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墨情的話不僅讓溫敬元大感意外,就連言離憂也是驚訝萬分。


    言離憂還記得她和溫墨情被困的那間石室,當時她想推開棺槨蓋子看看裏麵卻因觸動機關沒有繼續下去,之後又是中毒又是昏迷,也就忘記探查棺槨內部的事,剛才溫墨情提到地宮裏有屍體她才猛然想起。


    溫墨情後來又去那間石室調查了嗎?裏麵真有屍體?如果有,是誰的屍體?


    瞥了眼書案上的玉佩,正是青蓮王與其姐妹各執半塊那個,再聯想溫墨情所說“可以冒充青蓮王瞞天過海”的說法,言離憂心裏基本上有了猜測。


    “這玉佩從何而來?你說的屍體又是誰?”溫敬元驚訝過後泛起狐疑之色,沉下的聲音表示著自己很不滿,“這些事情你從未向朕稟報,怎麽現在突然說出來?”


    溫墨情從容道:“皇上日理萬機過於操勞,臣不想把一些還沒理順的線索拿出來讓皇上煩心,所以之前沒有提及屍體一事,若不是因為皇上需要給青蓮王一個能讓眾人信服的說法,這件事臣本打算調查清楚後再上報的。”


    當初把青蓮王的案子全權交給溫墨情追查處理,溫敬元曾說過不必事事稟報,如今溫墨情以此為借口他也不好責備什麽,隻得擺擺手作罷:“好了,先不說這個,要怎麽對外解釋青蓮王的去向,稍後朕再單獨與你交談。壽宴之後前朝損失不少文官武將,朕想商量什麽事情都找不到人,今日你們都在,就代替那些不在的百官說說意見吧——言離憂的請求,你們覺得朕該不該準?”


    既然已經確認她不是青蓮王又沒有後顧之憂,問那麽多該不該有什麽意義?不是多此一舉麽?言離憂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心裏早將溫敬元罵了百八十遍。


    “皇上已決定不追究言姑娘身世,放她迴民間也是理所當然,不罰不賞,就當從未有過這段內情吧。”溫墨疏抓緊機會為言離憂爭取自由。


    不管從哪方麵考慮,讓言離憂作為普通百姓離開帝都都是最佳選擇,是而溫敬元並沒打算再問其他人意見,剛想作出決定時,卻意外地被連嵩打斷。


    “臣有不同見解。”噙著冷冷笑意的嘴角微揚,連嵩陰惻地看了言離憂一眼,又擺出忠心耿耿的目光朗聲道,“就算言姑娘不是青蓮王,在青蓮宮出現就表示她與青蓮王有關係——皇上和言姑娘不要誤會,臣並非主張繼續追究言姑娘的罪名,而是出於對言姑娘的關心。壽宴時絕大部分青蓮王黨羽都被剪除,但仍有些殘餘勢力僥幸逃過一劫潛藏在暗處,這些亂臣賊子勢單力薄,或許不能對我大淵造成什麽影響,但要傷害言姑娘卻不難做到。是而臣以為,言姑娘縱是摘去青蓮王的帽子也不該放心離開,安全起見,還是暫時留在宮中看看情況再作打算為好。”


    最想她遭遇不幸的就是藍芷蓉和連嵩,留在宮中能有好麽?溫敬元不了解連嵩提議之後暗藏的心機,言離憂卻看得清清楚楚,連嵩讓她留在宮中不過是不想失去擺布折磨她的機會罷了,半分好心都不存在。


    溫墨疏也明白連嵩的意思,沉吟少頃道:“深宮重地,一介平民長留於此不合規矩,言姑娘又不像楚辭和君老板那般有些官職在身——”


    “君老板是翰墨殿茶師,楚公子曾受先帝封賜拜為謀士之首,留在宮中合情合理,不過一身布衣的言姑娘也有留在宮中的理由啊。”連嵩打斷溫墨疏,白得異樣的臉上深邃笑意愈發陰冷,“作為二皇子傾心愛慕的人,讓言姑娘離開皇宮獨自漂泊,是不是過於殘忍呢?”


    連嵩的聲音不大,卻教禦書房一瞬鴉雀無聲,唿吸可聞。


    許久,溫敬元嘶地倒吸口氣,麵帶慍色:“墨疏,丞相所說可是真的?你和這女人究竟是什麽關係?!”


    溫墨疏指尖一顫,才想開口解釋,忽而低頭一陣劇咳,旁側溫墨情有意無意望向連嵩,兩道視線相遇,冰冷仿若凝在半空。此時禦書房內眾人中唯獨溫墨崢最不擅這些不見血的爭鬥,眼看溫墨疏咳得厲害,又是著急又是害怕,想要上前扶住溫墨疏卻不敢亂動,一張青澀未褪的臉龐刻滿焦急。


    溫敬元似乎覺得自己語氣過重了些,麵色稍緩,朝溫墨崢使了個眼色,溫墨崢這才敢大步走到溫墨疏身邊為他輕輕拍背。


    兄弟二人相處多年,溫墨崢知道溫墨疏沒有出門帶藥的習慣,隨手遞條汗巾給他,溫墨疏掩口咳過後迅速將那汗巾卷進掌心握住。盡管溫墨疏的動作很快,眼見的溫墨崢還是看到了令他驚慌的一幕。


    那條嶄新幹淨的汗巾上,一抹黑紅血色觸目驚心。


    “二哥……”溫墨崢急得快哭出來,聲音也變了調。


    聽溫墨疏咳聲不似往時那般連續有力,言離憂已經隱隱覺得不妥,待到溫墨崢帶著哭腔的唿聲響起,她再顧不得什麽禦前禮節,轉身就要奔到溫墨疏身邊。


    在言離憂提步欲行的瞬間,一道身影驀地擋在她麵前,熟悉嗓音幾不可聞在耳邊迅速低道:“站著別動。”


    溫敬元比淵國曆代帝王都重視禮儀,未經允許在他麵前亂走就是禦前失儀,是大不敬之罪。言離憂的身份於溫敬元而言已經相當敏感,再有什麽觸犯龍威的舉動,別說離開皇宮,能保住這條命就不錯了。溫墨情為溫敬元做事不是一天兩天,深深了解溫敬元喜怒無常的性格,是而在言離憂行動前便將她低聲喝止住,以防她再進一步激怒溫敬元。


    被溫墨崢和溫墨情一左一右攙扶,溫墨疏連忙擠出一絲笑容,暗暗向溫墨崢使個眼色:“沒事,老毛病了,不必擔心。”


    “既是老毛病就該多注意些,需要什麽藥材盡管開口,宮裏都有。”溫敬元假意關心,應付兩句後便把話題扯迴言離憂身上,“剛才是朕語氣失當,二皇子別放在心上,朕隻是好奇你和言離憂的關係而已。在朕印象中,你和她應該沒什麽往來才對,怎麽會……”


    “言姑娘精通醫術,兒臣現在所服藥都是言姑娘開的方子,大夫與病患之間少不得有許多交流,一來二去便熟悉了。”溫墨疏坐迴椅中,開口歎道,“起初兒臣也對言姑娘身份有所懷疑,慢慢接觸中才發現她善良溫婉,與青蓮王截然不同,也因此逐漸傾心於她。隻不過婚姻大事非同兒戲,兒臣本想等時機成熟再找個時間向父皇稟明,不料連丞相快人快語先說了出來,還望父皇不要怪罪兒臣故意隱瞞。”


    連嵩淺笑,微微躬身:“如此,是我多嘴了,請二皇子見諒。”


    溫墨疏一笑置之,並無他話。


    在溫敬元傳召言離憂之前他就有坦白的打算,但這打算是要放在言離憂擺脫身份罪責之後的,倘若言離憂還背負青蓮王身份,那麽他與言離憂的感情很可能被溫敬元解讀為兩股勢力的結盟標誌,隻會招來更深戒備。而今連嵩算準他的顧慮搶先說破,溫墨疏再也沒法繼續拖延,索性和盤托出,幸而就在片刻前言離憂已經得到溫敬元認可,除去對青蓮王的忌諱,溫敬元應該不至於太過抵觸反對。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時候提出,連嵩到底是算計好的,還是僅僅是個巧合?


    被幾道目光不善打量探尋的連嵩麵色不改,發梢卷在指尖,掩在翠**滴的扳指下:“二皇子與言姑娘兩情相悅、彼此珍惜,不失為一段佳話,但是以言姑娘的庶民身份,想要當嫡妻成為皇子妃,似乎又與我大淵慣例不符,這該如何是好?”


    “是啊,曆來皇子妃都要從二品以上朝臣或者皇族之中挑選,除了品貌端正外更看重出身教養,言離憂外貌無可挑剔,但身份……”溫敬元順著連嵩的話接道,露出一抹虛情假意的為難之色,“雖然對皇子妃出身從無條文規定,沿襲數百年的老規矩還是不方便改動的,就算是墨疏你主動開口,這件事朕還是不好破例。”


    從古至今皇族都自詡天子血脈、高貴純正,從皇後到一品以上嬪妃再到皇子妃、王妃,凡是王族嫡妻都要求背景幹淨、身世顯赫,既是為了後代血統著想也是為了皇族那薄薄一層麵子。溫墨疏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皇子,地位還沒到能夠讓積累數百年的習慣為他改變的高度,想把言離憂娶進門不是嘴上說說那麽簡單。


    溫墨疏對溫敬元的刁難早有準備,正了正身子低聲道:“這個問題兒臣早有考慮。北方夷華、粱止兩地與蠻族領地相接,自古多災患騷動,至今沒人願意去打理。兒臣身體虛弱無力為父皇分憂前朝政事,早想找一處僻靜之地安心調養,不如父皇就隨便封兒臣個郡王去管束這兩地,到了那邊遠離紛雜耳目,兒臣娶什麽人做妻子自然也就沒人關注了。”


    以皇子之身去邊塞不毛之地做個郡王麽?溫敬元沉思半晌,竟有些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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