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日月隨風過。


    除了亙古不變的桃花依舊綻放。


    氣溫越加寒涼。


    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


    林玥玥與賀延越發要好,若說早前還有馮鳳時不時的出來礙眼。


    現在的賀延就像是浪子迴頭,眼中完完全全隻有林玥玥。


    兩人去了一趟燕爾莊。


    倒真有新婚燕爾的意思。


    山中其他人也都成熟穩重許多。


    孟清現在一心修行,齊鶴還是跟在秦柯南身後。


    隻有顧臻變化最大。


    從慶台莊迴來後。


    往日裏悲憫的笑容再也沒有出現過。


    除了修行便是修行。


    多一句話都沒有。


    而宋辭。


    除了比過往更加癡纏林歲歲,修為更是突飛猛進。


    連帶著林歲歲也有了質的飛躍。


    兩人宿在一處,已是山中公認的一對道侶。


    “宋辭。”


    她眉眼恍惚,拉住他的衣袖,“其實,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滿足?”


    宋辭搖了搖頭,捏住她的鼻尖,“這世間人言永遠可畏,不論俗世還是仙道。”


    “你與我心意相通,我便不能將你置於被私下議論的境地。”


    “這是他......”


    宋辭頓了頓,笑著改口道:“是我的誠意。”


    月色照亮林歲歲閃動的眼,她動了動嘴角,還是將疑問壓在了無邊夜色之中。


    他口中的他是誰。


    林歲歲不敢想。


    隻是呢喃著他的名字,“宋辭,別離開我。”


    隻要他還有過往的記憶。


    不論神魂是否覺醒。


    便都是她的宋辭。


    林歲歲不願意從這場虛幻又迷離的夢中醒來。


    她放縱自己,生怕眼前的人某一天突然不見。


    心口又澀又痛。


    無論如何,現在的他還記得那些承諾。


    “歲歲。”


    兩人發絲纏繞,鋪開一地溫柔。


    “以後,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


    他眼眸似夜深沉,白日裏冷冰冰的神色早就消弭不見。十指相握,他的吻與情意,總讓她想起那夜紅燭映室。


    宋辭應該還在。


    林歲歲眼角的淚劃過,淹沒了整顆心。


    後院桃花盛開又如何。


    再也比不上之前他於夢靈湖上小心翼翼又裝作隨意的簪在發髻上的那朵。


    宋辭吞下那些淚珠,鹹苦鹹苦。


    終不似初見時那樣甜。


    他隻是沒想到,原來她的情意也如此深沉,深埋心底。


    “歲歲,別亂想。”


    他低低吻著她的眉間,那裏藍光耀眼,早就不是昔日慘淡的模樣。


    “我就是宋辭。”


    “我愛你之心,從未改變。”


    手指被宋辭覆在心口,“不論我記得多少,忘了多少。”


    “這裏始終有你。”


    “你隻要像往常那樣看著我就好,歲歲。”


    宋辭的聲音依舊溫柔,“不要鑽牛角尖。”


    “林歲歲,我心慕你。也放不開你。”


    他看著那雙憂慮羞怯的眼,似是定了心意,“我許你的未來,從未忘記。”


    從纏著她的那一瞬間開始。


    神誌與情意便被分成了兩半。


    就連現在的宋辭也不清楚,本是要養著她體內的夢元珠的。


    卻不知什麽時候,神誌被心底暗藏的情意不斷吞噬。


    他更喜歡看她。


    甚至於,一早便用術法將她體內的妖丹化解。


    生怕她又像之前一樣忘了所有。


    隻是,妖丹早被化解一事。


    宋辭提都沒提,隻是每日以這個為借口,看她誘她。


    就連白日裏打坐修煉。


    他的心思也總是被她吸引。


    耳內隻要聽不到她的動靜,宋辭的心就會慌張。


    除非她重新出現在自己視線之中。


    宋辭才能繼續安心修行。


    到這幾日,已然發展到要拉著她的手才能打坐。


    身下的林歲歲昏昏欲睡。


    錯過了宋辭一如往昔的情意綿綿,“原以為是我困住你。”


    他輕輕咬住林歲歲酡紅的臉蛋,“看來,是我甘願被你囚在此處。”


    “時光悠長,要本君許你一世情深,也不是不可。”


    折騰了一夜,林歲歲早就睡得香甜。


    也不知夢到了什麽。


    滾來滾去,一下擠進宋辭懷裏,一下又朝著床沿滾了過去。


    宋辭攬住快要掉下床榻的林歲歲,困住她在懷中,自言自語道,“這世間沒有本君仍舊是東升西落。”


    “可你沒有本君。”


    他兀自笑得甜蜜,“果然不行。”


    宋辭再次出現在知雨秋。


    內堂裏四位長老麵麵相覷。


    “提親?!”


    暮虛子隻覺得頭上白發又多了幾根。


    “你......”


    河穀欲言又止,畢竟現在的宋辭神魂蘇醒,不可再如以前一樣隨意說教。


    “不錯。”


    宋辭頷首,眼中沒有起伏。


    “隻是本君許久沒到過俗世,不知現在的嫁娶之禮是否還與古法相似。”


    他想起早上林歲歲同樣驚詫的臉,“本君想給她最好的。”


    “至於複位之事,暫時不急。”


    宋辭看了眼被這句話嚇得手足無措的眾人,“世間無神,世人也照常生活。”


    他微微一笑,“可她若是沒有本君,不行。”


    “此事萬萬不可。”


    暮虛子悔到極致,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著急送他去問仙閣四層。


    現在宋辭神魂蘇醒,是為半神。


    可半神偏愛一人,與世人不公。


    他不要這六州仙山的一眾弟子,隻想守著一個女子。


    暮虛子眼前一黑,勉強支撐住身子,“還請神君三思。”


    “世間萬物皆抵不過時光。情意更是如此。”


    他微微低頭,“此事都是弟子造下的孽。還望神君去除心魔,速歸神位。”


    其餘三人也都跪在宋辭腳邊,“請神君速歸神位。”


    “夠了!”


    宋辭衣袖一甩,眉眼中黑氣繚繞,“萬物皆有定數,複位豈是三兩句便能決定的。”


    “況且本君對她到底是情意還是心魔,還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


    “神君!”


    暮虛子被他這話唬得喉頭腥甜,“既然神君確信對她是情,不妨將心魔去除。”


    他腦經轉的快,“林歲歲想必也有諸多不安。若是神君心魔去除,仍是放她不下。”


    “到時候將她迎娶至雲頂峰,許她生生世世。”


    暮虛子偷偷瞥著宋辭動容的神色,繼續勸道:“若真是心魔,神君複位後補償她些陽壽,想來林歲歲也是極為歡喜的。”


    “陽壽?”


    腦中驀然閃現出她纏著宋辭要長生術的模樣,明明是同一人。


    他就是覺得心氣不順。


    過往太甜,而現在她心苦。


    “本君便是宋辭!”


    他怒意叢生,眼眸轉冷,“休得多言,隻需告訴本君提親所需。”


    “林歲歲,本君娶定了。”


    之前與她紅燭下同飲交杯酒的,是凡人宋辭。


    而他,也想與林歲歲真正拜堂成親。


    在紅燭下,掀起蓋頭。


    瞧她滿心歡喜。


    而不是如現在一般,憂慮苦澀。


    “神君。”


    “切莫動氣。”


    陶崇寧手指一翻,一本大紅色金筆書寫的定親書便出現在掌中。


    “此間便是俗世裏的禮儀規矩。”


    他示意河穀和檀龍扶起頹敗的暮虛子,慢悠悠道:“神君若是還需要什麽,與弟子們說一聲便是。”


    “神君既然心意已定,那此事就是夢陀山的大事。”


    陶崇寧臉上笑意淺淡,“她命中該有此緣。隻是,”


    “隻是?”


    宋辭將定親書放進自己懷中,冷笑道:“又要勸本君去除心魔?”


    “不敢。弟子絕無冒犯之意。”


    陶崇寧搖了搖頭,“我瞧繁星苑後院上隱隱有股霧氣,終日縈繞不斷。”


    “便用了天演之術。”


    “神君此次去林家,必要萬般小心。”


    宋辭沒什麽起伏,“繁星後院,以後還是莫要再看。”


    他瞥了眼暮虛子,“你也不必自責。此事雖然拜你所賜,但本君甘之如飴。並未怪罪與你。”


    “這些年,你們打理夢陀山也辛苦了。”


    “日後,本君的事自有天意安排。切不可再貿然插手。”


    宋辭衣袖一擺,兀自沒了蹤跡。


    隻留下沉默地四人。


    河穀猶豫了片刻,還是率先開了口,“神君凡胎畢竟不是真正的神君,便是神魂蘇醒,也不過是加快了修行的進度。”


    “他......會不會已經墜入了魔道而不自知?”


    “河師兄,何出此言?”


    陶崇寧捏了訣,將四人攏在結界之中。


    “因為那股黑氣?”


    “神君剛剛已經明示了,此事都是有定數的。”


    他瞧著憂心忡忡的另外三人,歎了口氣,“神君歸位本就不該被外力所擾。”


    “若是我們再繼續,隻怕就不隻是心魔這麽簡單。”


    “墜入魔道,便是遲早之事。”


    “不錯。且放手去吧。”


    暮虛子臉色發虛,“早前我鑄下大錯,一意孤行將他提前送進問仙閣四層。”


    “現在想想,若非此事。我們幾人說得話,宋辭多少還是能聽進去的。”


    “而不是如現在一般。”


    他朝檀龍招了招手,“那藥可給她了?”


    “給是給了。”


    檀龍從未做過這等內院之事,臉上極為不自然。


    “可曾親眼看著她服下?”


    暮虛子手中拂塵攥的緊。


    這兩人的說話不明不白,聽得河穀和陶崇寧一臉茫然。


    “什麽藥?”


    河穀猶疑地看了心急的暮虛子半晌,“師兄,你不是說放手不管了麽?”


    “那也得在此事之後再不管。”


    暮虛子擺了擺手,“一個林歲歲就已經讓宋辭失去了複位的念頭,若是他們有了孩子。”


    “舐犢情深,更是會絕了複位之心。”


    “師兄!”


    河穀從未見過如此執拗的暮虛子,“若是神君知道此事,你可想過後果?!”


    “他不會知道的。”


    暮虛子無力地閉上眼,癱坐在椅上,“隻要林歲歲不開口。”


    “師兄。”


    陶崇寧也是頭次見他這麽固執,“世人皆有心魔。或許戚師兄之事也給你種下了惡念。”


    “也怪不得神君對我們沒有好顏色了。”


    “我們自己有心魔而不自知。三番四次毀他命數。師兄,你且想想,就算林歲歲不說。”


    “神君當真不知?”


    檀龍也跟著附和道:“怎麽可能不知。這山中一切都是他的,甚至於天地也與他同氣。”


    “先是絕他情緣未遂,再是斷其子嗣。”


    陶崇寧說得時候都一臉難以置信,“師兄,便是一個普通人,也決不能接受如此狠絕之事。”


    “我們修仙上百年,便隻修了這樣的道?”


    他冷了心腸,“若真如此,便是我,也會墜入魔道。”


    “師兄,在事情沒有繼續惡化前。你還是停手吧。”


    陶崇寧長長一歎,也隱去了身影。


    “你們也覺得是我做錯了嗎?”


    暮虛子望著知雨秋外沙沙作響的銀杏樹,“等他複位,便會清楚我的苦心。”


    “清楚誰才是他虔誠的弟子。”


    “師兄!”


    檀龍正要再勸,就被河穀一把拉住衣袖,截住了話頭。


    “師兄,我們修的難道不該是天地正氣之道嗎?”


    “神君自然是眾修仙之人的表率。”


    “神君與修道可不能混為一體。”


    河穀瞧著靜默的暮虛子,歎了口氣,“今日我與檀龍還有武修課業。師兄,你......”


    “修道之心若是偏執,雖不是魔卻堪比魔道。”


    內堂漸漸恢複了寂靜。


    “偏執?”


    暮虛子踏出知雨秋,瞧著曆經千萬年歲月的銀杏樹,“一心為夢陀山,為六州仙山,本就是一條逆行之路。”


    “舍我一人,換神君複位。”


    他眼光堅定,“值得。”


    深秋的夢靈湖涼爽又有憂鬱的美感。


    便是經久不敗的桃花,在這徹底的涼意中也有了淒然。


    “在想什麽?”


    宋辭的聲音驀然在身邊響起。


    他從後抱住發呆的林歲歲,“歲歲,手中的藥丸扔了吧。”


    “可是。”


    林歲歲眼眶酸澀,“他們說的有道理。”


    “有道理?!”


    宋辭將她轉過來,眼眸認真,“你當真不想與我生兒育女?”


    “......想。”


    可是有些事不是想就能一意孤行的。


    她不知自己再與宋辭糾纏下去會有什麽結局。


    她隻希望,現在的宋辭還能順利的複位。


    “你是與我相守的人,如果你真的在意。”


    宋辭眼中滿是甜膩的溫柔,“我們就離開這。”


    “我帶你走,好不好?”


    “走?”


    林歲歲發愣,她從未想過宋辭要離開夢陀山。


    “是啊。離開這,找一處安靜的小山頭,隻有你與我兩個人,甜甜蜜蜜生活在一處。”


    宋辭心念波動,這話就像是早就刻在心間,說得自然又真摯。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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