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僅憑這書冊想扳倒王家,卻是絕無可能的。


    蘇閻收好書冊,拍了拍黎司鳴的肩,“這三年,辛苦你了,這很好。”


    黎司鳴喉頭動了動,“屬下談不上辛苦,苦的是揚州百姓。”


    蘇閻靜默了一會,“是啊。”


    但當務之急是趕緊將箱子送迴京城,他不能有片刻耽誤。


    不一會,蘇閻拿了一頂白色帷帽給葉盼汣。


    葉盼汣很明了地戴上,當今之際,她這張臉最好還是遮遮。


    蘇閻還是前麵那副老人扮相,卻換了一身衣裳,變成了一副富貴長者模樣。


    他又打開箱子,將王家賬冊以及謄抄了一些的,分別裝在兩個布包裏。


    蘇閻身上沒戴任何東西,葉盼汣背著真的賬冊。


    黎司鳴扶著他,“叔,小侄現在就送你去船上。”


    蘇閻點點頭,拍了拍他的手。


    黎司鳴又看向另一個男人,和蘇閻的扮相幾乎一樣,“叔,小侄也送送你。”


    男人點點頭,背上背著謄抄的賬本。


    得益於黎府距離碼頭近,黎司鳴又是掌管漕運的二把手,平常整日都在碼頭。


    碼頭上的官兵對他都很尊敬,紛紛叫著,“黎大人!”


    黎司鳴擺擺手,“我的兩位叔叔家中出了事,一個要去京城,一個要去青州,今夜有哪些船要走?”


    立馬有人上前答話,“迴稟大人,今夜三條船,不如讓伯父乘我去泉州的船,到了泉州離京也就大半日路程。”


    “好,泉州甚好。”


    黎司鳴扶著這位叔,將他交給這人。


    “路上務必照顧好,我這位叔叔可對我有大恩!”


    屬下恭敬扶著這人,“黎大人放心,我隻把他當我親叔叔對待!”


    黎司鳴看著男人上船的背影,眼眶紅了。


    “大人,青州離翼州近些,乘我的船吧。”一個青年男人上前說道。


    黎司鳴轉身扶蘇閻,“叔,你跟小宋去吧,他是個好小夥,肯定能照顧好你。”


    蘇閻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拍拍黎司鳴的背,“叔去了,司鳴,你快迴吧。”


    宋燕之忙上前扶住蘇閻,“大伯,您往這邊走,當心腳下。”


    葉盼汣在身後跟著。


    黎司鳴看著他的背影,恭敬行了一禮,便腳步匆匆地轉身迴了黎府。


    蘇閻說得沒錯,他必須趕緊走。


    他來揚州前,便知道蘇閻將他放在這個位置上是要幹嘛。


    三年如一日地隱忍著,如今終於見到了些勝利的曙光。


    三條能容十來個人的小船同時發出,船槳似刀一般劃開水波,朝前駛去。


    宋燕之的船上加上蘇閻兩人一共九人。


    一前一後兩個劃槳的船夫,宋燕之帶著五個官兵,全都腰間帶刀。


    葉盼汣始終沒摘帷帽,透著白紗,她仔細觀察著。


    這船明顯是護送貴重之物前去冀州。


    但卻不會特別貴重,不然不會隻派六個人跟船。


    蘇閻站在船尾,看著揚州碼頭越來越遠,他漸漸鬆了口氣。


    就是也不知雁羽那邊怎麽樣了,可惜太過匆忙,沒法帶兩人一起走。


    揚州城被黑霧籠罩,衝天的火光終是在一個時辰後熄了。


    全都是百姓救的火。


    官兵在忙著滿揚州搜人,三個城門口全部關死,偌大的揚州城,如今隻能進不能出。


    到了第二日。


    蔣府已經化為了烏黑一片,徒留了沒被燒掉的磚石。


    偌大的蔣府,燒得焦黑的屍體走幾步便是。


    一個年輕男子慢悠悠地走著,一步步朝最裏麵走去。


    就在那柄銀鎏金掐絲鑲翡翠屏風前,有一個蜷著的人身。


    男子拔出劍,在屍身上撥著。


    直到找到了一塊雙魚白脂玉佩。


    他伸手拿過玉佩,悵然大笑。


    “是我的了,一切都是我的了!”


    蔣吉俯下身,用劍尖拍了拍屍身頭部的位置。


    “說什麽把我當親弟弟,卻從不把任何一條船歸到我名下!”


    他是蔣樂安最信任的人,他如今的官身也是蔣樂安買來的。


    可那又如何,他在蔣樂安身邊足足呆了十年了!


    十年辛辛苦苦,任勞任怨!


    可蔣樂安什麽財產都沒分到他名下,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要給蔣樂月的。


    但他怎麽甘心?


    蔣樂月不過是個親妹妹,便可以什麽都不做,就得到這無盡的海上巨富。


    而他呢?辛辛苦苦,做牛做馬十年,卻還是隻能是個管家。


    他不要做管家,他要這一切都歸屬於他。


    於是他拿捏住蔣樂安身邊的人,一舉一動監視著蔣樂安。


    可蔣樂安太謹慎了,他一直沒找到任何的機會。


    直到昨天。


    蔣樂安讓他再買一個箱子。


    這箱子,他之前便替蔣樂安買了數十個,全都帶鎖。


    可這些箱子他從來沒見過,他也住在蔣府,蔣府哪他都能去,卻從來沒見到過。


    他當時就知道,蔣樂安一定是拿這些箱子裝他最重要的賬冊去了。


    而昨天這箱子他運出去了。


    說明什麽?


    說明蔣樂安這一定出了變故。


    蔣吉意識到自己掌握蔣家的機會終於來了,他一點沒猶豫地找到了王宜春。


    得到了王宜春會把蔣家的家業全部給他的承諾後,他立馬全盤托出。


    王宜春便去了蔣府,他卻沒去。


    他不想讓蔣樂安見到他。


    他要讓蔣樂安死也不知道是誰出賣了自己。


    “你就在地下好好看著,看著你打下的這份家業落入我的手裏,哈哈哈哈!”


    蔣吉狀若癲狂,笑著笑著眼淚卻流了出來。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蔣樂安時。


    碼頭人來人往,都在忙著幹活,裝貨卸貨。


    他才十四歲,個頭比別人矮了一截,幹活卻一點不敢慢。


    慢了就要挨打。


    但他很累,手上磨得全是血泡。


    吃得也不飽,整個人還有些發熱。


    眼睛越來越沉,動作也越來越慢。


    眼看著揚起的鞭子就要落在他身上。


    他嚇得一個激靈。


    “小孩,你過來。”


    蔣樂安的聲音很和藹,鞭子果然沒落下。


    他轉頭看向蔣樂安。


    彼時二十多歲的蔣樂安,一身正氣堅毅,衝他招著手。


    那時蔣樂安剛買了第一條船,挑中了他做船上的幫工。


    是啊,從此他便再沒挨過餓,也沒再被人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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