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克勞等人手足無措的時候,炮彈再一次洞穿了艙底的牆壁,在埃裏克的身旁開了一個光亮的大洞。


    “我們能逃到哪去呢?”埃裏克大聲喊道。


    “至少不要傻傻地待在挨炮的這一麵!”克勞說著,攀著欄杆上到了上層被打爛的甲板。他如同猴子一般輕靈敏捷,隻一翻騰便到達了目標,然後把埃裏克也拉了上來。


    “你們快下來把我也放出去!”卡特在地下喊道。“你沒事的。帆船挨炮的是這一邊。”他說。


    “你這白癡,難道你被打了,會一直讓人打你一個部位嗎?”卡特氣急敗壞地嚷道。


    克勞覺得,似乎他說的也有些道理,於是迴應說,等他找到下去的路,就迴來救人。


    他與埃裏克用手揮散濃煙,發現身邊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這個海盜遭到了炮決,他一定是在一瞬間便喪了命。對他而言,這很好,起碼不用忍受折磨。而對之後清理甲板的人來說,這就不太好了。


    克勞看著這血腥的一幕,不免也感到有些擔憂。但埃裏克卻沒有任何反應,他站起來,步伐沉穩地朝通往頂層甲板的樓梯走去。


    “你要去哪?”克勞喊道。


    “去弄死幾個人。”


    “別!”克勞製止了他。埃裏克轉過頭,懷疑地瞪著克勞。


    “我聽到一些風聲,一些傳聞,說你打算和那個海盜一起尋寶,這是真的嗎?”


    “……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波叔的仇,我一定會報。”


    “這不是我問的問題!”埃裏克激動地說。


    “聽著,現在你別去找亨利·巴斯克的麻煩!這裏頭有蹊蹺,我想,他並不是波叔遇害的真正原因……至少不是全部原因。”


    “好哇,克勞,好哇!”埃裏克的眼神兇狠了起來,他一腳將克勞踹翻在地。


    “我一直記得,是你欺騙了我們,欺騙了波叔,說那枚金幣不在你身上。是你……招致了這樣的禍害!”他指了指四周,激動地說。“我一直相信你,但你似乎一直在衝我的臉上放屁,說你不值得信任!”


    他退到那具屍體前,從血肉模糊間撿起一把短劍。


    “別……埃裏克,我不想和你鬥。”克勞警惕地瞪著劍鋒,說道。


    “可我想和你鬥一鬥。讓我看看你的真實意圖吧,克勞。”埃裏克說完,便猙獰了麵目,舉劍朝克勞劈來。


    “砰”的一聲巨響,濃烈的煙霧充滿了整個船艙。這是附近一個火炮的炮彈堆裏發出的。它被擊中了,被引起了爆炸。


    克勞趁此時機一個翻滾,躲過了埃裏克的揮砍,那劍嵌入甲板裏,濺起了一些木屑。


    他是來真的。


    “媽的!”克勞大罵道,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埃裏克放出來,並且,他一直指望埃裏克能幫他,而後者在牢籠裏的時候也沒有什麽異常,怎麽一放出來就像失了智一樣呢。


    自由,有時候是蒙昧人心的毒藥,它能令人想起他們能做的事,哪怕這些事不該做,或者欠缺考慮。


    在嚐試攻擊了他最好的朋友後,埃裏克也短暫地恢複了理智。他看著自己沾滿了粘稠內髒的手,陷入了恐慌。


    “聽著,克勞。不要阻止我!”他吼道,“那家夥殺了波叔,他必要付出代價,你懂的!”


    他開始奔跑,消失在黑色的煙霧中。


    “埃裏克!埃裏克!放聰明一點!”克勞衝著煙霧大吼,但迴應他的隻有無處不在的槍聲、炮聲和廝殺聲。


    他很輕易地便找到了另一具屍體,然後撿起了屍體上的短劍。


    這是克勞生平第一次用短劍。在街角,一把匕首便能解決全部問題,而在海上,短劍隻是最基本的配置而已。


    克勞也衝進了煙霧。他知道埃裏克一定報仇心切,可如果為了報仇而搭上了性命,那之前的一切犧牲就都白費了。即使真想殺亨利·巴斯克,也不能急於一時,應好好謀劃一番才行。


    但當克勞走上甲板時,眼前卻呈現出另一番景象。埃裏克不知從哪裏撿起了一把彎刀,正同時與兩個海軍士兵搏鬥在一起,他招式兇狠,拚盡全力地戰鬥,縱使兩個士兵訓練有素,一時間竟然隻有招架的功夫。全神貫注於一處,這在戰場上是致命的,一個狂笑的海盜早已接近他們身後,一斧子便放倒了一個士兵,另一個士兵驚慌地迴頭,卻被埃裏克逮到空隙,一劍刺穿了心髒。


    “你在幹什麽,你瘋了嗎!”克勞吼道。


    “他想殺我,克勞!”埃裏克吼道。顯然,他正為自己的殺人行徑而陷入狂亂。他拔出彎刀,士兵的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他不斷地張望四周,企圖趁著自己還有理智,先找到亨利的蹤跡。


    克勞怒罵了一聲,卻發現另一個士兵衝他襲來,他架住攻擊,被迫朝著船頭移動。


    而隨著他走出濃煙區域,海戰的形勢展露在他眼前:


    投降號的甲板上滿是士兵與海盜。攻擊克勞的是一個比他還要小些的年輕人,這個年輕的士兵臉色蒼白,神色緊張,顯然並沒有什麽戰鬥的經驗,克勞連忙對他說道:“我不是海盜,你搞錯了!”


    他剛一說出口,就為自己的措辭而後悔了。雙方的炮擊仍在繼續,他連自己說的話都聽不清楚,怎麽還指望別人能聽明白呢。此外,在交戰中的海盜船上拿著武器,如果不是海盜,那就應該是海軍了,就算克勞說他不是海盜,別人也會以為他是個陰險狡詐的撒謊的海盜。


    年輕的士兵果然不理克勞的話,他大吼一聲,挺起刺刀向克勞衝來,克勞見隻能一邊罵,一邊用劍去擋,但刺刀的衝擊力太猛,克勞被那力使勁推著,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他想也沒想,立刻在原地翻了個身,正好躲過了士兵朝下的刺擊。


    “我是被抓上來的,你這蠢貨!”克勞叫罵著往後退。士兵將埋入甲板的刺刀拔出,臉色陰鬱可怕。戰鬥令他失去了理智,隻是沉浸在瘋狂的殺戮之中,糾結著如何置對方於死地。


    可惜,很少有士兵會如此不要命地戰鬥。因此,海軍漸漸地落了下風。但克勞眼前這個年輕人卻絲毫不在意這些,他全然忘記了生死,執意向前拚殺,非要取了克勞的性命不可,這股架勢反倒像是個海盜了。


    克勞被逼得險象環生,節節後退,他的衣服被刺穿,肩膀也被劃破了一道口子,心裏暗暗叫苦。


    突然,克勞撞到了身後的牆。士兵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抬起刺刀就刺。克勞驚叫一聲,坐了下來,那刺刀順著他的頭皮往前,隻削掉了他幾根頭發。這一擊差點把克勞嚇得尿出來。他本能地反戈一擊,卻刺在了這年輕人的刺刀把柄上。


    輸了,無論是形勢還是心態,克勞都已沒有戰鬥的能力了。可就在這時,一股炙熱的液體流到了克勞的頭上,順著額頭流到了臉頰,他用手擦去那股液體,發現那是鮮紅的血跡。


    他抬頭望去,隻見海盜船長亨利·巴斯克狂笑地瞪著前方,一手將刺刀緊緊地抓在手中,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反倒因疼痛的刺激而陷入癲狂。他的樣子十分駭人,黑色的三角帽裏伸出了四根正在燃燒的引線,在煙霧的籠罩下,就像來自深淵的惡魔降世。年輕的士兵頓時臉色煞白,但仍然鼓起了勇氣,指望抽出刺刀。可亨利·巴斯克力大無比,他右手穩穩地抓住刺刀,任憑士兵怎麽用力,也無法將刺刀抽出半寸。


    “皇家海軍的士兵都還沒斷奶嗎!”他大聲嘲笑著,頭上的引線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年輕的士兵雙手抓住槍柄,使出全力一拔,竟然隻將刺刀的槍托拔了出來,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向後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而那刺刀還被亨利·巴斯克抓在手上,刀刃早已被血液染成了一片鮮紅。


    亨利·巴斯克丟了刺刀,臉上仍帶著猙獰的笑容,他用那血淋淋的右手拔出一支火槍,對著倒在地上的年輕士兵開了一槍。


    士兵慘叫一聲,如斷了線的木偶一般癱在一旁,一動不動。亨利·巴斯克右手丟了火槍,左手從皮帶上拔出另一把火槍,對著不遠處的士兵開火。就這樣,亨利·巴斯克一連開了六槍,殺死了六個海軍士兵。


    甲板上的局勢,因為海盜船長的強力而有了傾斜。


    亨利丟下最後一把火槍,拔出彎刀衝進了海軍士兵中,逢人便砍。那些士兵們見亨利·巴斯克六槍彈無虛發,早已嚇破了膽,一時間,慘叫聲連綿不絕,亨利·巴斯克力大無窮,技巧純熟,再加上那不要命的做派,僅僅靠他一把彎刀,就把兩隊士兵逼到了船舷邊上。一些靠海的士兵擋不住同伴的擠壓,被擠進了大海之中。


    “來啊,海軍的渣滓們!”亨利·巴斯克大吼一聲朝前方衝去,點燃的引線在他頭上甩來甩去,使他看起來活像一個發狂的章魚,他高舉彎刀,向他的下一個受害者狠狠地劈去。


    “鐺!”


    金屬碰撞的巨響,傳到了天空。一位高大的、穿著藍色製服的軍官擋住了亨利的進攻。他臉色陰沉,目光如炬,那瞳孔裏全是死難將士的屍體,以及一股藍色的、壓抑的怒氣。


    “戈德上尉!”僥幸逃過一劫的士兵感激地叫道。


    這名軍官正是五級戰艦“珍寶號”的指揮官,戈德上尉。


    在今天早些時候,珍寶號聽取了佛羅裏達堡壘的報告,並判斷五級戰艦“海鷗號”被海盜劫持。於是,他指揮珍寶號前往海鷗號最後傳出消息的海域,期望能截住海盜。


    他確信,憑皇家海軍及各個殖民地總督對帆船的維護情況,海鷗號不可能高速航行。他分析得一點也沒錯,在追上這艘被重新命名為“投降號”的戰艦的時候,海盜大副切裏琴科正為龍骨結構破損問題頭疼不已。


    這一次,是海軍搶先發起了進攻。戈德上尉有著豐富的對抗海盜和敵國私掠者的經驗。在加勒比海,尤其是牙買加地區,他與年輕的梅納德上尉並稱為皇家海軍的雙子星,而因為資曆問題,他成為了皇家珍寶號的指揮官,梅納德上尉則仍要在皇家橡樹號的葛德利上校手下曆練。


    戈德上尉不愧為優秀的海軍指揮官,他極富膽識,足智多謀,更能提前預判海盜的行為動機。


    並且,他與梅納德上尉一樣,同是歐陸劍擊俱樂部排行榜上的成員。這個由多個國家出資讚助的機構,熱衷於為有前途的海軍軍官排定次序。梅納德上尉排第19,戈德排第20。


    即使是亨利·巴斯克,麵對此等強敵,麵對毫無準備的硬仗,也會陷入被動。


    至少,戈德上尉一開始是這樣想的。


    但是亨利·巴斯克奮起反擊,並用狂暴的身姿,擊潰了士兵們的心態。這下,戈德上尉必須直麵海盜船長的威脅,才能重振士氣。


    他飛快地拔出了佩劍,以迅雷之勢向亨利發起了進攻。而亨利也不敢輕視對手,揮動大彎刀迎戰。雙方在甲板上展開激戰,並很快地劃出一道無人的區域。海盜和海軍都停了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交鋒。


    海盜船長亨利·巴斯克是克勞見過的最兇悍的家夥,他麵目猙獰,手中的彎刀化作白光,每一次揮擊都能帶動驚濤駭浪的氣勢。但對麵的海軍軍官也很強悍,他招招盡往亨利的要害招唿,逼得海盜船長不得不改變刀路。並且,軍官的步伐沉穩,絲毫不應海盜的攻勢而慌亂,這與其他士兵形成了明顯的差異。


    但是緊接著,海盜們又發起了進攻。他們自知不是戈德上尉的對手,也懷疑在這種情況下,亨利船長的彎刀是否長眼。於是,他們去攻擊那些已顯露敗勢的海軍士兵,混戰又開始了。


    戈德上校十分清楚混戰的結局,他一邊迎戰,一邊對身後下令。


    “威爾伯,下令撤退!”他沉著地說,眼睛仍緊盯著亨利的刀鋒。


    “哼,怕了,是嗎?”亨利大叫著,朝戈德砍來,後者輕巧地一閃身躲開了,接著,他準備從側麵發起進攻,以結果這個臭名昭著的海盜頭子。


    “下地獄去吧,亨利·巴斯克。”


    他像個行刑人,莊嚴地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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