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莊的外姓人不多。


    曹家因為作畫的絕技,很受馬成化的器重。


    隻因他筆下的人物丹青栩栩如生。


    深受內院婦人的喜愛。


    馬成化一向大方,出手闊綽。


    再加上曹家的畫。


    打開了不少高官顯貴的大門。


    曹家因此也得了不少銀兩,吃穿用度比起莊裏人要高了不少檔次。


    可就是這樣的人家,如今也淪落到被惡棍欺詐的田地。


    那跪在地上的幾人,雖被砸的鼻青臉腫。


    可眉宇之間絲毫沒有悔意。


    其中幹瘦如猴的一人往地上啐了口吐沫,冷哼道:“你那小女兒自然是被獻祭了。你要想尋人,就往那龜裂的土地裏去看。”


    “不過,”他眼睛一眯,“地裏多的是白骨森森,腐肉成堆。”


    “你若是認得出,便去!”


    “混帳啊!”


    曹父恨天怨地,一手緊緊掐住那人的脖子。


    哭得難以自製的曹母這時候才迴過神來,搬起一塊石頭便朝那人頭上砸去。


    鮮血淋漓,看得周圍的莊裏人心頭一悸。


    恰巧此時,天空電閃雷鳴。


    就要下雨。


    “曹家嫂子,你這是要弄出人命來的,可萬萬使不得!”


    “可不是。這些人縱然不對,可獻祭是大夥都同意的。可不要因為你家閨女得罪了神靈!”


    有些鄰裏街坊生怕天禍禍及自身,連忙上前攔住失去理智的曹家人。


    “神靈?”


    林歲歲實在忍不住,不怒反笑:“什麽樣的神靈會以生靈為祭?”


    “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麽!”


    一些人拿起了手邊的鋤具,眼神不善,“送上門的祭祀品,不要白不要。哎,老吳,明日該送你家閨女了吧。正好用這個丫頭抵了,也好讓你閨女再多活一日。”


    被稱作老吳的人嘿嘿一笑,“一日?這丫頭今天就算我吳家人了,抵我閨女一命。”


    “這可不行。要照這麽個說法,先得手的便用她來抵自家閨女。那我們憑什麽要讓給你?”


    “就是!”


    “不如大家各憑本事,誰搶到就算誰家的!”


    周圍的人越積越多,手中都拿著平日裏順手的工具。


    他們不斷往三人身邊縮小範圍。


    臉上的神色泛著癡迷,像是見了骨頭的犬。


    宋辭與顧臻將林歲歲護在中間,手指微動。


    莊裏人便再也無法靠近。


    “諸位祭拜的,當真是神靈而不是惡靈?”


    人心不純,就連顧臻一貫悲憫的笑容也染上苦澀。


    渡化世人又何其簡單。


    冥頑不靈者,自說自話者,心胸狹隘者,蠢鈍強辯者,這裏都有。


    閃電從空中劈下,照亮了圍在四周的人臉。


    各個木訥,又各個執著。


    顧臻下意識地想要護住中間的林歲歲,就被身法極快地宋辭搶先一步,伸出的手晾在原地。


    “小心。我看他們氣色不對。”


    他與宋辭交換了眼色,兩人齊齊捏訣。


    林歲歲還沒反應過來。


    三人已然遠離人群,落在一座華麗府邸之前。


    “你們居然已經會瞬移了?!”


    她羨慕的眼神實在狗腿。


    宋辭點了點頭,略略有些得意,“我會了很多術法,也能施展很多術法。”


    他性子一貫內斂。


    現在側臉看著林歲歲,頗有些想要被誇的意思。


    “你真厲害!”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林歲歲現在對宋辭佩服的五體投地,若是有個尾巴,早就搖得隻剩重影。


    “等迴去,我教你。”


    宋辭心情大好,剛剛壓抑地心總算能暫時疏解。


    他牽牢林歲歲,與顧臻一前一後翻過院牆。


    這裏卻不是馬成化的府邸。


    是馬成化的別院。


    曹父被人群淹沒之前,曾與顧臻低語了一句。


    他是馬成化的人,愛女被獻祭。


    再加上莊裏的猜測。


    自然會對老東家馬成化心有怨懟。


    既然他肯開口,這裏必然是有些線索的。


    別院不大,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


    除了一些女子畫像被隨意地丟在地上。


    房間裏連個基本的家具都沒有。


    隻一點奇怪,就是在每間屋子裏的四角都放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顆顆飽滿圓潤,大小一致。


    林歲歲數了數,總共十間連屋,應有四十顆夜明珠才對。


    可她又數了一遍珠子。


    隻有三十六顆。


    問題就在於,她是每間屋子挨個數過來的,每一間屋子的四角都有夜明珠。


    屋子是十間。


    珠子隻有三十六顆。


    也就是說,其中有一間應該是不存在的。


    顧臻與宋辭兩人分別從屋子兩端數起。


    一人數五間。


    可詭異的是,他們並沒有在房門外相遇。


    而是就這麽明晃晃的錯過,分別進了各自順序的第六間房。


    林歲歲一直在外看著。


    他們兩人是在房裏聽著林歲歲報數。


    每次數到五的時候一起踏出房門。


    可在各自的第五間房,也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才出的房門。


    但這一出門,卻是沒有看到對方。


    直到從第六間房出來。


    才又重新打了照麵。


    “有點意思。”


    顧臻與宋辭站在各自的第五間房門口,相視一笑。


    “宋師弟,可有什麽好想法?”


    “看來顧師兄是胸有成竹,不如師兄說說看。”


    宋辭牽過若有所思的林歲歲站在一旁。


    讓出了位置。


    這點障眼法,還難不倒靈岩山出來的顧臻。


    熒光從他指尖滑落,原本的十間連屋在虛幻真實的閃爍中漸漸模糊。


    九間。


    幻術消失,屋裏的夜明珠也散成了粉末,填充在斑駁不堪的牆壁之上。


    這九間屋子的牆壁連起來,是一卷人生縮影。


    從相愛到陌路。


    從年少到暮年。


    隻是畫裏的主人公,卻是農夫與海蛇。


    海蛇,便是海女。


    “蛇本靈性,有修行者皆可幻化成女子,性烈,能駕馭海浪。每隔半年需重迴海水或者鹽水浸浴。”


    宋辭平淡地複述著湧上心頭的文字。


    頓了頓,才接著道:“過往常有海女與人成親的異聞,海女產子是為人蛇共體,性情溫和但易被雷電追逐,常死於非命。”


    “所以,這裏雷雨天氣多變,是因為有海女之子?”


    顧臻皺眉。


    隨手拾起地上的一副女子畫像,恰逢電閃雷鳴,電光之下,那本微笑的臉霎那間滿是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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