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有些混亂地思索著身在何處,昨夜那恐怖的白麵具出現在腦海,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木槿,你還好吧!”一個十五歲的絕色少女站在窗前,她頭上梳著總角,插著兩支銀簪,紫瞳如奪目的紫水晶,熠熠生輝,她驚喜地走向我。


    我激動地跳了起來,“你這小丫頭,總算迴來了。”她一下子投入我的懷中。


    這正是我的雙胞胎妹妹,花錦繡。她揉著我的脖子扯得我生疼,我不由得輕叫出聲,她趕緊放開我。


    我讓錦繡為我取來銅鏡照傷口,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原來脖子一圈竟全紫了。想起昨日那白衣人的狠毒手段,害怕地直打冷戰。錦繡心疼地將化瘀膏輕輕抹揉在我脖子上,“昨兒你為何不叫宋明磊送你,一個姑娘家的大路不走,走那麽偏的西林,你要死啊!”


    “昨天是你救的我?”


    “那當然,你以為還有誰會為你去那可怕的西林?”她白了我一眼。


    我急道:“那你沒受傷吧?”


    她搖搖頭,“我和初畫一塊,那白衣人占不了什麽便宜,那人到底是何人?”


    我把昨日的情境大致地說一遍,她聽得眉頭越蹙越緊。這時碧瑩端著熱騰騰的稀粥上來,我的口水泛濫。錦繡還在嘮叨著西林是禁地,我的膽子大得不要命什麽的,我什麽也沒聽進去,隻是點頭如搗蒜,伸著手像狗兒似的向碧瑩討吃的。


    錦繡冷著臉,一把打掉我的手,對碧瑩綻開笑顏說:“三姐,讓我來喂這隻饞蟲吧!”


    嘿,這丫頭越來越長幼不分了。是碧瑩對她笑著點頭,遞過粥去,我不樂意地嘟囔著:“喂,我的手好著呢,自個兒會喝。”


    “是啊,是啊,你好著呢,自個兒還會半夜去西林逛呢!”她吹涼了一勺粥,遞到我麵前。


    我板著臉喝著粥。


    碧瑩笑道:“木丫頭,別不高興了,五妹昨兒個一迴來就巴巴往德馨居趕,聽說你去西營又趕去西邊,一晚上都擔心得沒合眼呢。”她爬上炕,幫我攏了攏頭發,熟練地拆了我的辮子又編上。


    我這才注意到錦繡的眼圈黑黑的,心下有些過意不去,握住她端著碗的小手說:“別喂我了,你快去歇息會兒吧,等會兒夫人若傳你去應著,你的身體怎吃得消?”


    她搖搖頭,“無妨,我已告訴柳總管昨夜之事,和夫人告假了。我擔心那白衣人認得你的麵目,來殺你滅口,這幾天我都陪著你。”


    我聽得一打哆嗦,“那油米餃是什麽來曆,還有什麽南詔國、無賴經,這些都是什麽呢?”


    “那是幽冥教,不是油米餃,你就知道吃!”錦繡瞪著我,“那可是江湖上最大的魔教,勢力極廣,總部設在苗疆,自從敗給中原十大高手,就很少涉足中原了。相傳那幽冥魔教使一種蠱蟲來控製死人,有很多武林高手神秘地失蹤了,恐怕是被幽冥教擄去做活死人了。還有你說的那是《無淚經》,也不是無賴經。”她白了我一眼,“是武林秘寶《無相神功》中的一部,那《無相神功》分《無淚經》和《無笑經》兩部。這《無相神功》是曠古絕今的武林絕學,練成它便能稱霸武林,一統天下,這是每一個練武者的夢想。不過南詔國可能近來有異動,柳總管已在和夫人商量良策了。”


    我隻聽得雲裏霧裏。


    碧瑩幫我梳完頭,下了炕說:“木槿,我替你給周大娘告假了,你和錦繡好好聊,迴頭好生歇著。”說完便去浣衣房了。


    我趕緊扒著坑沿,衝外喊著:“你身體才好,別太撐著幹活,小心舊病複發。”


    碧瑩遠遠地迴了一句“知道了”,我這才放心地縮迴身子繼續去喝粥。


    錦繡喂完我,拖著我到溪邊散步。天氣還是很冷,看著西楓苑冒出的紅梅花,像小時候一樣拉著錦繡的柔荑,我的心情從未有過的放鬆,我充滿期盼地笑著說:“快過年了吧,錦繡,今年我們一起過完年,就及笄了。”


    她望著我開心地點頭,忽地麵有難色,“木槿,開春後二小姐就要上京選秀了,所以、所以,可能今年我得陪夫人小姐一起上京過年。”


    我不由自主地一呆,笑容垮了下來。事實上我和錦繡已有三四年沒一起過年了,她一年比一年更得寵,夫人小姐越來越離不開她,我和她見麵的機會少之又少。


    作為姐姐,我真的很高興,可是我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寞,深深體會了父母不求孩子做多大貢獻,隻求孩子常迴家看看的心情。


    她見我沉默不語,拉著我的手,“別急,木槿,我想辦法讓你進紫園吧。現在碧瑩的身子也大好了,哪怕進不了紫園,上三爺四爺的房裏也比在浣衣房裏好啊,對吧!”


    我強笑著點點頭。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木槿,我們都快及笄了,男女有別,別再和宋明磊獨處了。”


    我一聽樂了:“你什麽時候這麽長幼不分,別宋明磊、宋明磊這麽叫,得叫宋二哥。”


    她歎了一口氣,掏出一張紙來,“這是不是你的文章?”


    前些日子,為了紀念碧瑩漸漸好轉,我將居住了六年的破屋正式改名為德馨居,當時一時文興大發,便默寫下來劉禹錫的《陋室銘》。


    “是的。”我嘿嘿傻笑著,點了點頭。


    “那何時成了他宋明磊的大作了?”錦繡同學柳眉倒豎。


    “前些日子,他湊巧看到了,很是喜歡,我、我、我便主動讓宋二哥以他的名義發表的。”我怯懦地迴道,全無姐姐的風範。


    她在那裏一副氣結的樣子,忽地出手如電,擰了我一把。


    我大叫起來:“你個女流氓,想幹嗎?”


    “怎麽了?你、你這傻子可知這篇文章已傳到原老爺手裏?他對此讚不絕口,說是連年戰亂,朝綱敗亂,貴族驕奢淫逸,百姓流離失所,飽受戰亂之苦。此文堪作家訓,以示子孫勤儉治家。皇上看了此文,亦是龍心大悅,現在朝野紛紛流傳。那宋明磊是什麽東西,怎可如此抄襲舞弊,他以為他是誰啊?”


    我輕輕一笑,“看樣子,我們小五義中又有人要衝出紫園,青雲直上了。”


    她越發生氣了,“你還笑?我真真不明白,這莊園裏多少人削尖腦袋,變著法子想在主子麵前展露才華,偏你要留在這破屋子裏守著一個病人,還甘心如此被小人利用。”


    我收了笑容,“花二小姐,請注意你口中的病人是你的結義三姐,而那個小人正是你的結義二哥。”


    “那又怎麽了?好,我不說碧瑩了,就單說那個宋明磊。你那破腦瓜究竟在想什麽?為何不讓我把你腦子裏的東西都搬到將軍夫人那裏,為什麽要便宜宋明磊那小子?”


    “你和宋二哥有何誤會了,怎麽好好的……”


    “哼,我們現在各為其主,我是大房裏的,他卻已投靠白三爺。”


    我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麽於飛燕上京了,可宋明磊卻還得留在紫園,連那篇《陋室銘》也沒能令將軍調動他。


    我拉著錦繡的手,坐在一棵枯樹上,望著錦繡輕輕道:“錦繡能這般為我著想,我很是感動,隻是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你想過我為什麽那時要結小五義嗎?”


    錦繡別過頭看著溪水,幽幽道:“賣身為奴,前途難測,結義相助,共渡難關。”


    我點點頭,也望向那潺潺的溪水。一朵西楓苑的紅梅悄然落下,順著清澈的溪水打著歡快的轉兒,漂過我們的眼前。


    “正是如此,錦繡,我們小五義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宋明磊、於飛燕,還有你能得紫棲山莊主人的青睞,正是我們小五義的福氣。我們應該相互扶持,而不是爭相踐踏。”我對錦繡微笑著。


    錦繡卻滿臉不屑,活脫脫一個青春期叛逆少女。哼,小丫頭片子!


    “即便是各為其主,你和宋二哥相爭之時也絕不是現在,當是原家問鼎中原,成就霸業之時。”我故意加重語氣。


    錦繡驚愕地迴過頭來,“你如何知曉?”


    為了顯示我作為姐姐的睿智練達,我決定不告訴他宋明磊都對我攤牌了,隻是自如一笑,一挑眉,“因為我是你姐,花木槿。”


    她迴味了許久,輕哼一聲,“我原也不想與他相爭,隻是心裏氣不過他總厚顏無恥地抄襲你的文章,欺你為人厚道。”


    這還像話。我心中一暖,盡量放柔聲音,循循善誘,“錦繡,你可知道這是個封建帝製的男人世界,自然不能容忍爬到男人頭上去的大女人,隻好迂迴作戰了,我給他我的文章,一則掩我鋒芒,可助他平步青雲,增強我們小五義的實力,二則我們小五義中你最先騰達,常年不在莊中,他和大哥常給我和碧瑩照應,這權作姐姐對他的答謝,難不成你要姐姐以身相許嗎?”


    錦繡撲哧一笑,眼中促狹之光畢現,“你若真以身相許,講不定他宋明磊還不樂意呢?”


    “那是,我這等蒲柳之姿,風流瀟灑的宋二哥自然是看不上的。”我從善如流,心中卻很是氣惱。這小丫頭片子,我是長得不及你風華絕代,但也用不著說得這麽直接吧,我畢竟還是有女人的尊嚴的。


    “三則碧瑩又對他有意,我也把他當三姐夫了,總要百般拉攏才是,四則你現在得寵是真,但總免不了有人嫉恨,在你背後說你的壞話,他得了姐姐的好處,總會在人前照顧你些。”我捋了捋她鬢邊長發,“說來說去,姐姐還不是為了你,你這個不懂事的小丫頭。”


    錦繡同學倒豎的柳眉終於彎了下來。她愣愣地看著我,漸漸地眼睛紅了,鼻子也紅了,所有的兇悍氣勢全無,仿佛又迴到了小時候。她抱住我放聲大哭起來,“木槿,這世上隻有你對我最好了。”


    我承認此時此刻,我的內心是充滿溫情的,相當感動,相當自我肯定,但口頭上還是相當謙遜地說:“小傻瓜,這個世上還有好多人對你很好的,連宋二哥也是對你極好的,對不?”


    錦繡隻顧哭得天昏地暗,根本沒有空答我的話。


    這丫頭,又把鼻涕眼淚蹭我身上了,不過看在今天我教化親妹妹很有成就的分上,算了。


    我忽然想起這件衣服不是我昨天穿的,那麽,那件衣服裏的東西呢?


    我的心一沉,“錦繡,你昨兒個看到我衣服裏的東西沒?就是、就是你老笑話我的,那支鵝毛筆,還有我和宋明磊一起寫的一些策論什麽的。”


    她收了聲,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茫然地哼哼唧唧,“我們急著把你救迴來,三姐和我給你換的衣裳,什麽也沒見著啊。”說完她繼續沉浸在自我感動中,用力抽泣。這是她的特色,要麽不哭,要麽就一定要哭他個天地為之變色。


    然而,這迴輪到我哭喪著臉了。萬一那個白麵具借著那些東西找到我怎麽辦,而且那策論上還有宋明磊的墨寶哪,講不定還會連累他呢!


    我們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這一年的最後幾個月,然而紫園的主人並沒有在意這件事,反而急調三千子弟兵秘密入京,其中包括我才見麵的妹妹花錦繡和碧瑩的心上人宋明磊。因為這時候發生了更為重要的事情,不僅影響了原家,連整個大庭皇朝都為之震動,甚至間接地改變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元武十七年,當朝英宗皇帝生了一場重病,為祈早日康複,改年號為永康。


    永康元年,這位性情多疑的皇帝夢見一群小人在跳舞,認為有人“蠱道祝詛”,命大理寺卿文複允徹查此事,於是動搖整個大庭皇朝的“巫蠱之亂”開始了。


    文複允在京城鬧出幾宗“巫蠱之術”之後,英宗對自己的判斷更加深信不疑,示意文複允在宮中各處掘蠱,最後竟然在鳳藻宮中掘出桐木做的人偶。英宗盛怒之下,不問青紅皂白地絞殺連皇後,並連夜將國丈、左相連如海投入大理寺。連如海在大理寺受盡酷刑而死,太子軒轅本泊涉嫌蠱亂,被英宗幽禁在芳容殿,而連皇後正是原夫人連氏的親姐姐。


    永康元年十二月一日,連如海的死對頭,張貴妃的父親,川雍侯張世顯乘機聯合朝中反連氏的勢力,聯名上書逼宮,要求廢太子本泊為庶人,立張貴妃之子槐安王熾為新太子。英宗急怒攻心,陷入深度昏迷,藥石無效。


    張世顯為掩人耳目,提前選秀。兵部尚書原青江冷靜如常,表麵上幫著張世顯打壓連氏家族,暗中卻命駙馬都尉原非清調動原軍偷偷南下,於十二月十二日混入秀女護騎,由司馬門進入昭明宮,一舉擊退張世顯所控製的禁軍,絞殺張貴妃,釋放太子。


    原尚書同日以彌留中的皇帝傳旨詔告天下,川雍侯張世顯、大理寺卿文複允、禁軍統領張禹、貴妃張氏以巫蠱構陷皇後,毒害太子,是為大逆,又欲使女侍醫淳越進藥殺皇帝,欲危宗廟,逆亂不道,所有參與巫蠱之亂的人皆腰斬於市,誅滅九族。


    張貴妃貶為庶人,賜白綾三尺;槐安王熾貶為庶人,又賜鴆酒,厚葬於東陵。


    永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英宗駕崩,享年四十四歲,舉國服喪。年僅二十歲的太子軒轅本泊繼承大統,改年號為永業,是為東庭末年的永業皇帝,廟號熹宗。


    永業元年,新帝下詔追封連皇後,諡號恭肅慈文皇後。兵部尚書原青江平定叛亂有功,升左相國,加授武安侯。原連氏封為秦國夫人。駙馬都尉原非清拜忠顯王。等國喪一過,新帝便迎娶原氏長房原氏非煙為皇後,一時間原氏榮寵無以複加。


    在這場史稱“司馬門之變”或“雙十二之變”的事件中,我家錦繡和宋明磊立了大功,因為他們是第一批衝入司馬門,血洗皇宮的原氏子弟兵。錦繡生擒了欲從皇宮密道溜走的張貴妃,宋明磊及時誅殺了欲鴆殺太子的宮人,解救了差點嚇瘋的太子本泊。


    同年,西北部邊界的西突厥終於吞並了樓蘭。彼時,西突厥認為庭朝皇室內亂之際,必定無暇顧及西北邊陲,於十月入侵大庭國,卻沒想到在河朔地區遭遇到自原青江退居內閣以來最猛烈的阻擊,五萬大軍敗於僅有二萬兵力的庭朝守軍。其時守城的將領正是庭朝史上最年輕的武狀元,僅從五品的飛騎尉於飛燕。他以不要命的打法,單人獨騎闖入敵營,身中數箭,俘穀渾王,後率庭軍斬敵一萬九千餘人,追擊突厥軍於五百裏之外,奪迴了水草肥美的河朔地區,創造了軍事史上的奇跡。


    一時間,朝野轟動。河朔大捷一掃巫蠱之亂以來人心不寧之風,民間盛傳於飛燕忠肝義膽,勇毅絕倫,乃關公再世。這一支由於飛燕統領的原家精軍在民間又被稱作“燕子軍”,在西北大草原上縱橫馳騁,神出鬼沒,成了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


    而現實中的於飛燕卻在來信中告訴我他之所以大敗突厥是急著迴來和我們過年休假,以免攪得他過不好這個年。


    我們四人看得瞠目結舌。他在信中特地謝了我和宋明磊兩個人,因為於飛燕對西突厥的突襲戰法,正是我們倆的建議。這策略就是讓他仿效西漢名將霍去病,訓練一支虎狼之師,以敵養軍,再直插突厥內部,出奇製勝。


    這個新年對於原家來說是無上光榮而又驚險緊張,因為新帝即位,有無窮無盡的人事、經濟以及國際問題等著他們去解決。


    不久,原非煙帶著立了功的子弟兵迴紫園。這樣,一方麵可以在老家過完春節,另一方麵可親自過來接原青江的繼室秦國夫人進京,以示孝心。這也倒成全了我們小五義久違的大團圓。


    我們小五義總算可以平平安安地過年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而經過司馬門之變的宋明磊,得到了太子青睞,已被破格升為四品帶刀禦前護衛,更加成熟自信。他笑得雲淡風輕,好像於飛燕的勝利早在他的料想之中。


    這個小年夜的大清早,我爬到屋頂上收幹辣椒,隻聽得平地一聲吼,“四妹!”


    那一聲聲若巨雷,硬是把我驚得摔下來,旋即掉入一個懷抱。隻見那人身長八尺,豹頭環眼,滿臉胡子,正是一年沒見的於飛燕。


    曆經北地荒漠,使他略顯憔悴。北地的大風令他的肌膚有些幹燥脫皮,北地的驕陽則更添他膚色黝黑,可身板卻比以往更加高大強壯。此刻,他正雙目如炬地俯身看著我。


    我不由得狂喜,“大熊,你終於迴來啦!”


    我一頭撲到他懷裏,使勁扯著他的硬胡子。他嗷嗷痛叫幾聲,也不氣惱,抱著我轉了幾圈,仰頭豪邁大笑,“四妹還是像以前一樣調皮,可想死你大哥了。四妹,你的大哥現在已是上騎都尉,加授廣威將軍了。你若把大哥的胡子拔光了,整個西北燕子軍可都來找你了。”宋明磊在我們身後輕輕笑著說。他旁邊站著春風得意的錦繡。


    我剛下了地,碧瑩便掀著簾子出來,她看到一個大胡子先是唬了一大跳,然後認出是於飛燕,也是驚喜萬分。我們五人久久地相視而笑,猶如當初結拜時那樣感動萬分。


    除夕之日,我和碧瑩裏裏外外地張羅著,就等宋明磊、於飛燕和錦繡參加完紫園裏的家宴後,齊齊來到我們的德磬居。


    到了哺時,雪下得特別大,我怕他們迷路,特地讓碧瑩在屋裏和麵,自己親自到路口去迎他們,隻見於飛燕背了個大包獄走在最後,同宋明磊有說有笑的,他已修整一番,換上了家主特地賞賜的暫新棗紅色閃緞袍,加了根鑲金白玉帶,掩了強烈的軍中陽剛之氣,垂眸不語時更顯內斂沉靜,足見戰場和朝堂對其成功的磨礪。


    隔著風雪,我對他們用力揮了揮手,學印地安人仰天大叫一番,這哥倆立刻認出了我,也學著我仰天嗷嗷叫了陣,於飛燕裂開憨直的大笑臉,同宋明磊賽跑著奔向我,最終老大快一步向我跑來,指著背上那個大包袱,大聲嚷嚷著說這裏麵全是他為我們精心準備的禮物。


    說話間有人就給於飛燕臉上投了一個個在大大的雪球,我們一起扭頭看去,隻見二個一身紅裙的絕代佳人正一人捏著個大雪球對我們嘿嘿笑著,正是錦繡和初畫。我沒想到初畫也跟著錦繡一起來了。於是,我們五人一邊打著混亂的雪仗,時敵時友,一邊往迴走,笑聲傳了一路。


    我很久沒有這麽高興了。


    我們五個雪人笑叫著衝進小北屋,碧瑩早就燒熱了銀炭,溫暖隨同碧瑩甜美的氣息一同撲麵而來。


    於飛燕即刻解開大包袱分發新年賀禮。送給錦繡一件上好的海狸子銀白披風,外加一大堆綾羅綢緞。


    而宋明磊得了一把西域寶刀,名曰秋靜。彎彎的刀身發著幽暗的烏光,極是鋒利。他還不知從哪裏得來了一方青州紅絲靈芝硯,那紅絲硯乃是天下名硯之首,硯質滑潤細膩,紋理自然精美。宋明磊笑著道謝,接過。我看他眼神中明明愛不釋手,可麵上卻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驚喜的樣子。


    如往常一樣,於飛燕給碧瑩的還是珍貴藥材,不過這一次是一盒千金難買的名貴珍珠粉,不但強身健體,亦可養顏滋補。除此之外,又加了綢緞兩匹、打造精巧的翡翠鑲金鳳宮釵兩支、青白玉雙鶴銜牡丹玉佩一對,還有一副荷花銀手鐲。他鄭重其事地說這是在大殿上新皇問他要何賞賜時,專門為碧瑩求的。他說三妹身體好了,年輕女孩身上也應該多些衣裳首飾。


    我看著碧瑩充滿驚喜感動的臉,暗歎於飛燕看上去五大三粗,其實很細心,比起宋明磊給我們幾個清一色的玫瑰露加綾羅綢緞可要有心多了。他似乎也心憐碧瑩無依無靠,所以才厚禮相送,而那一番話又分明是暗示碧瑩到了出閣的年紀了。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宋明磊,後者平靜地扭頭看著紛飛的雪景,碧瑩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失望。


    於飛燕又說沒想到會遇見初畫妹妹,來不及準備見麵禮,就摘下腕子上一串雕工精美的紅瑪瑙手珠鄭重地遞給初畫。他摸著腦門憨憨笑說,方才家宴上,靖夏王就坐在他正上首,同他親切地交流了幾句,然後從自己手腕上摘下這串瑪瑙手珠賜給他,也算借花獻佛,還請初畫妹妹不要嫌棄雲雲。初畫本來一個人待在角落不出聲,這下反倒很不好意思,推辭不過,紅著臉收了,謝過於飛燕。


    輪到我了,我興奮地問著:“大熊,今年你給我什麽新年禮物?”


    於飛燕神秘地一笑,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隻有著精美雕花的狹長木盒,笑著遞給我。


    我打開一看,隻見一把匕首躺於盒內,匕首柄端及刀鞘皆雕紋華麗,兼以鑲滿紅綠寶石。我抽出匕首,燭火下,刀身精光四射,一看便是削鐵如泥的稀世珍寶。這也太珍貴了吧!


    我一愣,“這麽珍貴的禮物,我怎麽好意思收?”


    於飛燕不以為意,“大哥除了你們四個就沒有親人了,咱們結拜時就說過,榮辱與共,富貴同當。若沒有四妹和二弟的妙計,於飛燕又如何能得到皇上和侯爺的青睞呢?”他寵溺地看著我,“大哥知道你這丫頭不愛花啊粉啊,這是穀渾王的貼身愛物,叫作‘酬情’,侯爺賜予我的。前些日子我聽說你在西林遇襲了,你這丫頭素來膽大,但亦要懂得保護自己啊。”


    我很感動,就收下了。宋明磊臉色明顯一黑,我想他一定是在自責那天沒有送我迴去吧。我對他甜甜一笑,伸出兩個指頭,意即不要放在心上。他迴我溫柔一笑,輕輕點頭。


    大夥坐在大炕上,圍著桌子包餃子。眼看餡不夠了,宋明磊便笑著到院子裏,將堆的雪人上那做鼻子和眼睛的蘿卜給拔了下來。


    錦繡接過蘿卜,認真地削皮剁餡,還不忘跟我們大夥唧唧喳喳地說著這幾年的遭遇。連不大說話的宋明磊也多說了幾句,其樂融融。


    等到下餃子的時候,我們又迎來了一位稀客,竟然是原非玨,他一進門,我們所有人一呆,他帶著束發嵌寶赤金冠,發絲沾著汗水粘在客際,淩亂不堪,身穿鶴嘨九天如意雲紋寶藍箭袖長衫,外罩大黑貂毛襖子,早被樹枝之類的硬物刮得亂七八槽,厚底小羊皮靴上亦沾滿著雪和汙泥。


    很顯然他又迷路了一陣子過來的,不過他還是很有精神,用力嗅了嗅說:“好香,好香,木丫頭,我要吃你包的餃子。”然後大搖大擺地跳上炕。


    我們所有人如鴨子下水般紛紛下炕,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隻剩他一個坐在上麵,直嚷嚷著我的名字要吃的。我懷疑所有人都聽說了那關於我遲早是他的人的宣言,因為他們都極曖昧地看著我。


    於飛燕雖是朝中功臣,可炕上畢竟是恩主的小兒子,也不敢造次。初畫嘟囔著,“玨四爺,您不是應該在紫園裏聽戲嗎?”


    原非玨朝她的方向看了看,不屑道:“幾個男人學娘們似的咿咿呀呀的,有什麽好聽的?”


    初畫俏臉微微一紅,垂首不語。我暗想,其實是你看不見演員華美的妝容,聽不懂那昆曲的精華,才說沒什麽好聽的吧!


    我笑說:“玨四爺,您要吃我包的餃子可以,不過我這兒隻有牛肉蘿卜餡的,而且絕對是牛肉少,蘿卜多,您能吃嗎?”


    “隻要是你做的,本少爺都愛吃,”他神情愉悅地看著我,“我真的餓了。”


    “今兒是除夕,在我的德馨居,隻有兄弟姐妹,沒有主子,我們可不拘禮了。”我笑著對他說。


    沒想到他哈哈一笑,“那又如何,一起上炕吧,本少爺還怕你們小五義不成?”


    初畫先跳上炕,像小麻雀似的盯著原非玨,“玨四爺,你可別告訴果爾仁或是夫人,不然,我們虐待主子的罪名可擔不起。”


    原非玨哼了一聲,算是迴答她。


    他坐在炕上,湊近桌子,看了半天我們包的餃子。


    我笑著上炕,替原非玨解下紫金冠,微微理了理他的一頭紅發,問道:“玨四爺,這樣可舒服些?”


    他對我笑著嗯了一聲,然後專心研究手中捏著的一個大個的餃子。好像是於飛燕包的山東大餃,個兒特大。眼看他就要往嘴裏送,眾人趕緊一擁而上,搶下這隻寶貴的大餃子。


    我在後麵下餃子,錦繡過來幫我,她很“三八”地用手肘捅捅我,“喂,我聽碧瑩說他看上你啦,是真的嗎?”


    我一抬眼,活潑的初畫正慫恿男孩子們玩掰腕子遊戲,輸者罰喝酒,那酒是宋明磊送來的鳳翔。於是,原非玨玩心大起,聽到大破西突厥的“燕子軍”首領於飛燕也在,便點名要和他玩。我叫了一聲:“大哥,小心別傷著四爺。”


    於飛燕頭也不迴地應了一聲,捋起袖子專心玩,而原非玨不樂意地瞪了我一眼。


    我迴頭對錦繡說:“別瞎說,玨四爺隻不過是個孤單可憐的孩子,承他抬舉,把我當朋友罷了。”


    “你看誰都可憐,獨獨不可憐你自己,”錦繡瞪我一眼,正色道:“別跟他,他是紫棲山莊裏有名的傻子,我可不願你嫁個傻子。”我正要開口反駁,她忽又想起什麽緊要的話來,抓著我的手臂,壓低聲音認真道:“也別跟宋明磊。他肯定寵著碧瑩,讓你做偏房,還天天逼你寫文章,好給他抄。”說著說著,她打了一個寒噤。


    我一樂,這丫頭就是討厭寫文章。我逗她,“那你的意中人是誰啊,不會是於大哥吧?”


    她臉一紅,捶了我一下,“誰會看上那大野人啊!”


    我更樂了,奇道:“你還真有意中人了。壞丫頭,你竟瞞著我和人私定終身了不成?快說,快說,那人是誰?”


    她紅著臉低低道:“他是個很特別的人。別人第一次見我,要麽是死死地盯著我,要麽就罵我是妖孽,可他卻很溫柔地對我笑呢。”說罷她甜蜜地一笑。


    啊呀呀,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正要追問她,這時屋裏傳來一陣歡唿,原來於飛燕贏了,出乎我意料。原非玨倒是很有奧林匹克精神,也不耍任何脾氣,幹脆地仰頭,將一杯鳳翔一飲而盡,然後換了另一隻手臂立在桌幾之上。


    宋明磊待在角落裏,一邊看著原非玨滿頭大汗地和於飛燕再來一局,一邊和滿麵嬌羞的碧瑩聊著。他留意到我的目光,朝我看了過來,那目光中竟有一絲落寞。我不由得一愣。


    餃子好了,我和錦繡喜氣洋洋地把五大盤子餃子端上來,大夥便興奮地端起各自手中不同樣式的盛酒家什,或杯或碗或盆的,搶著倒滿鳳翔,像樣的幾隻酒杯還是問周大娘借來的,好在大夥也不見怪。


    於飛燕端起自己手中一個缺了小口的大土碗(我大前年磕的),肅然道:“各位小五義的弟妹們,今年得佛祖保佑,俺們真是團圓了,又幸蒙主公隆恩,我和老二行事也算平順,今日承四爺,還有初畫妹子賞臉來俺們德馨居赴宴……,飛燕深感榮幸……。“


    話未說完,大夥都噓他,宋明磊笑說:“老大,今兒可不聽場麵話啊,來點純爺們的真話。”


    原非玨也瞪著於飛燕不屑道:“這裏又不是父親大人的仰止堂,說這些虛頭八腦的,真真無趣了!“


    於飛燕咧嘴哈哈大笑一番,隨即大聲吆喝著:“諸位且飲了這杯新年團圓酒,在座爺兒們武運昌隆,娘兒們身強體壯,越長越水靈,總之,那個……大夥發達又發財啊”。


    大夥憋著笑琢磨著幾個姑娘怎樣才能又身強體壯,又長相水靈,聽到最後,由衷地歡喜起來,跟著大叫“發達又發財啊”,卻見空中各式酒杯和碗盆輕脆相撞,瓊漿在空中微灑,空中酒香四溢,大夥心頭火熱,仰頭喝下這終身難忘的熾熱一杯。


    暖流在我們年青的身體裏流淌著,大夥嘎嘎樂地咬著餃子,原非玨的臉都快湊到碗裏去了,口中連連說著好吃,說是比他剛在紫園裏吃過的餃子宴還好吃,我們大家都被他逗樂了。


    外麵下著鵝毛大雪,銀裝素裹;屋裏熱氣騰騰,嘈雜熱鬧。我暗歎著如果現在變出個電視機來,調大音量放著熱鬧的春節聯歡晚會再喧騰一番,那就更美了。


    吃完餃子,玩了一會兒掰腕子,原非玨依然是贏少輸多,倒也不急,反而興致越來越濃了。因為宴中女孩居多,宋明磊建議不如讓男孩陪著一起玩行酒令、抽花簽什的。


    於飛燕大叫“大丈夫萬萬不可沉迷閨閣戲玩”,被我和錦繡扯了幾下胡子,隻好小媳婦似的坐下,委屈地望著我,將軍形象全無。原非玨同學本也想強烈反對,但見我坐在他身邊板著臉看他,以及燕子軍廣威將軍的下場,隻好扁扁嘴,勉強同意。


    碧瑩拿了一個竹雕的簽筒來,裏麵裝著花名竹簽子,是錦繡前年送來的新年禮物。


    大夥都讓碧瑩作主,她便微紅了臉將竹簽筒子放在坑桌上,又取了骰盒來搖了一搖,羞怯怯地揭開。大夥伸頭往裏一看,倒是個五點,宋明磊心算極好,立時就報出錦繡的名字.錦繡嘻嘻笑道:“那各位兄姐,小五就僭越啦。”


    錦繡伸手把竹簽筒子卷了過來,狠勁搖一陣,伸手進去抽出一根,隻見那麵簽上正畫著一支富貴牡丹花,上書“豔冠群芳”四字,下麵又鐫著小字七言一句:任是無情也動人。又注雲:“幸遇萬花之王,在座諸位當恭敬陪飲。”


    大夥看了,皆唏噓此簽神準:錦繡原是長得風華絕代,貴不可言,也堪配牡丹花。於是,大家哈哈笑著共賀錦繡一杯。


    我向錦繡使了個眼色,錦繡會意地笑著:“三姐彈一曲為我們助興如何?”眾人也拍手叫好。


    我想這正是碧瑩向宋明磊展現精妙琴藝的大好機會,便取了前幾年宋明磊送的那具古琴,我嚷嚷著要聽高山流水覓知音,因為這是她最拿手的曲子,定能向宋明磊以音喻情,眾人卻以為此曲頗合今日之聚,皆叫好,宋明磊但笑不語,碧瑩紅著臉道了聲現醜了,便彈了起來。


    這幾年碧瑩臥在病榻上,稍有精神便以此琴排解,那琴音入耳隻覺飛珠濺玉,輕落銀盤,當真如群山連綿迴響,流水迢迢唿應,如知音乍然相逢,霎時心意相通,狂喜漸盈於心。


    一曲撫罷,餘音纏綿,繞梁不絕,眾人皆迷醉其中,連宋明磊的眼中也露出感動而驚豔的神色來。


    錦繡擲了十九點,卻是宋明磊,在於飛燕同情的目光中,他輕輕一笑,用修長的手指,大方的抽出一根來,上麵畫著一枝杏花,寫著“春風得意”四字,我念出那小詩:日邊紅杏倚雲栽。注雲:“杏者,幸也,得此簽者,必得貴婿。”


    錦繡,初畫笑得直不起腰來,於飛燕和碧瑩目瞪口呆,原非玨亦是一臉唏噓,我強忍笑意,向似笑非笑的宋明磊敬酒道:“咱們府裏出了一個附馬,馬上要有皇後,這迴子又要多一個貴妃了,來,來,來,我們敬宋貴妃一杯。”


    眾人哄笑聲中,“宋貴妃”瞪著我,無奈地搖搖頭,笑著飲了下去。


    宋明磊擲了個十點,輪到原非玨,他伸手取了一支出來,卻是畫著一枝妖嬈海棠,題著“沉屙一夢”四字,那麵詩道是:隻恐夜深花睡去,旁邊還畫著一隻斷線風箏,注雲:“掣此簽者不便飲酒,隻令上下二家各飲一杯。”


    上家乃是宋明磊,而下家正好是我,這簽真正奇怪,眾人都道原非玨是有福之人,香夢不覺醒,原非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著我和那宋明磊對飲了一杯。


    下麵便輪到碧瑩了,沒想到掣了一根並蒂花,題著“並蒂花開”四安,詩雲:連理枝頭花正開,注雲:“共賀掣者三杯,在席諸位陪飲。”我們自然飲了酒,連連說她必得好姻緣。


    我對她附耳笑道:“這迴子放心了吧!”


    碧瑩輕嗔了我一口,明眸流盼,雙頰嫣紅,分不清是因為飲了酒還是害羞。


    接著是初畫,伸手取了一支出來,卻是一枝桃花,題著“蘭陵別景”四字,那一麵舊詩寫著道是:桃紅又是一年春,我笑道:“莫非小初畫要有桃花運不成?”


    初畫假意惱著要罰我喝酒,臉卻不由得紅了,喝便喝,我仰頭一飲而盡。


    初畫正好擲到於飛燕了,他無比鎮定地搖了一搖,掣出一根來一看,笑道:“真真有趣.你們瞧瞧。”原來那簽上畫著一枝老梅,寫著“淩霜傲骨”四字,舊詩為:竹籬茅舍自甘心,注雲:“自飲一杯,未抽簽者開一題。”


    坐席上隻有我沒有抽簽了,我想了想便說請於大哥為我們歌一曲吧,我本是存心想看看於飛燕發愣的模樣,沒想到在眾人的笑聲中,他豪氣幹雲道:“好,諸君且聽飛燕一曲。”


    我們還未準備好,高昂如驚雷的秦腔便響了起來,他唱的乃是“張翼德大鬧長阪坡”。秦腔本就高昂激揚,原始粗獷,加之於飛燕正是武曲星下凡,嗓音渾厚,這一出戲被他唱得更是動人心魄,充滿霸氣。一曲終了,屋頂有大量粉塵震落於我們的頭上,可是我們被震撼得無以複加,竟毫無知覺。


    先大力鼓掌的是原非玨,他親自倒上一杯酒,敬於飛燕,“好一曲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於將軍果然是烈血真男兒,請受本少……請受原非玨這一杯。”


    原非玨竟連少爺的稱謂也省了,兩人歡欣鼓舞地對飲著,頗有“我就是喜歡你”的惺惺相惜之感。我們迴過神來,大聲喝彩。女孩子們輪番敬酒,對此讚不絕口,卻絕口不提“再來一個”。於飛燕倒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終於輪到我了,我按捺住心中激動,伸向那堆簽子,抽出一支,一瞧……


    真沒想到啊,我這一支竟是和宋明磊一樣的杏花,這迴輪到我被人調笑了。我大聲嚷嚷著,這簽肯定不準,我今生不會成親,而且也絕不可能有福氣嫁與貴人什麽的。眾人不允,我被強灌一杯。


    我有點暈了,連連說著剛才那簽不對,一定要再抽一次。眾人大方地讓我抽了一次。我搖了半天,抽出一支,天哪,還是一模一樣的瑤池仙品!


    可惡,這一大幫子人便哄笑說是天意,硬說我必須舞一曲以自罰。


    我一定是醉得厲害了,又許是今夜的玉兔跳在木槿梢頭上迷惑得我一時興起,我竟一口答應了。


    我跳下炕,取了一把破椅和宋明磊的雪帽,便跳了一支珍妮特·傑克遜當年賴以成名的椅子嘻哈舞。我在椅子上跳上跳下,手中搖著雪帽,口中還唱著黴黴姐的shake it off。


    我shake完畢,卻見眾人的嘴沒有一個合上的,連一向以冷靜自持的宋明磊手中的筷子也啪嗒一聲掉落在桌上。隻有原非玨起勁地鼓掌,“好,木丫頭,再來一段!”


    我一喜,心想雖然目前而言,我的嬉哈舞是驚世駭俗了點,總算在這個時空還是有知己的,可惡原非玨那弱視東西偏要認真地加上一句:“不過跳慢點,小心閃著腰。”


    這一夜我們鬧到五更時分。碧瑩喝得兩腮似塗了胭脂一般,眉梢眼角也添了許多風韻;於飛燕和宋明磊擊節高歌;我困得不行,趴在炕上昏昏欲睡;原非玨也是醉得倒頭便趴在我的身側睡了。朦朧間,我似乎聽到原非玨反反複複地呢喃著“木丫頭”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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