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咱們繼續吧,我們說到哪了,梅納德大人?”馬龍帶著從容的微笑,就像一個勝利者。


    “嗯,是的,剛才說到……亨利·巴斯克,你是否真的找到了返鄉的寶藏?”


    “沒錯,想看看嗎?”亨利挑釁地問。


    “請把藏寶的地方告訴我們。”


    亨利被逗笑了。


    “怎麽,鬧了半天,你們隻想知道寶藏埋藏的地方,而不要寶藏?那我費力把寶藏帶了過來,算是自作多情了?”他使勁拍了拍桌上的木箱,箱子發出空洞的抗議聲,讓人十分懷疑裏麵東西的分量。


    “這就是寶藏?”梅納德指著箱子問道,亨利點了點頭。


    “科倫大人。”梅納德轉頭對科倫嚴肅地說。“難道您曾經在議會上發表的那所謂的失落的寶藏就是這小箱子?”


    “噢,梅納德上尉,寶藏的價值不在於大小,而在於其效果……”亨利陰險地說。但是已經沒人再聽他的話了。


    暗區的門第三次被開啟,從中跑出三十幾個手持步槍的外籍軍團士兵。他們將方桌圍在中間,一齊舉起了步槍,一些對著亨利和他的海盜,一些對著梅納德和馬龍。羅伯特、阿爾、路德、文森特以及馬龍的手下伯金被逼到牆角,同梅納德帶來的士兵一樣被繳了武器,隻能無力地看著局勢發酵。


    “這是怎麽迴事,科倫大人?”梅納德激烈地喊道,但英勇無畏甚至不能換來正眼的注視。阿爾搖了搖頭,聰明人根本不會問出這種問題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就是那麽迴事。


    “波迪爾,阿巴貢!”梅納德上尉唿喊道。


    “在這兒呢,大人。”馬龍戲謔地說。他正高舉著雙手,兩支步槍的槍口幾乎頂到了他的鼻子。


    而另一邊的阿巴貢並未陷入困境。


    “抱歉,大人。俗話說時勢造英雄,既然科倫大人已經找到了寶藏——至少已經控製住了亨利·巴斯克——那我們風投公司便會支持他到達勝利的彼岸。”傑尼微笑著說,並輕輕地劃動手指。風投公司的傭兵收到了信號,也把手槍掏了出來,指住梅納德、馬龍和亨利。


    “哼,這麽說阿巴貢風投公司總算是得出了自己的答案,覺得我們贏麵小?”梅納德上尉冷冷地說,又轉而麵對科倫。“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科倫大人,這可是叛國行為!”


    “恰恰相反,上尉,是甘當某些議員走狗的你充當了叛國者的角色。你若真是愛國者,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幹擾我為帝國奪寶的行動。”


    “可你根本就沒找到寶藏!”梅納德激烈地抗議道。


    “那隻是時間問題,就像沃波爾、盧克、希金斯等人的失敗一樣必然!”


    “我看不一定。”梅納德毫不示弱地說。亨利看戲似的笑了起來,馴獸師妮可吹起了口哨,阿爾則對梅納德肅然起敬。


    科倫站了起來,就像沒聽到梅納德的話一樣。他繞到了桌子的短邊,以麵對他所有的敵人。


    他先向海盜發起質問。


    “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亨利·巴斯克。”科倫眯著眼睛,瞪向亨利的目光裏滿是仇恨。“如果你照實交代寶藏的位置,我可以特批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


    亨利翻了翻白眼,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迴敬科倫。


    “這麽說,你真的隻是想知道埋寶的地方,而不要這寶藏?你真不想知道這裏麵是什麽嗎?”他又敲了敲箱子,就像燧石敲打槍輪一樣危險。阿爾甚至懷疑科倫會下令開槍,隻為了永遠堵上亨利這張可惡的臭嘴。


    短暫的沉默,最後是科倫服了軟。也許他真的對那破箱子感興趣,又或者他認為自己勝券在握,在這裏裏外外全是自己人的海神號上,不需要懼怕一個海盜和他的小箱子。


    “解釋一下吧,亨利。這箱子裏是什麽?”


    亨利站了起來,卻將箱子留在桌上,就像對它漠不關心一樣,他開始踱步,在一杆杆的步槍下悠然自得,來去自如。


    “兩百年以前,費爾南多·麥哲倫領著五艘船開始環球之旅,其中一艘船在中途發生了嘩變,最終沉沒——當然我們都知道那是在胡扯——最後,三艘船向西,一艘船往東,分別完成了航行。船隊裏有一人名叫勞倫斯,他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關於沉沒的船和從歐洲運往美洲的寶藏的秘密。”


    他說的話都是大家都熟知的,但是所有人都聽得很入神,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勞倫斯是個自以為精明的小人物,覺得這個秘密可以幫助他飛黃騰達,縱享一輩子榮華富貴。他經曆過漫長的航海,嚐過饑渴、疾病、嘩變、野蠻人的恐怖滋味,知道自己絕不會再離開陸地。但他有著別樣的本領,並且意外地非常誠實,絕不做對不起良心的事情。於是,靠著精湛的製圖和雕刻技術,他計劃打造三枚特殊的金幣,把寶藏的秘密藏在其中,以便賣給那些富有的冒險者,以此來安全地獲取收益。而我們都知道他的下場了。”


    亨利踱到另一邊,繼續講述勞倫斯的故事。


    “第一枚金幣完成了。他開始沿街叫賣,指望有人能識得金幣的價值。許久之後,一位商人抱著玩樂的心態花重金買下了這枚金幣。他在日記中承認,他並不指望金幣上那奇怪的紋路會比詹姆士一世的苦臉更值錢,隻是這金幣令他產生了奇妙的感覺,他買了個樂子,便因此覺得物有所值。”


    “勞倫斯收獲了一筆不小的財富,他高興壞了,開始涉足上流人士的領域:馬場、沙龍、賭場……可不到一年,他便散盡了所有的錢,甚至比賣金幣之前還要窮困潦倒。他故技重施,決定販賣第二份秘密。”


    “他真是工藝精湛的大師,如果願意踏實靠技藝吃飯,又怎麽會走到後麵那種地步呢?總之,他精準地繪製了第二份地圖,同樣藏進一枚特殊的金幣裏。但是這一次,命運女神為他帶來了厄運。一個兇惡的水手打斷了他的腿,搶走了那枚金幣。此後,那個水手成了海盜,他終生沒有想明白自己麵對金幣時的奇特感受,也不具備尋寶的膽量與腦筋,卻一直把它帶著身邊,當做傳家寶代代相傳。如溪流匯入河水,再匯入海洋一樣,這一份地圖隨著它的海盜主人流落到了沉船灣。”


    “勞倫斯遭了秧,卻並沒有失去了一切。他斷了腿,背著一身債,但他還有那雙神奇的巧手。如果他在那個時候便洗心革麵,發誓踏實做人的話,我們今天所麵臨的這一切苦果便不會發生了。可惜命運弄人,勞倫斯決心要賣出第三份地圖,用高得離譜的價格為自己的後半生鋪平道路。”


    “但是這一次,他被聞風而來的官僚政客投入了監獄,罪名是欺詐。當然,熟知他故事的人都知道,勞倫斯並沒有欺騙任何人,從他那裏獲取地圖的隻有心甘情願的商人和窮兇極惡的海盜,其他路人與他並無交集,更談不上欺詐了。然而,很早就有傳聞稱,有一批黃金被從歐陸秘密運往新大陸。而勞倫斯的吆喝在時間上太過貼切這個傳聞,於是,他去了倫敦塔,並非是被逮捕,而是被傳訊。他不知天高地厚,對高高在上的官員提出了一個驚人的報價,這是絕不可能被接受的價格。他因此惹惱了一位權勢滔天的人物。於是,他的罪名被順理成章的確認下來了。欺騙高官,罪加一等,他被判處終生監禁,此生再也沒能走出倫敦塔的監牢。而那最後的金幣,則被他塞在屁股裏,最後埋進了倫敦塔那鬆動的地板下麵。在這方圓三米的世界裏,他用無數日夜的絕望組成了經緯度,指向了那塊地磚。”


    亨利帶著緬懷的感情,深深地歎了口氣。


    “多麽厲害的人啊,他依靠碎石,在地磚的內側刻上了第三張地圖!兩百年來,這世上最大的財富就躺在那不見天日的牢房地裏,勞倫斯簡直就是一個天才,一個愚弄了世人的藝術家。”


    “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科倫冷冷地說,他願意耐心聆聽藏寶圖的故事,卻受不了任何對於像勞倫斯這樣卑微人物的盛讚之詞。


    “當然,這些都是你們知道的。”亨利頓了頓,似乎是在思索接下來的話語。“但是,有一個細節被你們忽略了。商人說金幣令他產生了奇妙的感覺,海盜在得到金幣後差點發了瘋,而當倫敦塔的石磚被撬起、當白山的諸多機關被激活的時候,周圍的人都莫名產生了幻覺。”


    “可這一切與寶藏有什麽關係?”科倫急切地問。


    “沒有人知道勞倫斯施了什麽魔法,直到我來到白山,直到我諸多手下失去了性命,這一切才算清楚明白了!幻覺,來自一種隻生長在白山內部的植物,被當地人稱為致幻草。當它自然成熟時,豆狀的果實會裂開,散布致人入幻的粉塵,這種粉塵能夠長時間地存留,並且致幻效果還隨著時間和劑量的增加而增強。白山當地的土著人用它來行巫蠱之術,但是勞倫斯顯然技高一籌,他將致幻草的果實帶迴了倫敦,並研磨粉塵,加入到他那三份地圖的小把戲裏。他死在了監牢,死時一無所有,但是致幻草的功效卻源遠流長,同地圖一起封存了兩百年。”


    “正是如此。”,阿爾弗雷德心想,在他們乘坐著聖地亞哥號駛出白山的積水洞時,他便已經猜到是植物在製造幻覺了。那白山通道裏猶如夢魘纏身一般的幻覺,想必積累了致幻粉塵兩百年的怨念。


    他抬頭望著亨利,指望他能說出更多的真相。但是亨利顯得不急不躁,就像在等花苞開放一樣從容愜意。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羅伯特,他輕輕叫了一聲,緊張地盯著桌上的盒子。接著,科倫也變了臉色。片刻之後,其他人還是一臉疑惑,他們搞不懂,為什麽亨利不再講故事了,為什麽科倫大人沒有下令動手,為什麽這毫無意義的沉默會持續這麽長時間。


    但是沉默其實並非毫無意義,亨利看著一張麻木的臉,惋惜地搖了搖頭。


    “看來並沒有多少人意識到比黃金還要珍貴的寶藏是什麽。”


    “你想要什麽?”科倫警惕地問。


    “我隻想要一個人。”亨利隱去了假笑,冷冷地說,“我想,你一定不會忘記你的老朋友,蛇皮波爾多·巴菲特吧。”


    科倫的眉頭緊皺,看上去十分頭疼。他走迴了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地坐了下來。


    站在門邊的莫林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他的思路。


    “大人,你根本不需要和這種壞蛋談條件。”他熱切地說。“寶藏就在白山中,隻要……”


    “閉嘴。”科倫簡短地說,眼睛仍然瞪著亨利——此時他踱到了科倫剛才所站的位置,似乎隻有站在那兒才能代表真理一樣。


    這時候,那位不知名的老人轉過臉,在科倫的耳前低語了幾句,科倫點了點頭。


    “巴菲特此時不在海神號,我可以帶你去找他,或者讓他上來與你相見,但這都需要時間。”老人說話的聲音很穩,完全沒有衰老的跡象,看得出,他也是科倫大人的其中一位智囊。


    “是嗎?”亨利嘲笑似的看了看莫林,“然而,據我得到的情報,是你把蛇皮留在了倉庫,你縱容他的貪婪,對海神號不定期的物資失蹤視若無睹,這可惹得好些人不開心呢。”


    莫林愣住了,他做賊心虛,覺得亨利所指的正是自己,隻悔恨當時為了炫耀而說漏了嘴。他慢慢去掏手帕,想要擦掉滲出的冷汗,卻又擔心太過顯眼而惹人懷疑。


    但是科倫根本就沒有考慮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一次,沉默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殺了他們。”科倫突然下令。


    士兵們並無心理準備,一時間都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而亨利卻早有準備,他沒有做任何可能刺激士兵的動作,隻是衝切利琴科大幅點了點頭。


    “來了,頭兒!”切利琴科打開了箱子,並在同時與眾海盜伏到了桌子底下。


    “不好!”阿爾脫口而出,但是為時已晚。在他氣憤地罵出難聽的話以前,爆炸聲便響了起來,接著,白色的霧氣將他與世隔絕。


    這是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令人十分滿足的感覺,但其中危機四伏。阿爾意識到自己仍然還存在於海神號的大廳裏,四周都是拿著步槍和利刃、卻陷入幻覺的危險人物。他慢慢地坐了下來,像個盲人似的往四周亂摸,隻想找個安全的角落躲起來。


    “這該死的臭海盜!”他又大罵了一聲,並連帶著將羅伯特也罵了一頓。最後,他總算隱約摸到了一個角落,便縮在那裏一動不動。這一次可沒有巴德老爺或艾米麗幫他了,他必須自己考慮怎麽從幻覺中逃出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18世紀加勒比海俠風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霜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霜雪並收藏18世紀加勒比海俠風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