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視著他的背影,心裏滿是迷茫,將來我嫁給四阿哥後,該如何麵對他們呢?十三阿哥試探我,也隻是用九阿哥,如果換成十阿哥、十四阿哥,我還能利落地說出又打又罰的觀點嗎?想到十三阿哥,就又想起他被監禁十年的命運,即使知道最終結局是好的,仍然心情沉重。再過幾日就是新年,卻隻是滿滿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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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宮女都在喜氣洋洋地過節,我卻無法投入,知道前麵風波迭起,不免總是擔著心事,內心深處又一直在恐懼康熙給我指婚,好多次都從結婚拜堂的噩夢中驚醒,夢裏有時是太子爺,有時是一個麵目模糊的猥瑣男子,醒來時就趕忙慶幸原來隻是夢,可接著卻是滿心的悲哀和恐懼,大睜雙眼直至天亮。我如今是疲憊不堪,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怎麽在雪地裏發呆?”不知何時站到我身後的四阿哥問。


    我頭未迴,隨意說:“哪有發呆?我是在賞梅。”


    他走到我身旁,道:“原來梅花都長到地上去了,要低著頭賞的。”


    我笑著側頭看他,他問:“琢磨什麽呢?”


    我愁眉苦臉,可憐巴巴地說:“琢磨著王爺究竟什麽時候肯娶奴婢。”


    他道:“說這些話,臉都不紅,真是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女子。以前不肯嫁,現在卻如此急著嫁。”


    我接道:“以前是以為有別的盼頭,現在宮裏日子越發難過,又要怕這個,又要怕那個,所以想著索性找個小院子趕緊把自個圈起來,豈不比宮裏安全省事?”


    四阿哥目光冷冷地看著我,我心裏有些畏懼,試探地問:“奴婢說錯什麽了嗎?”


    他撇開目光說:“不是人人都喜歡聽真話的。”


    我想了想,真心地說:“女人天生都會演戲的,假話奴婢也會說,王爺若想讓奴婢扮柔情萬種,我願意演這場戲。可我覺得王爺是寧可聽真話的,即使它會傷人。”


    他聽完嘴角逸出絲笑,眼中清冷俱散,柔柔凝視著我,微微搖了下頭,忽地伸手從我頭上撫落了幾瓣梅花。我看著他難得一現的溫暖,心神有些恍惚,定定站著,由著他的手撫過我的頭發,又緩緩落在了臉頰上。


    “簪子呢?”他一麵輕弄著我耳旁的碎發,一麵問。


    我這才迴過神來,側頭避開他的手道:“會被看見的,在屋子裏呢!”


    他收迴了手:“今年的耳墜子也在屋裏躺著?白費了我心思。”


    猜到你遲早會問,早有預備。我掃了眼四周,從領子裏拽出鏈子,向他晃了晃,又趕忙塞迴去,道:“戴著這個呢!”


    他唇角含笑地看了會我,問:“若曦,你真明白自己的心嗎?太多畏懼,太多顧忌,整天忙於權衡利弊,瞻前顧後,會不會讓你根本看不分明自己的心呢?”


    我啊了一聲,懵懵地看著他。他看了我一小會,猛地伸手在我額頭上重重彈了一記爆栗,我哦了一聲,忙捂著額頭,敢言不敢怒地看著他,委屈地叫道:“很疼的,幹嗎打我?”


    他噗哧一笑,擺擺手說:“趕緊迴屋子,守著暖爐發呆去吧。”說完,提步而去,走了幾步,迴頭看我還呆愣在原地,喝道:“還不走?”


    我忙向他俯了俯身子,轉身向屋子跑去。


    迴了屋子,坐在暖爐旁,抱著個墊子,開始發呆。問自己,我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我的心思是什麽?他難道能看明白我的心思?其實我需要看明白自己心嗎?我更需要的是如何在這個風波迭起的宮廷中保全自己。


    眼光低垂時,瞥到腕上的鐲子,心裏驀然陣陣酸楚,已經兩個多月未曾見過,他的哀慟可少一點?發了半晌呆,忽地扔掉墊子,開始擼鐲子。人心本就難懂,我不能看得分明,但是決定我卻是一定要做的,這個倒是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手弄得隻是疼,卻仍舊摘不下來,忽想起玉檀說過,用油抹腕會容易取下鐲子。忙走到桌邊,倒了桂花油出來,折騰半天,直到皮膚被擼得發紅,一碰就痛時,鐲子終於被我摘了下來。原來割舍是如此不易,會疼痛。


    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腕,再看看桌上孤零零的鐲子,更是心痛,原來生命中有太多東西都終會隨著時間而流逝。忍不住狠狠掐著自己發紅的手腕,陣陣疼痛傳來,臉上卻是一個恍惚的笑。


    不管多麽不舍,多麽疼痛,從此後我卻必須放棄得一幹二淨,否則將來是害自己更是害他。一個皇位已經足夠,不需要我再去增加仇恨。


    元宵節前,我就把鐲子揣在了身上,可直到元宵節過完好久,眼看著已經要四月。八阿哥卻仍然綴朝在家。自個暗自琢磨了會,想他如此做,心情和身體的原因固然居重,但應還有其它因由。一則為了避嫌,畢竟一廢太子時,他深受其禍,這次精心布局二廢太子,他為了避免一招不慎又招禍患,不如索性綴朝在家,避開一切。二則,大清以孝治天下,八阿哥此舉也未嚐不是為自己博取賢名,以獲得讀書人的好感。


    既是如此,隻怕他短時間內仍然不會進宮的。想了想,隻好勞煩十四阿哥了。一日,留心看隻有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忙急急追了過去請安。


    請完安後,我一麵和他們笑談,一麵給十四阿哥打手勢,示意他讓十阿哥先走,十四阿哥卻朝我直皺眉頭,表示幫不上忙,讓我自個想辦法。


    我隻好討好地看著十阿哥,陪笑道:“你可不可以自個先出宮去,我有話和十四阿哥說。”


    十阿哥氣道:“用著我的時候,就和我有話說,用不著我的時候,就急著趕我走,有什麽話不能讓我聽?”說著怒瞪向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忙道:“和我無關,我自個都不知道她要說什麽,要瞪就瞪她去。”


    十阿哥向我瞪過來,誰怕誰?我瞪著他道:“元宵節前,我遠遠地看著你和十福晉,還未及上前請安,你就帶著福晉溜掉了,你說,你為什麽要躲著我?要算帳,那就一筆筆算個清楚!”


    十阿哥臉色訕訕,泄氣道:“我不和你混說,反正總是說不過你,你們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去!”一麵說著,一麵轉身快走了。


    我看著他背影不禁笑起來。十四阿哥笑問:“你遠遠看到十福晉,不躲還要特意上前請安?”


    我笑道:“唬他的。當時我正想避開的,沒想到十阿哥也看到我了,擋著十福晉的視線,溜得比我更快。”


    十四阿哥笑著搖搖頭說:“不知道十福晉的心結何時能解開?你我都已經明白十哥的心思,可他們自己卻還是看不懂。”


    我歎道:“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不過時候到了,總會明白的。”


    十四阿哥笑問:“你究竟找我什麽事情?”


    我默默站了一會,從懷裏掏出包好的鐲子遞給他,十四阿哥接過後,隨手一摸,問道:“好象是個鐲子,什麽意思?”


    我道:“幫我還給他,不過也不急,你瞅個他心情好些的時候再給他。”


    十四阿哥自然知道我口中的他是誰,也明白我這還君鐲子背後的含義,臉上的笑不禁淡了,默默發了會呆,說道:“幹嗎讓我做這不討好的差事?自己還去。”說著把鐲子遞迴來,我忙跳開兩步,哀求道:“自從去年娘娘薨後,他一直抱病在家,我自個到哪還去?再說,又不用你說什麽,他看到鐲子,自然會明白一切的。”


    他麵帶猶豫地靜靜想著,忽地臉露笑容,看著我身後低聲道:“四哥和十三哥來了。”


    想騙我收迴鐲子沒那麽容易,我嗔道:“別玩了,這招對我不管用的。”


    十四阿哥收起鐲子,俯身請安道:“四哥吉祥,十三哥吉祥。”


    我這才驚覺不對,忙迴身急急請安。十三阿哥似笑非笑地挑眉看著我和十四阿哥,四阿哥說:“起吧。”


    十四阿哥和我起身後,我心下不安,隻是低頭立著。十四阿哥笑看著四阿哥問:“出宮嗎?”


    四阿哥道:“要晚一些,還要去給額娘請安。”


    十四阿哥說:“那我就先行了。”說完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行禮告退,經過我身邊時,又壓低了聲音,對我笑說:“卻之不恭,多謝!”


    我心中哀歎,十四啊十四,走就走,為何還故做如此姿態,把誤會往實處落呢?


    他一走,立即冷場,十三阿哥斂了笑意,轉身走開。我躊躇了會,不知道該如何向四阿哥解釋。打量他的神色,麵色淡淡,一如往常,眼光隨意地看著遠處。


    我複低了頭想,怎麽說呢?正在躊躇,他問:“沒有解釋嗎?”


    我猶豫了會,一橫心道:“王爺信也好,不信也好,奴婢隻撂一句話,絕對不是王爺所想的。”


    他嘲弄道:“我還沒審,你就如此痛快的招了,原來你還真和十四弟有私。”我驚得啊了一聲,他接著道:“我本想著,你和十弟、十四弟一直要好,彼此之間互送東西也正常,可你卻斷然否決了我的想法。如此坦白利落,真正少見!”


    我又氣又笑,嗔道:“你怎麽老是戲弄我呢?剛才十四阿哥說你們來了,我還不相信,以為他也騙我,全是被你害的。”


    四阿哥微微扯了扯嘴角道:“十四弟的心思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們相互往來,送東西說笑都隨你,不過我不想再看到以前那種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場麵。”


    這個要求很合理,我努了努嘴說:“知道了。”


    兩人沉默了會,我向他躬身行禮,問:“還有吩咐嗎?沒有我可走了。”他揮手說:“去吧。”


    轉身走遠了,歎口氣想,他倒是比我想象得大方許多,沒有說不許這樣、不許那樣。又想起十四阿哥,不禁恨恨地,他究竟想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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