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青嶽國四位輔國大臣的親筆信。上麵說青嶽國內政之前被連嵩僭越掌管,現在連嵩忙於大淵這邊疏忽了對青嶽國年幼太子的管控,所以他們希望能趁機解救太子、擺脫掣肘,這樣就少不得要大淵的支持和認可。為表誠意,他們願借出六萬精兵良將到北陲幫忙駐守,糧草輜重完全自備,隻需我們提供大軍安營紮寨之處便可。”


    夜皓川手中握著厚厚一遝信箋,臉上帶著欣喜笑意,聽他說明情況的三人卻沒什麽開心表情,麵麵相覷似是在征詢彼此意見。


    半晌,君無念最先開口:“青嶽國能出兵相助是好事,但此事必須牢靠無誤才行。如今南陲已被霍斯都聯盟國攻破,東西兩地有險峻山脈為天然屏障暫且無事,最危險的便剩下我們北陲這邊了,要把如此重要的關隘交給旁人,須得謹慎三思。”


    “連嵩掌控了青嶽國大權的說法可信,其他說辭是真是假就沒那麽好推斷了,假如這封信也在連嵩設計之內,那麽我們接受青嶽國幫忙無異於引狼入室。”楚辭接過話端,擔心的卻是另一方麵。


    夜皓川對行軍打仗、排兵布陣在行,對這些權謀心鬥則一竅不通,見楚辭和君無念態度模棱兩可,隻得把無奈目光轉向溫墨疏:“殿下打算怎麽辦?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霍斯都大軍長驅直入也不是辦法啊!”


    溫墨疏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以往的病色總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健康麵色。盯著地形圖沉吟敘舊,溫墨疏抬頭,眉梢仍掛著幾分儒雅之氣:“其實我本想讓雲將軍去北陲帶兵,這件事在我離開帝都時就已經暗中交托。可惜的是,雲將軍也沒能逃過連嵩掌控,月前就被調到長陵郡鎮壓起義百姓,現在幹脆斷了聯係。眼下的情況,要麽我們北陲這邊按兵不動,等著奇跡天降,期盼有什麽人、什麽事能夠阻攔霍斯都大軍進犯步伐;要麽我們冒險與青嶽國合作,將北陲托付給他們,而後分兵一半趕往南陲救急。”


    坐以待斃或者孤注一擲,聽起來哪個選擇都不是那麽穩妥,可夜皓川也明白,這種時候是沒有萬全之策的。


    溫墨疏的分析,作為謀士的楚辭和君無念自然早就想到,兩人迅速交換眼色,仍把決定權交給溫墨疏:“是進是守,全聽殿下決定。”


    “一念之間,成敗皆有可能,不知會有多少無辜百姓因我的選擇送命,也不知最終結果到底是對是錯。”溫墨疏慨歎一聲,苦笑寂然,“這種時候我若是能有墨崢那般果斷魄力就好了,又或者能像定遠王世子那般遠見卓識,至少不必瞻前顧後,選擇哪個都覺得於心不安。”


    君無念不動聲色端起茶杯,微微黯然目光流連在清澈茶麵上。


    “換做是殿……四皇子,也許會和殿下一樣難以抉擇,但總要做個決斷。”


    楚辭俊美麵容上基本見不到君無念那種嚴肅表情,慵懶笑意也不知是給誰看的,眯起的狹長眼眸帶著某種玩味:“論果敢幹脆,殿下的確不及四皇子;論心思縝密,殿下也不及世子。事實上以能力判斷的話,包括殿下在內的幾位皇子均不如定遠王世子深謀遠慮、文武雙全,可是,唯獨殿下能夠籠絡兩大謀士,這便是其他人不及殿下的地方了。”


    “兩大謀士……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誇自己?”溫墨疏啞然失笑,眉宇間那抹猶豫已然散去。


    有楚辭和君無念傾囊相助,還需要質疑自己定國安民的資格嗎?也許他不是最完美無瑕的人,但他是此時此刻,最能夠將希望帶給大淵百姓的人。


    “煩請夜將軍親自走動一趟,請青嶽國派使者前來商量協作事宜。待青嶽國六萬精兵駐紮邊境後,我將親率半數戍邊軍趕往南陲支援。守我大淵土地,護我大淵子民,屆時就要靠幾位的支持了,墨疏在此代所有大淵百姓致謝。”


    起身鄭重鞠躬,溫墨疏一改往昔優柔之氣,剛毅麵容淋漓詮釋了何為主帥,何為王者風範。


    乒砰幾聲桌凳響動,楚辭、君無念和夜皓川也肅穆而立,抱拳拱手。


    “願助殿下佑我大淵,百死不悔!”


    ※※※


    從地道脫逃的言離憂等人並沒能盡快離開霍斯都帝國境域,事實上溫墨情的傷非常嚴重,在逞強助眾人挾持赫連茗湮並順利逃走後,溫墨情很快便陷入昏迷。


    別城裏裏外外都在赫連茗湮的布控之下,迫於無奈,公孫彥玉隻好將溫墨情轉移到偏僻村落,重金租下幾間還算幹淨的房屋,一邊竭盡可能提供療傷所需藥品,一邊想辦法通知散布在霍斯都帝國各地的君子樓和亂雪閣子弟溫墨情已經找到的消息。


    第一次作為大夫給溫墨情療傷,言離憂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從胸口到肋下,溫墨情的身上滿是火龍管造成的傷口,那些傷口都屬於創傷帶著嚴重灼傷,本就不容易愈合,偏偏溫墨情的皮膚自愈性極差,幾大罐創藥和燒傷藥塗抹下去,傷口仍時不時撕裂流血。


    溫墨情昏睡那兩天,言離憂是真的寸步不離、食水不進,一直坐在床榻邊握著溫墨情的手,他稍稍一動,幾聲無意低喃,都會讓言離憂萬分緊張卻又滿懷期待,一雙明眸就在等待中漸漸失去光澤,憔悴不堪。


    時至今日言離憂才知道,溫墨情的一點點傷口,都會在她心裏形成巨大痛苦。


    原來等待一個人,擔心一個人,竟是如此煎熬。


    溫墨情是在第三天夜裏醒來的,那時油燈近枯,豆大火苗跳躍搖曳著,言離憂就坐在他身旁,目光頗顯呆滯。輕輕迴握言離憂微涼手掌,溫墨情沒有直接開口喚她,及至言離憂發覺他已經醒來,眼神迅速恢複光澤,溫墨情才牽扯起一絲淡淡笑容,平和,溫柔。


    三個多月,超過一百個日日夜夜的等待期盼,每一刻言離憂都以堅強為鎧甲頑強度過,然而當溫墨情的笑容重入眸中的刹那,言離憂再裝不起堅強,收斂不住幾乎溢出心口的辛酸,兩大滴眼淚順著麵頰滾落。


    緩緩抬起手拭去滾燙淚水,溫墨情唇瓣翕動:“我不想看你哭。”


    “那就別惹我哭!”言離憂低低咆哮,扭過頭,卻是更多淚水滾滾落地。


    多少風浪坎坷她從不落淚,即便苦痛難忍也隻把委屈淚水吞入腹中,這些溫墨情都知道,正因為他太了解她的堅韌隱忍,所以才會更心疼,亦有幾分驕傲自豪。


    “哭也可以,隻能為我,其他人不行。”


    “臭美,你以為你是誰?下次再敢連命都不要四處亂跑,你看我還會不會管你?我又不是嫁不出去非得賴著你,天南海北滿世界找你,以為我很閑嗎?”言離憂狼狽地抹了一把淚,咬著牙恨恨低語。


    傷口疼痛令得溫墨情微微倒吸涼氣,言離憂見狀立刻蒼白了臉色,慌慌張張解開他衣襟查看傷口,未等觸及那一片刺目暗紅便被緊緊攥住。


    “離憂,我很想你。”


    認真表情,寧靜眼眸,勻淨唿吸帶著熟悉味道,言離憂再大的怨念也擋不住如此浮動的曖昧,紅著臉避開那兩道灼熱視線:“就會說好聽話哄人麽?三個月渺無音信,你就不怕我——”


    “我什麽都不怕。”纖長手指勾住烏木秀發,溫墨情笑得安然放心,“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言離憂被他的自信弄得啞口無言。


    該告訴他嗎?他不在時,他生死未卜時,那位比他更早表達愛慕的皇子曾想把她搶迴懷中?言離憂不明白溫墨情哪來的自信,發呆想了想,發現好像這份自信正是她給予的,徹頭徹尾的自作孽。


    柔柔指尖放棄發絲繾綣,遊移到白皙麵龐上愛憐輕觸,言離憂樂得享受溫墨情還活著的美好感覺,索性閉上眼偏著頭,隱約竟有幾分倦怠困意。


    不吃不喝不睡,兩三天下來縱是鐵打的人也要筋疲力盡。


    “早些迴去,我等不及了。”


    沒頭沒尾的話讓言離憂微微茫然,睜開眼,四目相對,少不得又是一陣臉頰泛紅:“什麽等不及?就憑你這傷勢還想上陣殺敵麽?沒等砍倒別人,自己先倒在地上神遊天外了。”


    “別打岔,你明白我的意思。”溫墨情挑起眉梢,稍一用力,帶著言離憂麵頰湊近麵前,“我要娶你,盡快,免得旁邊有人眼巴巴惦記,看著就煩。”


    “你怎麽這麽小心眼?”


    “你大度,當著茗湮的麵說那些話以為我沒聽見?以後家裏安置兩個水缸,誰吃醋了就去倒上一瓢,看看最後誰的醋缸子先滿。”


    溫墨情嘲諷人的功力遠非言離憂所能及,翻翻白眼表示抗議,心裏又忍不住為誰的小脾氣、小心眼暗暗欣喜。眼珠轉了轉,言離憂就著近便突然發動襲擊,學著溫墨情一貫霸道風格將蜻蜓點水似的一吻印在他唇上。


    “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就迴大淵成親。”


    不管在外人麵前多麽強勢勇敢,在溫墨情身側時,言離憂隻能是個動不動就臉紅的小女人,哪怕隻是平平淡淡的成親二字也能讓她聲如蚊訥,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隻是活了這麽大第一次好好戀愛的言離憂並不知道,這般羞澀神情,於對方而言等同於蝕心劇毒。


    溫墨情幾乎使勁積攢的所有力氣才把言離憂拽倒於胸口,一手繞過細密柔順的青絲固定住拚命亂晃的腦袋,一手攬住柔軟腰肢,毫無預兆地用更激烈的吻作為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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