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康熙為十四阿哥舉行的出師禮,堪稱清朝開國以來最為隆重的出師禮:用正黃旗纛、親王體製,稱大將軍王。“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齊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貝勒、貝子、公並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齊集午門外。大將軍胤禎跪受敕印,謝恩行禮畢,隨敕印出午門,乘騎出天安門,由德勝門前往。諸王、貝勒、貝子、公等並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處。大將軍胤禎望闋叩首行禮,肅隊而行。”


    一時間滿朝上下一致認定,十四阿哥是康熙心中最有可能的儲位繼承者,十四阿哥政治生命中最輝煌的篇章拉開序幕。


    在朝內形勢大利於十四阿哥的情況下,九阿哥選擇了極力支持十四阿哥。“斃鷹事件”也許是十四阿哥所為,也許不是,可在權衡利弊後,十四阿哥相較三阿哥、四阿哥卻一定是對原“八爺黨”最有利的選擇。


    九阿哥極力支持十四阿哥,在朝堂內為十四阿哥出謀劃策,彼此互通消息。九阿哥甚至四處公然宣稱十四阿哥“聰明絕世、才德雙全,我弟兄們皆不如”。


    康熙也時而在眾臣麵前說自己喜歡誠實、爽直、重情意的人。他說:“存心行事,貴在誠實,開誠示人,人自服之,若懷詐挾術,誰放心服耶?”他認為尊者應“推心置腹以示人,陰刻何為?”並且指出:“朕之喜怒,無無即令人知者,惟以誠實為尚耳。”又誇道:“十四阿哥最肖朕!”


    十四阿哥不僅受到兄弟擁戴,還得到康熙器重,成為兄弟中的第一人,無人能及。


    八阿哥重迴朝堂,麵對以前的“八爺黨”全盤變為“十四爺黨”,我不知他是何樣的心情。至少表麵上,雖不如九阿哥積極,卻也是支持十四阿哥的,畢竟相較四阿哥,八阿哥無論如何也寧願十四阿哥得位。


    四阿哥出於一貫孝順之心,在康熙焦頭爛額之際,也盡力為皇阿瑪分擔政事憂愁,意見點到為止,不會過於熱衷。他不著痕跡地再次參與到朝事決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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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順子一大清早就來找我,說四阿哥要見我。


    我心下納悶,特意換了套齊整的衣服,收拾幹淨去見他。他獨自一人站立在僻靜角落,身影在冷風中透著蕭肅。


    我走到他身後,靜靜站著,他迴頭看向我,把我從頭到腳地細細看了一遍,似乎在看我究竟過得如何,他淡淡問,“後悔嗎?”


    我側頭笑看著他未語,他又問了一遍:“後悔嗎?”


    我斂了笑意。這樣的話不是他的性格問的,而且還重複了兩遍。在如今的局麵下,他內心的煎熬隻怕非同一般,他在處心積慮的謀求,卻眼看著皇位漸遠,而且那個皇位不僅僅是皇位,還有十三阿哥的命運、我的命運,都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我搖搖頭:“不後悔!”他嘴角緊抿,垂目注視著地麵,我近乎貪婪地細細看著他。我們如今一年也不見得能見上一麵,每次見麵我總覺得他越發得瘦。


    眼角處已有幾絲皺紋,目光卻仍舊是鋒利的。薄薄的嘴唇緊抿,似乎一切的苦痛壓抑都能如此就被深藏起來,我下意識地伸手摸上他的嘴唇,輕輕道:“你肯定會贏的!”話一出口,立即清醒過來。我在幹什麽?忙要縮手,他已經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凝視著他黑沉晦澀的眼睛,蒼白的臉,心中一痛,一時什麽都變得不重要,反手與他緊緊相握。


    他摸索著我手上的繭結,拿起手細看了會,複又緊緊握住問:“今年膝蓋疼得厲害嗎?”


    我道:“還好,你托小順子送的膏藥很好用。”


    他問:“平日身子可好?”


    我道:“很好。”


    他道:“凡事要往開處想,不要思慮過重。”


    我道:“知道的,我每天都會吟誦幾遍你送的話,‘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他苦笑道:“我也隻會拿這些空泛的話給你。”


    我握握他的手道:“還有你的心呢!”兩人相視半晌,我莞爾一笑,緩緩抽出了手。


    他笑道:“綠蕪為十三弟生了個女兒。”


    我驚喜地問:“真的嗎?真的嗎?”


    他笑說:“這事難道還能拿來騙人嗎?以後尋個機會,讓你見見她,已經八個月大了。”


    我一時又是笑,又是搖頭,又是感歎,趕著問:“你怎麽能讓我見到她,她叫什麽名字?”


    他笑說:“裏麵太清苦,大人忍著還能過,孩子怎麽受得了?我奏請皇阿瑪由我代為撫養,皇阿瑪已經準了。她現在就在我府中,名字還沒有起,抱孩子迴來的人傳話說十三弟和綠蕪的意思是由你取個名字。皇阿瑪本來都已擬好了名字的,可聽聞後,居然說就由你起吧,然後報給他,迴頭以皇阿瑪的名義賜名。”


    我笑了再笑,道:“難怪你今日大大方方派人把我找出來呢,我起就我起,你說起什麽名字呢?皇上擬的是什麽?你可知道?”他搖搖頭。


    我在地上繞來繞去,他看著我說:“若曦,皇阿瑪還是惦記著你的,你隻要迴心轉意……”


    我站定看向他,問:“‘冰心’如何?”


    他點頭說:“好,‘一片冰心在玉壺’,以此喻十三弟。”


    我搖搖頭,“‘雲英’如何?”


    他剛要點頭,我又忙否決了。


    “有了,就叫‘承歡’!”


    他沉吟了會道:“承歡膝下,就用這個。我定會讓承歡將來承歡膝下。”我溫柔地說:“會的,她肯定會承歡膝下,讓十三爺享天倫之樂。”


    兩人相視而笑,笑容又都慢慢淡去。相見時難別亦難,我靜靜向他行了個禮後,從他身邊快步走過,下次相見又是何時?明年?後年?


    迴頭看向他,他不知何時已轉過身子,正用目光相送,兩人默默凝視半晌,我扭迴頭,快步跑著離開。


    康熙五十九年九月,十四阿哥胤禎命延信送新封達賴喇嘛進藏,在拉薩舉行了莊嚴的坐床儀式。至此,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動的西藏叛亂徹底平定。康熙諭令立碑紀念,命宗室、輔國公阿蘭布起草禦製碑文。


    長達兩年的輾轉征戰,胤禎憑借其出色的外交才華,輔以實際利益,爭取到青海蒙古各部落的鼎立支持;他軍紀森嚴,嚴禁軍隊擾民、沿途欺詐當地官吏,要求兵士愛惜牲畜、節約糧草,要求軍官愛惜兵士。將違反軍紀的一品大員都統胡錫圖革職查辦。十四阿哥恩威並施的一係列舉措讓他在青海、西藏、甘肅等西北之地威名遠震。


    他戰爭中的故事從遙遠的西北傳迴紫禁城中,浣衣局的小姑娘們一日操勞完後最大的樂趣就是談論十四阿哥每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個一身盔甲傲然立於敵人千軍萬馬前的將軍;那個談笑間強櫓灰飛煙滅的英雄;那個溫柔時和士兵同飲共醉、細訴心事的不羈浪子;那個豪爽時,手敲三麵大鼓、音震青海蒙古各部的瀟灑男兒,成了這群女孩子心底深處最完美的夢。她們還未被宮廷吞噬掉熱情,心底還有天真爛漫,還有著粉紅色的遐想。


    豔萍、春桃已被放出宮。如今和我同住一屋的兩個女孩子一個十四歲叫錢錢,一個十五歲叫鈴鐺。錢錢站在炕上對圍坐在一起的一群女孩子講不知重複了多少遍的故事:“……然後蒙古王公們就讓美麗熱情的蒙古姑娘出來獻舞,個個都長得美若天仙。歌舞不休,飲酒作樂,卻絕口不提派兵相援的事情。十四爺仰脖喝了一大碗酒,帶著醉意走到點兵台上,雙手拿起這麽大的鼓錘……”錢錢說著雙手比畫了一下,“揚手擊鼓。十四爺手敲三麵大鼓,邊敲邊舞。當時滿場的歌舞聲,笑鬧聲立即安靜,青海高原上隻聞十四爺的鼓聲象雷聲一般響徹大地,時而急促、時而緩和、時而高、時而低,可每一聲都慷慨激昂,雄情蕩漾。當時席坐於地上,我們上萬的大清士兵一個個紛紛站起來,隨著十四爺的鼓聲喊著軍號,聲音從地上傳到天上,又從天上傳迴地上。後來,那些蒙古漢子們情不自禁地一個一個站起,也隨著十四爺的鼓聲大喊起來。”錢錢一臉神往地想象著千裏之外的一幕幕。


    “後來呢?後來呢?”一眾姑娘催促著。


    錢錢輕輕地歎口氣道:“後來,一曲擊畢,最後三下,十四爺雙手用力,竟然生生地把三麵牛皮大鼓全部擊破。十四爺大笑著扔掉鼓捶。望著台下的黑壓壓站滿了草原的滿蒙士兵,大笑著道,‘這才是好男兒該聽的曲子!’隨後對著蒙古親貴們厲聲問道,‘你們是所向披靡、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天可汗的子孫。你們是願意信守承諾遵守我們祖先的約定,讓子孫後代繼續在這片草原上放牧歌唱,還是背信棄義龜縮在這裏,等著向策旺阿拉布坦投降,把祖先賜予我們的草原拱手向讓?’”錢錢象個說書先生一樣,忽地頓住。


    小姑娘都發出低低的吸氣聲,問:“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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