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二從家裏出來,早已是腦袋空空心裏空空。他拖著空虛的雙腿一步一步的往迴走,感覺像是踏在了棉花包上,軟綿綿的。


    一時忘了林株還在隔壁金臻少爺家。


    他不明白自己這麽老實,對娘克盡孝心。對兄弟家人也是一腔熱血,怎麽就總會遇到這麽多事兒。


    他不敢違背娘的意思,也沒有勇氣責罵大哥教育侄子。稀裏糊塗的答應了娘同大哥的決定,明兒就去將不多的蘑菇給燕府後廚送過去,這個時候鐵管家是一定會給賞賜的,什麽都不要,先要點糧食。


    今年糧食最金貴,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


    之所以這麽窩囊,這麽委曲求全,就是因為自己沒有兒子啊。如果林株有個弟弟的話,他便完全可以將娘一個人接去家裏伺候,完全不用去管大哥三弟這兩家。


    可是沒兒子,不能為林家傳宗接代,說不起這話啊。


    寒風冷冷的吹著,也不知道在地上蹲了多久,突然想起女兒還在金臻少爺家,忙轉身往迴走。


    來到金臻少爺家簡單大氣的大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彎腰駝背的梅九公打開門,見是他,蒼老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株兒爹你來了。株兒正同少爺九兒大山子幾個玩兒呢,讓她們玩兒吧,進來坐坐。”


    小郡主好不容易過來一會兒,兄妹兩正同他們玩的不亦樂乎,他不想讓林株迴去。


    菜二心裏有事兒,聽屋子裏林株九兒笑的正高興,想來有九兒在,金少爺又這麽高貴儒雅,女兒難的這麽高興。便說:“我是來接株兒迴去的,要是她現在不想迴去,我,我先迴去吧。。他娘一個人在菜園,怪冷清的。”


    他心裏很煩,很想迴去鑽進被窩閉著眼睛好好休息休息。


    梅九公正有此意,順嘴說:“株兒爹啊。難道他們幾個孩子玩得高興,要過年了,就讓他們高興高興。你要不放心株兒娘,就先迴去吧。等會兒老身送株兒迴去。”


    這個菜二並非看起來這麽木納愚鈍。


    菜二忙說:“這樣好這樣好。”


    說完轉身告辭迴家。


    除了隨無憂公子出外,林株從沒在外住過。他也從不讓她天黑之後出門。


    可是今兒他不想女兒迴去。他是個老實人。也是個在妻兒麵前不藏事兒的人。娘今兒說的話,他迴去後就得對菜二娘子說。因為明兒就得行動。林株如果在的話菜二娘子心裏不舒服,就得去跟女兒訴苦,女兒那脾氣。一定不會讓他將賞賜全都拿去給林張氏。


    說不定會去找無憂公子鐵管家,求他們不要給什麽。


    還有可能去找林張氏據理力爭。這大過年的,鬧來鬧去的多難看。


    他急匆匆的迴家,想在林株迴家之前將這件事情給菜二娘子說清楚,再放下姿態好好哄哄她。,


    反正這次絕對是要低聲下氣的,女兒曾對他說過。女人要哄。


    他進了菜園門,大黃狗第一時間衝出狗窩,拖著鐵鏈撒了一會兒嬌,繼續進屋睡覺。


    他在屋外猶豫片刻,推門走了進去。


    菜二娘子半個胳膊搭在窗台上,對著不太明亮的油燈補著他的一件破衣服。。


    他默默的低頭脫去鞋子,上了炕。,


    菜二娘子說:“當家的,株兒呢?怎麽沒聽見她開門。”


    菜二脫去衣服,鑽進被窩。說:“株兒同九兒說話呢,我想著兩個女兒家說說悄悄話,就讓她們去說吧。九兒那孩子也不錯。,還有那金少爺人都挺好的。”


    林株在金臻少爺家。菜二娘子是放心的。,


    常言道看人知人品,搭言知深淺。


    金少爺一看就是好人品,一說話就知道是有分寸之人,至於九兒那姑娘,就更好了。細眉細眼的看起來喜滋滋的。


    而且她私下裏是希望女兒能同這個金少爺有點什麽關係。這個金少爺人長得俊,心眼好家境也好。


    她說:“那你怎麽才迴來。菜園這麽大,我都不敢出門。”


    菜二說:“我去家裏看了看。”


    菜二娘子停下手裏的活兒,垂下眼簾說:“那邊什麽都準備好了麽?也沒聽娘喊我去幫忙。”


    她正琢磨呢,往年一過臘八,林張氏便天天喊她過去,不是幫忙縫補衣服拆洗被褥,就是清洗廚房。蒸饅頭,炸素丸子弄點土豆蘿卜白菜什麽的。


    窮富都得過年啊。


    可是今年,都要過臘月二十三了還沒動靜。要說人還真是賤,婆婆喊她做事兒,將她指使過來指使過去的,她心裏委屈憋屈,不知道暗自祈禱了多少次,以後再也不要找她幹活兒。可是今年不喊她,她心裏倒是惶恐不安的。


    菜二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歎了口氣,將家裏的情況說了一遍。


    菜二娘子慌忙將手裏的針線放在窗台上,一雙眼盯直勾勾的盯著菜二說:“當家的,咱家可沒多餘的填那黑洞了啊,就這點糧食,可是要炸油餅,蒸饅頭的,今年我爹我兄弟侄子侄女們要來的。這一年到頭掙得都給了你家,我娘家人怎麽也得來吃口飽飯吧。”


    她說的有點急,憋得平時菜色的臉微微泛紅,幹澀的眼睛也泛出了一點淚花。


    很好看。


    躺在炕上陽麵朝天的菜二有點發愣。他已經不記得什麽時候好好的看過自己已經老去的妻子。忽然就想起當年剛成親那會兒,她長著一張桃花臉,身材嬌小玲瓏,是這天門鎮附近數一數二的俊媳婦兒。而且性情溫柔行為端莊,見過她的人都說,這不應該是他林家老二的媳婦兒,倒像個秀才娘子。所以以後他進了菜園之後,都喊她菜二娘子。


    可是現在,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她背上不會下蛋的雞的黑鍋。多年操勞加之心情鬱悶,她那桃花般的臉龐早已變成了菜色。嬌小玲瓏的身材也成了瘦弱幹枯。整天苦裏吧唧的,哪裏還有一點以前的樣子。


    他忙說:“株兒娘。家裏的糧不動,我們一家也得過年。這幾天你就將饅頭蒸了,油餅炸了,該做的都做了。朱大廚說。將府上炸過油果子的油給咱們一壇子。”


    金臻少爺給他補上糧食的事兒,菜二娘子林株都不知道,娘自然也不知道。想給也不能給。


    菜二娘子眨了眨眼睛說:“不給家裏的?你會不去管?該不是要將娘接來菜園吧,我可服侍不下。再說了,娘一來。那兩家子可都得來,我更伺候不了了。萬一被府上發現了,說不定要說話的,”


    她說的是真心話,林張氏來了,她的末日就到了。而且按照慣例,她一來,身後便跟著一大群。


    菜二忙說:“娘真的不來,她說,臘月兔子不離窩。”


    菜二娘子更奇怪了。她絕對不相信林張氏會將菜二饒了。難不成這次良心發現,要用掠奪下存起來的老底了?這個應該不會。


    她巴巴的看著菜二。


    一定是惡毒的婆婆又想出了什麽損招吧!婆婆對付他們的花招客戶四層出不窮的。


    菜二苦笑一聲,知夫莫若妻。


    他一五一十的將林張氏的意思,他的決定說了一遍。


    菜二娘子一聽,眼淚就湧了出來。


    婆婆這次沒打她的主意,卻打起了女兒的主意。女兒說過,要靠木屋裏的東西發家致富,買田蓋房,還要養活她以後的孩子。


    這可是女兒辛苦了幾個月的成績,她說過要開門紅的。第一筆錢要給爹買最好的補藥給她買胭脂給自己買麵小鏡子的。


    男人的決定她改變不了。婆婆不敢惹,甚至大嫂弟媳都惹不起。她不敢再說什麽。看男人的樣子心裏也不舒服,。快過年了,還是不要說的太多。萬一將他惹怒了,後果很嚴重。


    她狠狠地吹滅燈,氣唿唿的鑽進被窩,轉過臉去。


    女兒說過,現在什麽都不要去管什麽都不要去計較,隻要好好吃藥。監督誘騙菜二也好好吃藥。待以後有了自己的骨肉,一切都會好的。


    她裹緊被子閉著眼睛。菜二卻怎麽也睡不著。菜二娘子一會就發出了均勻的唿吸。菜菜二心裏發慌,腦子裏邊閃過妻子臉上的紅暈,想起她以前的樣子。


    就感覺心裏一晃一晃的,有種想要摟著她的衝動。


    他豎起耳朵聽了聽,才悄悄伸出手去在她的鼻子上試了試。


    已經睡著了。


    他小心翼翼的掀開自己的被子鑽進了菜二娘子的。女子柔柔軟軟散發著熱量太高的身體,讓他心裏一緊。


    他伸手將她摟了起來。


    剛才所有的鬱悶被一種實實在在的踏實感所代替。


    菜二娘本來瞌睡很靈,一點動靜就會醒來。感覺到男人瘦弱的身體,有力的臂膀,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除了剛成親那會兒有這樣的溫暖,已經記不清多少年前男人就開始離自己遠了。每天隻要頭一挨著枕頭就會唿唿入睡。


    有時候她覺得孤獨寂寞,想往他身邊靠一靠,他也躲得遠遠的。再糾纏他便會抱著被子出去那邊的空屋裏打地鋪。


    那幾年林株剛來菜園,還小。也傻傻的,她便去陪女兒。女兒漸漸大了。也不癡呆不傻了,她更喜歡一個人誰,她隻好迴到正屋。


    兩人白天同心同力的跟正常夫妻一樣,晚上卻是背對背。


    她自小沒娘,嫁過來婆婆也沒有教過,她總以為夫妻就是這樣的。隻要睡在一個炕上就會生孩子。他們沒有孩子是她不能生。直到前幾個月前,女兒對她說不生孩子是種病,而且不定是男人女人的病。


    女兒還很含蓄的告訴她,男人女人之間的關係,說的很朦朧,她這才隱隱的覺得哪裏不對。


    很久沒被男人這麽摟著,她覺得心裏有種壓抑不住的東西驅使她轉身。很多年以前,剛成親那會兒她也有這種感覺,總覺得有種渴望,想做點什麽。


    兩人互相摟著,


    越來越緊,菜二感覺身體燥熱口幹舌燥,總想著藥做點什麽,卻是不知要做什麽。菜二娘子也是全身發燙。


    直到門口的大黃很親昵的叫了幾聲。


    林株迴來了,兩人才緊緊摟在一起,慢慢睡去。


    第二天菜二娘子一睜開眼睛,身邊的男人已經不在了。身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想起昨兒晚上 男人對自己的溫存,她就覺得臉紅。雖然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已經很不錯了。,


    這一定是太醫開的藥起了作用。對,一定是這樣的。


    她忙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天還沒大亮。她急匆匆的敲起了女兒的屋門,一邊急促的說:“株兒,株兒,快開門,娘有話要說。”


    林株昨兒晚上同金臻少爺九兒大山子梅伯一起玩擲骰子贏瓜子麥芽糖,擲骰子就按照前世比大小的規則。她的手氣很好,贏了一大堆的麥芽糖葵花籽。


    玩得高興,贏了東西。還帶迴了幾塊布料。


    心裏高興,自然是睡得好。正做著美夢,聽娘這樣急匆匆的,她沒好氣的說:“娘,這麽早還讓不讓人睡了。什麽事兒,等醒了再說。”


    菜二娘子在外急急的說:“株兒,株兒。起作用了。,起作用了。”


    “起什麽作用了,娘,讓我再睡一會兒再說。”林株身後扯過被子蒙住頭想繼續再睡一會兒。


    這個娘真是的,要知道打擾人的美夢,等於謀殺。


    就聽得菜二娘子在外麵說:“株兒,太醫給爹娘開的藥起作用了。再去抓一個療程吧,太醫說要吃到開春再用偏方。”


    藥起了作用,難道是娘有了?不會這麽神奇吧?


    她忙爬了起來,下了抗拉開門,小聲問:“娘,你有身孕了麽?不會這麽快吧。”


    菜二娘子忙說:“不是有了聲身孕,是你爹他……”


    菜二娘子有點害羞的將菜二的表現說了一遍,這會兒她是沒將女兒當女兒看,而是當一個朋友。


    林株聽完,想了想說:“對,女兒這就去照著藥單將這個療程的藥抓了來,再吃幾副,待開春就用偏方。”


    照菜二娘子的描述太醫開的藥確實起了作用。的繼續用藥。


    可是所有的銀子都被林張氏掠走了,拿什麽去抓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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