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宋辭。”


    他的指尖還觸在林歲歲眉間。


    藍光消失,隻餘暗紅與霧氣纏繞。


    林歲歲傻兮兮地重複著他的名字,麵上的表情越發僵硬。


    “宋辭,宋辭”


    她漸漸語不成句,眼神灰敗。


    白牡丹與白鴉鬥了一陣,兩妖都有些無聊。


    這才發現剛剛院子裏的人都不見了蹤影。


    “怎麽,你們躲在這,是要拜堂?”


    她說話一向沒個正行,妖裏妖氣不說,那毀容的半張臉總是眯著眼,瘮人至極。


    宋辭擋在林歲歲身前,指尖光芒流瀉,殺意漸起。


    結印還未完成,腰間被人緊緊抱住,“別”


    林歲歲的聲音猶如石子落地,蹦的極為艱辛。


    “別用。”


    她說得慢,木僵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光亮,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


    “這半魔之軀倒是愛你深沉。”


    “你與她,還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白牡丹拿小拇指撩起自己的發尾,猶如聽戲入迷一般,嘴裏咿咿呀呀唱著,“願此生終老溫柔,白雲不羨仙鄉。”


    林歲歲雖不能言語,但手指將宋辭抓得緊。


    “歲歲?”


    宋辭壓低聲音喚著沒什麽表情的女子。


    出口被白牡丹堵得嚴實,這屋子沒有窗戶,現在的局麵是非常典型的有進無出。


    “她不會迴答你的。”


    白牡丹勾唇一笑,半麵美豔半麵可怖,“你們這些修仙人真以為海女的妖丹豈是那麽容易吸納的?”


    “她呀,剛剛把最後一點意識都用在阻攔你。現在怕是無力迴天。”


    白牡丹遺憾地搖搖頭,“而海女的妖丹有毀人神誌之力。”


    她說話喜歡留下半句。


    尤其看著那些人反應過來漸漸絕望的神情,是白牡丹最為歡愉之事。


    “你若是肯留下陪我,與我洞房恩愛一場。”


    她模樣輕佻,有意無意地將裙擺拉至小腿之上。


    嫩白的膚色,是她得意之處。


    過往,沒有男子不迷她那美豔地半麵臉與白得發亮的肌膚。


    當然,也有例外。


    她想起之前的那個天元根,心中悶氣陡生。


    不識貨!


    麵前的男子模樣與身段都是數一數二的好,而且又是個情深之人。


    她心中竊喜,說不定這一次真得能解百年詛咒。


    “怎麽樣?”


    白牡丹幽幽地看著宋辭,那眼神似火,似要將他燒的幹淨。


    “隻要你答應,我便能讓她意識重迴。”


    好的獵人需要極佳的耐心。


    現在的白牡丹便是那等著宋辭跳入陷進的狩獵者。


    她心中急得像熱鍋螞蟻,可那臉上別說是焦慮,連個在意都看不到。


    白牡丹手指輕扣著桌麵,一下又一下。


    無聲的催促。


    若是尋常人必然失神,既然答應。


    宋辭握住腰間的手,十分冷淡,“你並沒有那個能力。”


    “可天元的靈氣,卻是治你臉上傷疤的良藥。”


    他指尖光芒大盛,衣袖翻飛之間。


    一道結界極快地扣在白牡丹身上,像一道網。


    將她纏得又緊又密。


    “你害人無數,遭遇天譴乃命中注定。”


    他瞥了眼木木站著的林歲歲,語氣更冷幾分,“她若不在,我亦不會獨活。拉你們做陪葬也不虧。”


    “你瘋了!”


    白牡丹萬萬沒想到,等了百年之久才遇見的天元根,各個都是臭脾氣。


    又瘋又倔。


    早前才被那個叫顧臻的小子弄得狼狽不堪。


    沒想到這個宋辭也是如此不識抬舉。


    不過,天元可遇而不可求。


    總不能將這個天元根也一同埋進地下。


    實在暴殄天物。


    她壓住怒氣,退了一步。


    “如果你是嫌我這幅皮相。”


    白牡丹有些嫌棄地看著林歲歲略顯單薄的身子,“我用她的身子,你總滿意了吧?”


    她說話喜歡眯著眼,越瞧林歲歲越覺得是塊寶。


    “這個半魔之軀,有點意思。”


    白牡丹往左滾了滾,將門外的白鴉牢牢擋住,“竟然是個蒙塵的明珠。”


    尤其那身子裏蘊含著的力量,絕非海女妖丹一種。


    偏偏就是這麽寶貴的身子,居然是個極易被附身的。


    什麽叫造化弄人。


    白牡丹嘴角咧得老開,自古妖魔不分家。


    她自己是妖是魔都無妨,隻要能將這惱人的詛咒去除。


    換個皮相,可真是個絕佳的主意。


    她的眼神不懷好意。


    宋辭警惕著門口遲遲不肯進來的白鴉與門邊被困住的白牡丹,還要分心去照顧失神的林歲歲。


    尤其聽她剛剛那意思,林歲歲就是被吸收的妖丹毀了意識。


    如果將妖丹逼出體外


    說不定還能救迴林歲歲。


    他指尖流光溢彩,掌風淩厲,化作無數利器狠狠割斷白牡丹的每一處脈絡。


    汁液混著血色,緩緩流淌,滲入地麵。


    剛剛還空著的地麵,嚐到了血味。


    將上麵附著的石板全部頂起,


    巨大的根須從地麵深處不斷攀沿上升。


    根須數目眾多,連帶著整個院子都被掀了個遍。


    將地下埋著的屍骨全部翻到了明麵。


    不大的院落,一時間布滿了殘骸。


    而那根須之上連著的,赫然就是剛剛被傷得淒慘的白牡丹。


    她身子依舊被宋辭牢牢捆住,臉上的神情很是得意。


    “你那心上人不是告訴你,別對我用術嗎?”


    “我勸你最好別動,你且瞧瞧你那心上人。”


    她用眼斜了斜被根須穿過的林歲歲,眼看宋辭就要發狂。


    又幽幽補了一句,“我向你保證,你催動術法的一瞬間,我的根須就會捏爆她的心。”


    “她的死活,可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白牡丹望著安分不少的宋辭,嗤笑道“早這樣該多好。”


    根須上全是令人昏睡的粘液。


    林歲歲無神的眼緩緩閉上,漸漸脫力的宋辭將兩人的衣擺打了個死結。


    他一直看著睡得香甜的林歲歲,眼皮愈見下垂。


    最終兩個人都沉入了無邊的夢境。


    白牡丹十分惋惜,“你瞧瞧,本來一場交易就能解決的事,你非要鬧得這麽大。”


    她目光掃過地上的殘骸,極為滿足,“自古能守得住秘密的,隻有死人。”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留不得。”


    白牡丹看了看在空中盤旋的白鴉,“我們也許久沒有嚐過天元根是什麽滋味,正好最近收了一口大鐵鍋。”


    “哇--哇--哇--”


    白鴉的叫聲嘶啞而亢奮,不多時,一口大鍋別被他衝空中拋下,砸出一個深坑。


    “都吃了的好。”


    白鴉恢複了人形,站在房頂,端的是君子如玉。


    可說出的話卻是駭人,“反正那個也不願替你解咒,不如一起吃了。”


    他瞧了瞧被白牡丹根須緊緊握住的兩人,口水一時之間有些收不住。


    “然後占了這個半魔之軀,豈不是快哉!”


    白鴉眼神下流,盯著林歲歲嘿嘿一笑,“若你換了她,與你做一對逍遙夫妻也不是不可。”


    “呸!”


    白牡丹狠狠啐了幾口,“你個白毛也配得上我花中之王?”


    她根須一甩,就將白鴉逼上了天。


    “好你個白牡丹,跟我玩這套?”


    白鴉人形雙翅,眼神陰鷙,“你不是一直想找到詛咒你的那人麽?”


    “你知道?”


    白牡丹不信,與這個白鴉相處百年,他什麽德行什麽斤兩,白牡丹門清。


    哪裏會輕易上當。


    “自然。以我這皮相,可是迷倒了不少人。”


    白鴉得意。


    “男女通吃的雜食,有什麽可說的。”


    白牡丹一向不屑,尤其知道他那皮相是怎麽來的後,心中更是鄙夷。


    這話將白鴉氣得夠嗆。


    他眼珠一轉,臨時決定和盤托出實情。


    反正以那人百年前就已經重傷了白牡丹,百年後自然也不在話下。


    隻要白牡丹一死,那自己也就不再受她鉗製。


    可以恢複自由身。


    白鴉笑得誠摯。


    “百年前騙你妖丹,毀你容貌,咒你一生的人,現在就在夢陀山。”


    “你以為我會信?”


    白牡丹根須動的劇烈,這百年她走過六州仙山,都沒找到那人的蹤跡。


    本以為那人多半天命已歸,沒想到竟然是在夢陀山?


    她不敢輕信。


    畢竟白鴉恨她入骨。


    百年前若不是她設計將白鴉引誘入局,與他結下了魂契。


    白鴉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在她身邊百年守護。


    魂契。


    白牡丹歎了口氣,看著林歲歲的目光多了幾分羨慕。


    她是半魔之軀,那個天元也是心知肚明。


    可就是這樣低劣的活物,竟然能被天元根結契,約定生死。


    這可是相當於俗世的一紙婚約。


    更是生不同衾,死同穴的約定。


    同樣都是修仙之人,為何他就那樣絕情。


    白牡丹摸著自己半張被毀的容顏,唇角帶了譏誚。


    世人都說,情誼深厚才會結為夫婦。


    那時她也以為,他是良人。


    是不懼她是妖的良人。


    是明知,道不同也要同行的良人。


    她的欣喜遮蔽了那些蛛絲馬跡。


    就是在這個院子裏。


    新婚之夜被他連降三道業火,燒得肝腸寸斷。


    那句想從善除惡還未來得及告訴他。


    那句想放棄百年道行化作普通人的心願也未言說。


    那句想與他廝守的情話也不必說。


    她被燒得絕望叢生。


    可他隻是冷漠地看著烈火中掙紮翻滾的碩大牡丹,一件又一件說著她這些年殘害的無辜性命。


    “修仙之人,本就該替天行道!”


    這是他離開前說得最後一句。


    至少他還留著妖丹沒有一並摘走。


    白牡丹眼神複雜,微微一笑,“他早就死了。”


    當年為表情意,她曾答應與他結魂契。


    以自身的魂魄獻祭,約束妖性。


    魂契本是修仙之人煉化靈獸常用的手段。


    可她那時被迷得無法自撥,哪裏還有半分理智。


    他的聰慧與沉穩,令人沉醉。


    尤其他不常笑,每每出現笑容,便是世間極為魅力的男子。


    那時覺得甜蜜,現在想起,幕幕都是對她的無情嘲笑。


    他不過是將她當做靈獸馴化。


    甚至於還在魂契中加上了詛咒。


    除非天元根自願贈予靈氣,否則她此身夜夜都會受盡業火灼燒,麵容上的疤痕便是業火灼燒的烙印。


    要不是遇上海女,知道如何讓白晝延長。


    她又怎麽有耐心等到天元根出現。


    隻是這一等,就是百年。


    百年間,她暗地裏資助了馬成化。


    讓那個窮小子一躍成為馬家莊裏數一數二的人物。


    不過代價,便是要讓他每月往此處送上幾個下人。


    以人進補,她邪修速度極快。


    反正她本就是妖。


    白牡丹萬萬沒想到,這樣隱蔽的日子,竟然被這個白鴉毀得這麽快。


    想到這。


    白牡丹心中火大。


    根須飛速甩動,將空中的白鴉硬生生拉扯下來,怒道“先是毀我大計,這會又想誘我上夢陀山送死。”


    “你我的魂契,可還有一百年才能作廢。”


    “要是我現在有什麽三長兩短,你也會同我一起。”


    她生平最恨被人提起百年前那幢蠢事,尤其又聽到天元根護著半魔之軀,那從心底湧上來的不甘與嫉妒,將她的理智燒得幹淨。


    眼看白鴉雙翅就要被折斷,他連忙高聲喊道“我說的句句屬實!”


    “哢嚓--”


    撕爛的聲音從空中傳開,白鴉臉色痛苦卻因為魂契而無法反抗,隻能任由白牡丹將他的翅膀狠狠扯到一邊。


    “我說的都是實話。”


    白鴉臉色發白,咬緊不鬆口。


    任憑白牡丹撕來扯去,還是堅持句句屬實。


    白鴉甚少這麽口硬。


    白牡丹開始有些猶豫,畢竟百年之前,那人的身法的確是出自仙山。


    但他學得太雜,著實看不出是師從何人。


    “那你說說,他是誰?”


    白牡丹沉下心,問得雲淡風輕。


    “我隻知道,他現在是夢陀山五位長老之一。”


    白鴉在心中冷冷哼了幾聲,麵上還是真誠有加,“我也隻打聽出了這麽多。”


    “你也知道,六州仙山向來對長老往事極為保密。”


    “現在我們捉了夢陀山共五名弟子,想必那些長老自然會前來搭救。”


    白鴉忍住痛,笑得陰險,“這局我布了幾月,才引出夢陀山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進弟子。”


    “若此事能讓你找出那人,我隻有一個條件。”


    以白牡丹的疑心,說是忠心為她必然會被懷疑,但若是以此談條件。


    他的勝算會更大。


    “將你我的魂契解除,怎麽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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