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憂,你真的忘了嗎?我們是親姐妹啊!你是青蓮王,怎麽可以忘記自己的身份?!”


    “仔細看著我,你一定會想起來的,你是青蓮王,你是青蓮王言離憂,是我霍斯都族人!你不是大淵人,你的使命是滅亡大淵!”


    “青蓮王!你就是青蓮王!就是你!”


    ……


    沉睡夜色被一聲淒厲慘叫驚醒,三三兩兩的燈火接連亮起。披上衣衫推開房門匆匆趕到言離憂房間,碧簫一臉朦朧睡意早被擔憂取代,與趕來的顧伯對視一眼後雙雙無聲搖頭。


    “隻是噩夢,別怕,隻是個夢而已。”先一步趕來的溫墨情緊抱著言離憂,柔聲細語嗬護表情是定遠王府上上下下誰都不曾見過的,隻是那份溫柔裏掩藏了太多辛苦,看得顧伯頻頻歎息。


    溫墨情示意被驚醒趕來的眾人離開,扯過錦被輕輕披蓋在言離憂背上:“離憂,睜開眼睛,什麽都沒發生,不用怕。”


    碧簫也跟著顧伯輕歎,緊了緊淩亂衣衫輕聲道:“顧伯,取床被子來吧。”


    顧伯點點頭,輕手輕腳離開房間,出門之後仍能聽見他的無奈歎氣聲,一如這些天來定遠王府所有人的沮喪疲倦。


    大喜當前,即將嫁入定遠王府的言離憂卻被噩夢就纏上了。


    “是赫連茗湮……還有柏山……還有好多人、好多人……他們一直吵我,不停在我耳邊吵嚷……”言離憂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正常人色,慘白青灰,不住顫抖的身子縮在溫墨情懷裏,即便溫墨情用最大力氣抱緊她,仍不能阻止言離憂身上令人惱火的戰栗。


    青蓮王,就是這一個名字罷了,幾乎把一向堅強的言離憂推向崩潰邊緣,偏偏他無法化解言離憂心裏的壓力負擔,隻能眼睜睜看著婚期臨近,而她一天比一天憔悴消瘦。


    “師兄,我來吧,你去好好睡一覺,今晚我守著離憂。”碧簫不忍看溫墨情發黑眼眶。


    這十幾天來言離憂吃不好睡不安,溫墨情也跟著受罪,每一夜言離憂被噩夢驚擾都是他來驅趕夢魘,而白天他又要忙著準備婚事,根本就沒有時間休息。本應該喜慶歡樂的婚事準備到現在沒有半點該有的氣氛,定遠王府從上到下都被言離憂的心魔拖累著,越是拖累,言離憂心裏越是愧疚,如此循環往複,隻有加重的可能,沒有恢複的希望。


    “沒有我她睡不安穩。”溫墨情平靜淡道。


    將仍然半浸在噩夢之中未能醒來的言離憂放平躺好,仔細擦去將被褥浸濕的汗水,溫墨情小心翼翼為她換了一床幹淨被褥,自己就坐在床沿邊握緊言離憂的手,一句多餘話也不肯說。


    一連數個晚上被尖叫吵醒,溫墨情漸漸發現唯一能讓言離憂安睡到天亮的方法,就是陪著她,握緊她的手掌,而且這些事隻能由他來做,換做別人毫無效果。


    對言離憂來說,他是特別的,更是唯一的。


    碧簫揉著額角疲憊地坐在凳子上,語氣中透著筋疲力盡:“離憂一直很堅強,什麽事都壓不垮她,怎麽這次……”


    “她太過在乎我可能麵對的非議,還有可能帶給父王的壞影響,明知我不會舍棄她卻又不能說服自己安心接受,所以才會在矛盾中把自己逼上絕路。”溫墨情聲音有些沙啞。


    遲疑少頃,碧簫麵露猶豫之色:“說句心裏話,離憂的擔心不無道理。昔日青蓮王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百姓們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雖說之前一直遮遮掩掩說青蓮王已死,與離憂並無關係,但能相信這說辭的有幾人呢?先帝在時,王爺和師兄你都是反青蓮王一派的主力,現在突然傳出師兄與離憂的婚事,那些堅信離憂就是青蓮王的人絕對不會接受,屆時無論是師兄還是王爺,必然都會遭到許多人攻訐。”


    “我知道,可是在去霍斯都帝國前我已經和離憂定下婚事,現在推延或是反悔,隻會讓她更加痛苦。我也弄不懂到底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茗湮也好,碧笙也好,她們都在不停給我製造麻煩,又或者是我自己走錯了棋,當初就不該去霍斯都追查離憂身份之謎。”


    “不追查的話,離憂一樣放不下包袱。”碧簫找不到能夠取代歎息的方法,靜坐片刻,忽而起身,“我去找王爺談談,王爺經事多、閱曆廣,或許有什麽辦法也說不定。”稍作猶豫,碧簫放低聲音:“師兄,左右不過這兩日二皇子和君師兄就要到了,被二皇子看見離憂這副模樣的話,我擔心他會阻撓婚事。”


    溫墨情沉默不語。


    這份複雜的感情糾葛裏,無論是他還是言離憂又或者是溫墨疏,願意成全、放手的原因無外乎是那份癡戀使然,為了讓喜歡的人能夠幸福。如今他守護得了言離憂的安全卻守護不了她的心,短短一月之間就讓她憔悴如斯,溫墨疏看到會怎麽想?別說是溫墨疏,現在就連他都想狠狠給自己一耳光,質問自己為什麽沒能預先想到複雜情況,居然讓心愛之人陷入無法逃離的心魔之中。


    一切來得太突然,突然到猝不及防,茫然無措。


    在每一夜都被噩夢糾纏那些日子裏,言離憂一直努力試圖讓自己振作起來,精神不好,她便強顏歡笑不教人看到笑容背後的痛苦;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無法咽食,她便逼迫自己拚命吃東西,吃完再吐,直至胃裏空空蕩蕩隻剩苦水。言離憂從沒有過這樣受折磨的生活,許多次她想哭,想抱著溫墨情大聲說自己很累、很難受,可是每當看見溫墨情溫柔表情時,什麽話都再說不出口。


    他的堅持,為的是她能夠幸福,要她如何狠心再說拒絕?


    況且,她是如此深愛著他,比任何人都不願分離。


    那夜驚惶過後兩日,言離憂愈發憔悴枯槁,晚飯時勉強打起精神來到內堂,卻不得不由溫墨情攙扶著才能行走。


    “到這邊坐,門口有風,別吹著。”好不容易見言離憂一起吃晚飯,定遠王急忙騰出身邊位置,親自為言離憂擺好碗筷,“顧伯,去讓後麵做碗清淡些的湯,這滿桌菜油膩膩的,能吃得下口嗎?臭小子,你也是,一起吃飯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溫墨情迴答得漫不經心,所有精力都投注在言離憂身上:“她睡了一天,醒來看有些精神才讓她出門的。大夫叮囑不能吃油膩、葷腥,我已經讓下人準備清粥小菜了,來這邊借個地方湊湊熱鬧而已。”


    溫墨情、溫墨鴻兄弟二人的親事都已經定下,言離憂和碧簫又是常住在府上的人,是而沒那麽多婚前不可見麵的忌諱,吃飯本就應該在一起。碧簫見溫墨情伺候得麵麵俱到,自己插不上手,索性也不去擾那二人,不時夾些清淡小菜到言離憂碗裏,一舉一動皆是賢良典範。


    吃著吃著,定遠王慢慢放下筷子:“墨情啊,你大哥和碧簫的喜服都準備好了,今晚沒什麽事你們兩個也把店裏製好的喜服試穿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不妥。再過六日就是你們兩對兒大喜的日子,該辦的事情都緊湊些,別等到重要日子時手忙腳亂。”


    “嗯。”


    溫墨情淡淡一聲便算作迴應,倒是言離憂覺得禮數上怠慢了定遠王,放下碗筷輕歎口氣:“本該熱熱鬧鬧慶祝的日子,都因為我忙亂許多,實在給王爺添麻煩了。”


    “這丫頭,都是一家人了還說客氣話?”定遠王爽朗一笑,不著痕跡與碧簫交換個眼色。稍稍沉澱下笑容,定遠王腰背挺直正襟危坐,祥和目光裏,慈愛長輩獨有的那分顏色清潤溫暖:“丫頭,再有幾天你和墨情完婚便是我溫家的人了。墨情這孩子從小就不在我身邊,吃的苦多,見的世麵也比我多,不知怎麽就養成一副對誰都愛理不理的臭脾氣,日後他要是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不會慣著他。”


    溫墨情悶悶一聲:“我會給她告狀的機會麽?”


    “渾小子,連你媳婦都舍得欺負?”定遠王眼睛一瞪,桌下一腳踢在溫墨情腿上,對言離憂則溫和不減,“丫頭,別聽他胡說,臭小子刀子嘴豆腐心,跟他娘一樣。雖說你還沒正式過門,可這府中上上下下都已經把你當成自家人,以後你和碧簫丫頭要多擔待些,畢竟咱們不如其他王府,總共也就那麽十幾個人丁。”


    該交代的話都說了一遍,定遠王沉吟少頃,想了想,苦笑著一聲悵然低歎:“飯後還有力氣的話,讓碧簫帶你去祠堂拜一拜,墨情他娘還在世時總盼著能早點兒見到兒媳婦。如今墨鴻和墨情都要成家了,她若泉下有知終於可以安心。”


    死者為大,大淵習俗中祠堂是一家裏最重要的地方,外人、不名譽之人都不得進入。言離憂神情頗有些恍惚,避開定遠王慈祥眼神,緊攥著手頭顱低垂:“還是……還是等我過門之後吧,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道……”


    “丫頭。”定遠王語氣忽地嚴肅起來,“你現在該做的事不是瞻前顧後,眼看距離大喜的日子還有六天,你要是真心疼墨情就好好待自己,到那天,風風光光做他的新娘。我知道你介意自己的身世來曆,為了我們父子一直在委屈自己,趁著今天這機會,本王索性把話說明——本王老了,再沒有心力去操勞什麽家國大業,唯一的希望就是看你們這兩雙兒女平平安安。不管你究竟是什麽身份,也不管有多少人暗地裏虎視眈眈想要對你不利,你記著,隻要你是墨情的妻子,是我定遠王的兒媳,本王這把老骨頭就一定會護你到底,誰也別想來欺負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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