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折騰完天都亮了,剛搬到新的酒店陳誌抱著陳小花的腦袋稀罕半天,好像活下去的念想又找著了,最後還是陳小花不耐煩了開始尥蹶子這才作罷。


    而光頭一直窩在一邊悶悶不樂,樓道裏稍微有點兒動靜他就覺得有人來抓他了,我還是頭一迴見著他這麽低沉的樣子。


    “誒,跟我們說說話吧?”


    他裹在被子裏蛄蛹了一下,悶著頭說:“你不要看我長得像個屠夫嘛,我連雞都沒有殺過一個,但是我現在感覺自己啥都殺過,砍腦袋扒皮啥的呢。”


    “我殺的那個人誒,說話跟我一模一樣,我一刀就捅上去了,而且不光是這一個,他們還殺過別的人……”


    我和陳誌一人一邊坐在他的床上,陳誌這個貨算是心情好點兒了,還偷偷把腳往光頭被窩裏塞。


    我拿胳膊肘杵了下光頭:“也不光是你啊,我們都看到了,而且我沒跟你說,這迴我手上是真沾上血了……”


    光頭“噌”地一下撩開被子坐了起來:“撒時候?咋迴事兒呢嘛?”


    他那張大臉突然冒出來嚇了我一跳:“你還是躺迴去吧……”


    他還急夠嗆:“誒你先說撒!咋迴事兒呢?”


    我搓了把臉,盯著眼前的牆:“那個差點兒被我一把掏死的盜獵販子,沒想到張海的記憶複製給他了,他就覺得自己才是張海,想把真正的張海弄死,他有槍,他要衝張海開槍,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張海出事兒,再橫的刀也拚不過槍啊!”


    光頭一聽眉毛就立起來了:“那能怪你呢嘛?你有撒辦法?誒這個事兒你得想開呢,根本不怪你,誰來都是這樣子幹呢!”


    我迴頭看著他:“你不是挺明白的麽!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行了呢,我動手的時候主觀意識強得不得了,你就不一樣了,那又不是你的本意,事實就是我們當時沒別的選擇,你選都沒得選。”


    光頭聽我說到他,老臉一垮,“嘭”地一下又躺了迴去。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這個事兒他沒法論過程,隻能看結果,我就是感覺一旦出了這種事兒就不一樣了撒,我吃不香睡不著,就怕讓人把我抓走了賞一顆花生米,就算沒人抓我,我自己也忘不了這個事兒。”


    “那你看看人家陳誌,他也沒像你這樣兒啊!這要是在遊戲裏,他名字都紅了。”


    陳誌(殺人如麻版)正偷偷在被窩裏暖腳,聽到他自己的名字以後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那個態度仿佛隻要陳小花找著了,那幾條人命能算什麽。


    “管我啥子事嘛,是他們各人搞出來嘞傷,輕輕碰一哈就死逑咯。”


    光頭露出半張臉:“判刑的時候不看傷害,隻看人頭。”


    陳誌搖搖頭:“那又還沒判噻,你想弄個多爪子嘛,活一天算一天嘛,隻要還有活頭,就先高興點兒嘛。人這輩子啥子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想也沒得用,事情都已經做了噠嘛。”


    “頭子哥,我給你擺嘛,莫把心事整得弄個重咯。小時候有個崽兒鼓搗喊我去河頭遊泳,我沒去嘞,結果那天他就遭淹死球了。我也多難過嘞嘛,咋個說都是同學嘛。但是嘛,他嘞爸爸媽媽就怪我為啥子不把他攔到起,甚至還說要是我跟到一路去了,說不定就不得出事兒咯。莫說他們咯,我嘞爸媽都覺得欠別個嘞,還喊我去道歉,哼,純粹是在放屁喲。”


    “我不喜歡開腔說話,但並不代表我是個哈兒噻。屬於我的責任,我都認賬,但是跟我莫得關係嘞事情,我才不得認嘞。以前嘛,上頭有老的,下頭有小的,好多事情我都覺得無所謂咯。現在就隻剩我一個人在外麵飄起,管弄個多幹啥子嘛。就算我膽子小,也不能隨便給我扣些帽子噻。”


    陳誌的表情那叫一個無所謂,其實也能看出來,這個人看似規矩其實叛逆得很,他們夫妻的事兒之所以能讓他短暫的頹廢一下絕大部分原因應該都在他兒子,這個人重感情重責任的同時也很看得開,不然也不會那麽快從那些糟心的事情裏摘出來。


    這迴這些人哪個不是帶著恨帶著怨,但我突然想起來,陳誌被媳婦利用、兒子被帶走、嶽父想殺他,他竟然沒有過一點兒報仇的心思,而且這個態度放他身上我竟然一直覺得很合理!


    尤其是這段時間風裏來雨裏去的,陳誌的心態越來越牛了,可以說恐懼都是生理上的,心理上就仨字:“那咋了。”


    光頭聽完以後也沒表態,就模模糊糊說了句:“再說吧再說吧。”


    我倆也沒再打擾他,不過好在大事兒都安定了下來,後續的事兒走一步看一步吧。


    “都收拾收拾休息一下吧。”


    我站起來去檢查了一下窗戶有沒有漏風,看著窗外的無人街道,我的心情有點兒複雜。


    肉鋪老板說侯成帶著陳小花過去的時候身上還有傷,八成是讓陳小花撞得,他自己殺羊不成還被撞了個半死,這才想著找個專業的來,可惜專業的有點兒過於專業了。


    肉鋪老板走之前我問了一句話:“老板,你怎麽知道我們住這兒啊?”


    而他說是劉朝榮告訴他的,而且按照他的說法應該是在我們去保護區之前就問過了,但那個時候我們不在酒店,他跑了幾次都沒找到人。


    那這樣說的話劉朝榮早就知道這碼事兒了,但他卻沒有告訴我們。


    是啊,如果他隻是個毫無心眼兒的一根筋怕是早就死了,現在看來我們這趟同路的遭遇多半是被算計來的,如果早就知道這件事,我們是不會摸到五金店去的,難道說他是在利用我們去揪出那些人?


    我歎了口氣,隨手拉上了窗簾,有些事實在沒法說得太清楚,這個世界上能有三分真心已經難得了。


    至於劉朝榮會不會反手給我們來個舉報,我覺得不會,我切身體會過他的前半生,這個人的執念很深,頭一個就是針對那些盜獵販子,如果利用我可以讓他搗毀這一窩盜獵販子,那這個可能性很大,但是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完全沒必要再多此一舉。


    大家都是為了自己的目的活著,真正為了世界和平這個理想目標的人簡直就是鳳毛麟角,起碼我們這些人裏沒一個是這樣的。


    我倒希望他足夠自私,這樣他就會懶得在乎與自己無關的事兒。


    躺在床上我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是劉紅,頭像是一個卡通紅猴子,話說她就是用這個頭像跟侯成認識的?這也太抽象了。


    她跟我們約在了第二天中午地時間返迴烏魯木齊,這姐是真急啊,生怕耽誤她的年假,這才幾天啊至於麽,她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有個年假還得抽空出來報仇殺人。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我還是禮貌地迴複一句:“好的收到。”


    我是真不敢惹她,就她那個錙銖必較的性格,萬一她一個不高興把張峰的記憶塞到我爸腦子裏,那我下半輩子不用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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