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明什麽?是我有問題,還是青蓮王有問題?”言離憂垂下手,眸光淡然,語氣卻冷若玄冰。


    以言離憂如今的功夫雖算不得高手,行走江湖的話也足以保‘性’命無虞,倘若真如楚辭說的那般,青蓮王的身手更在言離憂之上,那麽青蓮王不會武功這一條信息就不得不推翻重新考慮了。


    她有著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深厚功底;青蓮王或許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是武功暗藏的高手。


    兩條線索重疊,可能推斷出的結果是什麽不言自明。


    厚而密實的雲層飄過,透過層層樹葉依稀灑落的細碎陽光被徹底遮蔽,那一刹恰好風起,挾著濕潤‘潮’氣在相對站立的兩人之間盤旋漸息。


    “你們……是君子樓的人嗎?”小‘女’孩兒怯怯聲音打斷怪異氣氛。


    言離憂目光一沉,旋即無奈搖頭:“不,不是,我和這位公子都不是君子樓的人。怎麽,你聽說過君子樓?”


    小‘女’孩嘟著嘴想了想,兩隻纖細手臂抱緊竹籃:“不是就算了。阿娘說過,君子樓的人都是壞人,遇到了不可以跟他們講話。如果你們是君子樓的人,我剛才給你們指的路就不要走了,不然迴去我會被阿娘罵的。”


    路都已經指明了,還能收迴去不成?言離憂哭笑不得,一時也顧不得和楚辭說的話較勁兒,微微彎腰輕撫‘女’孩兒柔軟烏發:“為什麽說君子樓都是壞人?他們欺負過你和阿娘?”


    “沒有,可是鄉親們都這麽說。”小‘女’孩猶豫地搖搖頭,突然轉身指了指對麵影影綽綽的山脈,“以前我們住在那邊,冬天下大雪凍壞了莊家,好多鄉親都餓死了。村頭的麻子爺爺說,活著的鄉親們想來這裏找吃的過日子,這裏穿藤甲的壞人不讓過來,還要生生把人打死,那個君子樓就總是幫壞人驅趕鄉親們。後來要不是一個很好的仙‘女’趕跑壞人放鄉親們過來,阿娘和麻子爺爺還有鄉親們都要餓死在那邊,也就沒有我了。”


    言離憂怔住。


    來的時候楚辭指著遙遠的山脈說過,山那邊就是鐸國,一個逐水草而居,貧窮又缺乏文化教養的國家。


    莫非這孩子是鐸國人?她所說的事,又是真是假?


    楚辭覷了一眼言離憂複雜麵‘色’,抬手拍了拍小‘女’孩的頭,一臉溫和仿佛鄰家體貼的大哥哥:“快要下雨了,不盡快迴家可是會被澆頭的。喏,抱好籃子,這麽多果子都裝滿了,不用再去拾了對嗎?”


    想到意外收獲的成熟野果,小‘女’孩齜著一派潔白牙齒笑成朵‘花’:“嗯!可以給阿弟煮甜甜的果子湯喝了!那我走了,哥哥姐姐也要小心走路,地藤會劃破腳腕的!一定要好小心啊!”


    小‘女’孩兒提著籃子哼著鄉間小曲,瘦小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而言離憂尚未從紛‘亂’思索中迴神,默立許久,語氣低沉莫名:“是鐸國的孩子嗎?”


    “應該是吧,麵相上看不出,畢竟都是同一個種族,不過會叫阿娘阿弟的肯定不是大淵人。”


    楚辭平靜迴答換來言離憂幾近無聲的歎息:“那孩子說的也就是真的嘍?曾經鐸國百姓遭災想要逃難到大淵,大淵的戍守士兵們卻粗暴對待把他們擋迴去,就連君子樓也跑來幹涉?”


    “是。”楚辭的迴答依舊幹脆。


    言離憂有些失望。


    國之領土不得不防,百姓的江山不容侵犯,可那些都是統治者與侵略者的事,遭了災為求生計四處逃難的百姓何其無辜?他們不想要搶掠別人,並非是為了奪走他國土地,隻要給他們一口飯吃、一口水喝,給他們一處容身之地度過難關,他們就會心滿意足、不停感恩了啊!為什麽非要驅趕他們,甚至兇殘地奪走他們的‘性’命,為什麽連她所尊敬的君子樓也如此無情?


    似乎這一天,她認知中許多事情都顛覆了。


    纖長如‘玉’的白皙手掌突兀伸到麵前,言離憂茫然抬頭,‘精’致如畫的男子麵龐逆著斑駁暗光,微微掛起淺淡而憐憫的笑意。


    “前麵的路,需要楚某為言姑娘指引嗎?”


    ※※※


    “霍斯都和狐丘、南慶結盟的事你知不知道?為什麽都沒人告訴本宮?”


    被寧靜籠罩的朝泰齋內,氣勢洶洶的藍芷蓉踢開房‘門’。


    連嵩正半躺搖椅中,拇指在翠‘玉’扳指上反複摩挲著,聽得吵嚷微微一頓,而後仍是悠悠閑閑地慣‘性’動作。


    “你說與他國聯盟會阻礙你的計劃,不惜折了平貴妃這顆棋子離間大淵與南慶國的關係,這也就罷了,可是現在南慶國跑去找霍斯都撐腰,你還不肯有所行動嗎?假如霍斯都國跟那群愚蠢的小國聯盟攻過來,就憑皇上那副德行怎能抵擋?皇上若是倒了,你我哪還有如今權勢?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怎麽想的,是想要把皇位和江山權力都拱手送給什麽二皇子、四皇子甚至是溫墨情嗎?”


    等藍芷蓉喋喋不休一頓質問都發泄完,連嵩終於肯抬抬眼皮有所反應,‘陰’柔麵容上‘露’出的卻是嘲諷冷笑:“我就知道你會跑來問些蠢問題。沒有腦子就別去‘操’那個心,要如何安排各國勢力我自有打算,你要做的就是裝好你的賢妃,少背著我做蠢事。”


    連嵩一向對藍芷蓉輕蔑瞧不起,蠢是他經常用來形容藍芷蓉的詞,對此藍芷蓉自是惱火異常,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從冰冷語氣中聽出連嵩心情似乎並不太好,進‘門’之前的囂張氣焰在畏懼下漸漸消散,藍芷蓉咽了口口水,不情不願,仍耐著‘性’子壓低音量。


    “好,前朝的事我不參與,可是有關言離憂的事情你總不能瞞著我吧?月初時你說言離憂和溫墨情悄悄返迴帝都去見二皇子,之後根本沒有采取任何行動,難道你打算對他們不理不顧放任自由?溫墨情如何我不管,言離憂絕對不能放過!我不想再聽誰說言離憂怎麽怎麽逍遙自在,又是如何如何跟誰在一起的,隻有這件事你必須為我辦到!”


    “說句老實話,言離憂那‘女’人比你有趣多了,而且她也比你聰明,就算你不提醒我也會多關照她。”連嵩起身,‘抽’出書案厚卷中夾的一張紙條晃了晃,“這會兒言離憂和溫墨情已經不在帝都。十多天前言離憂和楚辭先一步乘車離開,五日後溫墨情也從住處消失,根據他們啟程方向判斷,極有可能是去了漠南。”


    “漠南?他們去漠南做什麽?莫非是去了南慶國?”


    連嵩哼笑:“漠南不隻有南慶,比起一個難成大事的小國,妖山可要有價值多了,至少妖山之行可能帶給二皇子一線生機,不用半死不活地苟延殘喘。”


    “二皇子?你的意思是,漠南那邊有人能救二皇子?”藍芷蓉一皺眉,很快又舒展開,“無所謂,你不是說言離憂不會再與二皇子在一起麽,那二皇子的死活就沒什麽意義了。”


    “就算言離憂選擇了溫墨情,二皇子依舊會做她的屏障,換句話說,隻要有二皇子在你就別想妄動言離憂。”


    連嵩一向目光毒辣看事極準,況且作為男人他應該比藍芷蓉更了解溫墨疏等人想法,是而藍芷蓉對他的斷言毫不懷疑。迴想自己兩世遭遇,再想想言離憂如今的幸福狀態,藍芷蓉心裏愈發憋悶,總有那麽一股火氣抓不住、發不出,煩得想要殺人。


    在她看來,世上最該承受不幸的人非言離憂莫屬,是言離憂搶了她心愛男人,為什麽她在水深火熱之中,而言離憂仍然能得到那麽多男人的憐惜保護?


    越是嫉妒便也是憎恨,又因憎恨,平添更多的嫉妒。


    撲通一聲悶響迴‘蕩’在空曠明間內,連嵩雪白眉‘毛’不著痕跡一動,靠著藤椅俯視藍芷蓉屈膝卑微之狀。


    “你說什麽我都會去做,隻要你能讓言離憂痛苦……”心口一陣碎裂似的劇痛,記憶裏曾經許下山盟海誓、天長地久的那張臉龐不時閃現,依稀又帶著誰決絕離開時的殘忍眼神。藍芷蓉用力捂住‘胸’口,深吸口氣,森寒目光後,是越來越冷厲猙獰的語氣:“我要她活著,要她眼看自己喜歡的人離她而去,若是我搶不走她珍愛的東西,那就把一切都毀掉好了!這世上隻有她……隻有她言離憂不可原諒!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連嵩皺了皺眉。


    瘋狂如斯的藍芷蓉他見過許多次,每一次憤怒與憎恨爆發時都會比上一次更加癲狂。盡管他覺得這不失為一種樂趣,心裏卻也明白,這種可以摧毀所有光明的可怕情緒不能維持太久,一旦藍芷蓉感到絕望,這顆放在棋盤上無用卻會帶來許多樂趣的棋子就算是廢掉了。


    若不想棄子,他得給她一些甜頭,一些讓憎恨更加濃鬱的希望才行。


    “起來吧,再不濟終歸是個貴妃,你這一跪於我豈不是要折壽?”連嵩圍著藤椅繞了個圈,重新半躺椅中,單手懶散撐腮,“我既然承諾過會對付言離憂,自然不會食言。你剛才也說了,你的目的不是讓她死,而是要讓她生不如死,體會失去至親至愛之痛,那麽你的目光就不該集中在她身上。溫墨情是君子樓的人,以目前定遠王在朝中威視和君子樓在江湖中的地位,對他下手虧多盈少,相比之下,沒有楚辭在身側護佑的二皇子就好對付多了。”


    如連嵩預料,聽到這番話後藍芷蓉喜出望外:“先對付二皇子嗎?也好,言離憂迴來看他就說明她對二皇子仍念念不忘,倘若二皇子有個三長兩短,對她來說也是痛苦一樁。那……要找人動手還是孤水去一趟?”


    “我並沒有說要派人去殺他。”連嵩閉上眼,‘唇’角一抹冷然,“二皇子還不能死,想讓言離憂痛苦就必須讓他活著,能治愈他那娘胎裏帶來的痼疾最好不過。眼下正是虎狼相爭、百獸伺機而動時,二皇子這顆過於高貴有價值的棋子在如此背景下,可以走出一步很有趣的棋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凰圖鳳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焰並收藏凰圖鳳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