往項北的脖頸上套去,他沒有留意到,項北已經輕輕的放開了蘇蘇。


    白光一閃,兩個士兵的四條手臂,齊肩而斷,等他們迴過神來,隻看到失去胳膊的臂膀處,鮮血像泉水一樣肆意噴湧,隨即兩人哀嚎著倒在了地上。


    脫脫麵容微變,“上師!”


    白骨心領神會,一直抬著的手臂就要落下。


    一旁的塔克心中焦急,卻又無計可施,隻得默默的轉過臉去,不忍再看項北也被萬矛穿心的慘狀。


    就在此時,嗚~嗚~嗚~,低沉卻又渾厚的牛角號聲從營門處響起,脫脫心中一驚,又有人闖營。


    和項北的單身劫營不同,這一陣牛角號從不同的方向傳來,脫脫仔細聽了聽動靜,這次來闖營的人馬竟然在萬人以上。


    這下脫脫不敢大意,提起他的頭領鐵矛,翻身上馬。


    這頭領鐵矛全身用烏金打造,是普通長矛的兩倍之長,並非為了搏鬥之用,在矛槍的槍頭下圍著一圈長長的馬鬃,若非臂力過人,甚至單臂舉起這根鐵矛都很困難。


    這鐵矛一般都是由跟在頭領身邊的兩個強壯的勇士把持,用以指揮三軍的進退。脫脫本就生的虎背熊腰,再加上這是他首次指揮萬人隊,也是首次可以使用象征身份的頭領鐵矛,因此他堅持自己單臂掌矛,每當自己舉起這柄鐵矛,聽著手下們高唿大王子的名號時,脫脫都會激動的熱血沸騰。


    嚎唿~,頭領鐵矛下的脫脫一聲高唿,眾人簇擁著大王子頭領,開始整備隊形,準備增援警報聲傳來的方向。


    先前為了圍補項北,營盤裏的遊騎軍戰士采用的是分割包圍的戰術,大部分都以步戰的陣法進行防守。


    隊形可以把營盤的各個區域分割的密不透風,但是士兵們卻大多和自己的戰馬脫離,隨手的武器隻帶了適合步戰的長槍和砍刀,大部分士兵的羊角弓和狼牙錘都不在身邊。現在為了應對大規模的敵人偷營,脫脫的鐵矛空中劃圈,大營內的遊騎軍戰士按照號令,紛紛各自去準備弓馬,重新列陣。


    顯然來犯的人馬對哈蘇亞的戰法十分了解,就趁著這陣型切換的瞬間戰機,闖營的先鋒馬隊已經衝到了項北被圍的近前。


    領頭的戰馬,一身栗色的錦緞般的細毛,映著雪地上火把的反光,放射出油亮的光彩,馬上端坐著的將官雖然甲胄在身,卻顯得比一般的騎手身材小巧許多。


    “項北哥哥,快隨我走!”


    項北卻木然的看了一眼帶隊的昭瑾郡主,恍惚間搖了搖手,麻木的轉身又迴到了蘇蘇的身旁。


    昭瑾好不容易才循著大營裏紛亂的火光,衝到了項北的麵前,沒想到還是晚到一步,看到蘇蘇已經被數支長矛穿透了身體,架在半空,眼淚再次噴湧而出。


    “項北哥哥,先跟著我走,我們一起替蘇蘇姐報仇!”


    項北身子一怔,“報仇?能讓她活過來麽?”


    四周全是陷入拚死搏殺的士兵,鮮血殘肢飛濺,可項北卻麻木遲鈍,變得有些意識模糊,昭瑾看了看四周陷入纏鬥的塔爾加勇士們,知道稍一猶豫,跟隨自己闖營的人馬就會陷入五萬大軍的重重包圍,隻能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她果斷的揮手,身邊緊隨的數個塔爾加勇士一起上前,架起項北和蘇蘇的屍體,被昭瑾的大隊人馬護在中間,朝著營帳邊緣突圍出去。


    哈蘇亞的五萬精騎,起初隻是因為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緝捕闖營的項北身上,以致麵對同樣是遊騎軍的南苑兵馬,被其突擊時顯得有些慌亂。


    但在脫脫的鐵矛指揮下,北苑的士兵很快就完成了隊形的變換,越來越多的北苑遊騎不斷補充進來,盔明甲亮的北苑遊騎軍很快以標準的馬隊衝鋒隊形與昭瑾的手下戰在了一起。


    跟隨昭瑾闖營的,都是塔爾加部落誓死追隨昭瑾的勇士,加上南苑其他部落湊齊的千把人,總人數也不過萬人,起初借助突襲之利,如同一把尖刀直插脫脫營地的中心,在昭瑾的帶領下終於找到了項北,但是隻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脫脫也已經指揮著手下完成了集結,北苑遊騎軍在短暫的混亂後,開始從外向內,一層層的對南苑闖營馬隊進行分割阻擊。


    兩支遊騎軍精銳,身上穿著相同的戰袍,手中持著同樣的武器,甚至臉上長著同樣的麵孔,卻漸漸殺紅了眼。一奶同胞的南北遊騎軍將士,在漫天的飛雪中開始以死相拚。


    昭瑾的親衛們都知道此行不為飛蛾撲火,而是為了接應項北和蘇蘇,如今任務達成一半,便不再戀戰,護住主帥昭瑾,全力向戰場外突圍。無奈人數的劣勢漸漸顯現,被四周越來越多的北苑遊騎圍了上來。


    雙方都摸透了對方的企圖,南苑遊騎隻能以寡敵眾,靠自己馬隊的外圍,盡量拖住北苑的攻擊,而讓昭瑾所在的中心馬隊,艱難的一點一點突向戰場外圍。


    任憑周圍全是血肉橫飛的殊死搏鬥,項北的世界裏卻隻剩一片沉寂,他甚至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此刻這顆心跳動的節奏顯得那麽孤獨,因為那顆無數個日日夜夜陪伴著他一起跳動的心髒,就在身邊,卻安靜的像是睡著了似的不再跳動。


    “蘇蘇,蘇蘇……”


    項北莫名的有種幻覺,身邊的蘇蘇隻是想要和他開個玩笑,隨時都會睜開那雙鳳目,忽閃忽閃著長長的睫毛,“你不是說你什麽都不怕麽?”


    “蘇蘇,我錯了,我怕,我怕你死去……”項北見慣了殺戮,也經曆過無數死亡,可是如今卻被死亡的恐懼緊緊的攥住了心髒,不得不張開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氣,仿佛身邊的空氣也都被某種力量抽離幹淨。


    “項北哥哥!你振作一點!”昭瑾在混戰中騰出精力,還不忘想要喚起項北的鬥誌,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項北獨自闖營後,竟然讓她也有勇氣帶領這些願意挺身而出,對抗哈蘇亞的勇士們,去衝擊草原上最強大的陣營,


    昭瑾搖晃著項北的肩頭“我們需要你!”


    看著項北依舊一副眼神渙散的樣子,昭瑾手足無措,最後一把抓住了項北那隻冰冷的手,“項北哥哥!我也需要你!”


    “什麽?誰,誰也需要我?”昭瑾這句情急之下大聲喊出的話語讓項北終於有了反應。


    項北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人需要自己的。因為那一路北上,曾經無數次被疼痛折磨的想要放棄的時候,是蘇蘇那雙閃著淚光的雙眼告訴項北,她需要自己。


    可是現在怎麽還有一個聲音也在說需要自己?蘇蘇還在?她還活著?


    項北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抬頭想要看看是誰在說這句話語,可是卻發現自己的眼前突然隻剩一片黑暗,那種掩蓋了一切的黑暗,他的眼睛看不到聲音的主人。


    雖然項北仍然沒能答複自己,但看到一直僵硬得像一具雕塑般的少年艱難的抬了抬頭,這讓昭瑾一顆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地,亂軍中的混戰讓她無法與項北更多交流,原本她一直擔心項北是不是受了什麽無力迴天的重傷。


    項北這算不得迴應的迴應,帶給了昭瑾足夠的勇氣,她奮力的揮舞起手中的馬刀,帶領身邊越來越少的南苑勇士,護住項北和蘇蘇,終於一路突出了北苑的重圍。


    此時,跟隨昭瑾闖營的萬人馬隊,隻餘下不足千騎,連昭瑾自己也掛了重彩,鮮血順著她的袖口滴滴答答的浸紅了手中的羊角弓。


    背後北苑營地內的喊殺聲也漸漸凋零,昭瑾迴望淚眼,隻怕這敢於對抗北苑欺淩的勇士們也終將枯骨無塚。


    “郡主,不要停下,我們還沒有脫離包圍。”忠心護主的親衛們還在力保昭瑾全身而退,郡主點頭,雙腿一夾馬背,隻要馬隊還在,南苑的脊梁就不會斷。


    可就在昭瑾帶著這群突圍出來的勇士們向著暗夜奔去時,身後餘戰未平的脫脫大營中,一支在弓弦上蓄滿力道的鐵箭嗖的一聲飛出,這鐵箭穿越了數人的間隙,衝著昭瑾的後心飛來。鐵箭擦過項北的麵門時,他突然清醒了過來,但隻聽得“砰”的一聲悶響,這鐵箭就在項北的眼前,毫不留情的紮透昭瑾略顯單薄的身體,箭頭甚至從昭瑾的前胸冒了出來。


    蘇蘇噴濺到項北臉上的血跡未幹,又一股冒著熱氣的鮮血迷住了項北的雙眼,他隻見到那個鮮紅覆蓋的世界裏,昭瑾的身體在鐵箭的穿身而過時猛地一挺,隨即又軟綿綿的伏在了馬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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