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丘雲平做帳挺利索,您老不嫌棄先湊和用吧。」


    丘雲平好不容易寫完了一個話本子,技癢難耐,悄摸送給宋四娘子去讀,作為第一個讀者,他急於想要聽到第一手的評論,自然不能跟著柏十七走了。


    柏十七從來隻負責編故事,至於寫成文字她甚少去讀,就算是丘雲平求著她看,她也隻略略讀幾章就丟開了,興致聊聊的樣子。


    反倒是宋四娘子對柏十七依依不舍,站在馬車旁邊說了好些話:「爺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子,遇上危險之事要避著些,不然讓奴婢徹夜難安。」


    柏十七送了親爹親媽外加親小妾若幹人等上了馬車,目送著他們離開,猶如被脫了緊箍咒的齊天大聖,整個人都鬆快了起來。


    臘月初十,趙無咎帶著一幹親衛與趙子恆柏十七前往高郵。


    高郵衛指揮同知羅大爵年約三旬,一把濃須遮住了半邊臉,見到從天而降的周王趙無咎,反複確認他的身份,最後還是因為趙無咎依舊坐在輪椅之上,才相信了他的身份。


    俞昂扮做個老仆,趙子恆依舊是本色出演,做他的紈絝,多了個年輕的幕僚蘇七,正是柏十七。


    高郵衛所營房似乎久未修繕,衛所的官兵們著裝也有幾分破舊,就連手中兵器也老鈍不堪,趙無咎坐著輪椅檢閱一番,眉頭皺的都快能夾死蚊子了。


    正如他手底下的親衛送來的消息,高郵衛太過奇怪。


    等到吃飯的時候,趙無咎總算能明白一二了。


    羅大爵據說參加過沿海衛所的抗倭戰爭,前些年小股倭寇與海盜勾結,不斷侵擾地方,各地沿海衛所守軍不敢鬆懈,他幾番打下來便升了官,等到平定戰事,他便被調到了高郵,雖是個指揮同知,性格卻太過端方,不夠圓滑被同僚上司打壓。


    趙無咎估摸著大約還被克扣了軍餉,才造成了高郵衛一貧如洗的境地,連端上來的飯菜都簡陋非常,送菜的老仆瘸著一條腿滿含歉意:「我家大人匆忙下河去釣了兩條魚,才能湊成這一桌菜,還請貴人別嫌棄。」


    桌上的菜色極為簡單,除了一條紅燒一條清蒸魚之外,其餘都是素菜,還趕不上柏十七押運漕糧進京給船上漕丁的夥食。


    柏十七挾一筷子魚嚐嚐,總算高郵衛做飯的廚子手藝還不錯,尚能入口,不算是辱沒了這條活魚。


    趙無咎道:「你家羅大人呢?怎不見他來陪客?」


    老仆囁嚅:「我家大人……在外麵。」


    羅大爵派人送了一桌簡陋的飯菜給周王,一方麵他是真窮,另一方麵又怕被周王嫌棄,以為他有怠慢的嫌疑,鐵塔一般的漢子蹲在外麵台階上發愁。


    柏十七出來瞧見羅大爵頓時樂了:「羅大人這是為著何事發愁?」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羅大爵窮的隻差當官服了,連招待上司的夥食費都拿不出來,這在遍地富庶的兩淮官員中簡直是朵奇葩。


    羅大爵臊眉耷眼,吞吞吐吐:「殿下……可是怪罪了?」


    周王可是今上嫡親的皇子,何等尊貴,今日端上桌的在他眼中大約跟豬狗食也差不多了。


    他當柏十七是周王派出來問罪的。


    柏十七與他肩並肩蹲在一處:「殿下仁厚,又怎會怪罪羅大人招待不周呢。」不過有件事情讓她很奇怪:「高郵本地富庶,又離鹽城不算遠,按理說羅大人不應該窮成這副模樣的,你是……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副落魄潦倒的樣子?」


    她在運河上也與鹽漕官員們打交道,哪個不是吃的滿腦肥腸,頭一次遇見這麽窮的官兒,著實驚奇。


    羅大爵老老實實說:「軍餉……每迴都不夠數,上麵又不肯按額定的數發下來,衛所的兄弟們連飯都吃不飽,更別說操練了。」


    「嘖嘖,就你們的戰力,碰上小股水匪,也不知道是水匪先跑還是你們衛所的兄弟先跑。」論裝備,這幫吃公家飯的竟然還比不上野路子發橫材的水匪們用的弓箭刀具精良。


    羅大爵愁眉苦臉:「我向都司衙門請求過了,希望能調撥足夠的糧食與武器,總是石沉大海,不見有下文。」


    柏十七拍拍他的肩,小聲出主意:「羅大人就沒想過……撈偏門?」


    羅大爵一雙牛眼瞪的老大:「摸金?」鐵塔般的漢子打了個哆嗦:「會遭報應的!」


    柏十七被他逗的直樂:「羅大人真有意思。」她小聲出言指點:「到處都是私鹽,反正你不販也會有別人販,羅大人派手底下一隊信得過的兄弟多辛苦幾趟,也不愁短了衣食。」


    羅大爵駭然:「你……你是何意?我從來都不做違法之事,私賣私鹽可是重罪,我豈能拖手底下兄弟下水?苦點累點大家熬一熬就過去了,怎可因此琢磨旁門左道?」


    此人方正迂腐,是個抱著教條沉河的主兒,在兩淮鹽道沉屙難返之際,居然還能遇上這樣的人,殊為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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