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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就是封後大典,偏偏就在這前一日的夜裏下起了雨來。


    雨還在下。


    沉得再也不會醒過來的模樣。


    她好像睡得很沉很沉。


    大夫人依舊沒有反應。


    這小黑貓離開未多久,隻聽牢房裏有嘰嘰的老鼠叫聲,緊著便有兩隻瘦長的老鼠跳上石床,跳到了大夫人身上。


    小黑貓歪歪腦袋,然後爬上那小小的窗戶,跳到了外邊的夜雨裏。


    大夫人還是沒反應。


    它又再撓了撓。


    大夫人沒反應。


    隻見小黑貓圍著大夫人轉了一圈,然後停在她麵前,伸出還有些濕漉漉的爪子湊到大夫人的鼻尖上,輕輕撓了撓。


    待大夫人躺下許久,那小黑貓才從高高的小窗戶上跳下來,整整好落到石床上。


    大夫人在石床上躺下了,那小黑貓仍舊未離開。


    沈葭走了,那小黑貓未走。


    沒有人發現,從方才沈葭到得這關著大夫人的牢房前時,牢房牆上那小小的窗戶上趴著一隻小黑貓,一直盯著方才這牢房裏發生的一切看。


    牢房裏仍舊黑暗。


    外邊的夜雨愈下愈大。


    她狼吞虎咽地將那小紙包裏的糖酥吃完,然後躺迴了石床上。


    她嚎得餓了,然後撲到沈葭方才放進牢房裏來的小紙包前,抓起那小紙包,著急地打開,緊著竟是用舌頭直接舔上去!


    沈葭走了,大夫人還在嚎叫,嚎了好久才停下來。


    那人也不再問,隻專心著趕車。


    沈葭未答。


    她坐上馬車後,隻聽那車夫低聲問她:“大小姐可將帝君要大赦天下的好消息告訴了夫人?”


    沈葭離開廷尉府時,隻記得拉上鬥篷上的風帽,戴到頭上,卻忘了打傘。


    沈葭說完,站起身,頭也不迴地走了。


    “我與母親再說一句話就走。”沈葭往後退了一步,已讓自己站得穩先,而後從袖間摸出一個小小的紙包來,將手伸進牢房木欄的間隙裏,蹲下身將那小紙包放到了髒汙的地上,看著大夫人,道,“母親,這是您最愛吃的糖酥,這囚牢不能捎帶東西進來,葭兒便隻能包了這麽一小包藏在袖子裏,給母親帶了來,母親你嚐嚐。”


    獄卒又喚了她一聲:“沈大小姐?”


    沈葭沒有走,還是木訥地看著牢房裏癲狂的大夫人。


    獄卒無動於衷,隻是伸出手對沈葭做了一個往外“請”的動作,沉聲道:“沈大小姐,當走了。”


    “啊啊啊啊!”大夫人抓著自己的左手,撕心裂肺地喊叫著。


    一直在旁候著的獄卒終是覺得不妥當,上前一把掰開了大夫人的手,力道之大竟是將大夫人左手的指骨給掰了斷!


    沈葭木訥地沒有反應,隻睜大了眼定定看著大夫人近在咫尺那張已經扭曲了的臉。


    大夫人激動得滿嘴的唾沫噴到了沈葭臉上。


    大夫人說著,忽然鬆了沈葭的雙手,轉為狠狠捏住她的雙肩,將臉愈加用力地往木欄間隔裏擠,好像這樣她就能從牢房裏擠出來一般,她瞪著沈葭煞白的臉,朝她臉上吐著氣,“你要是不救我,我就讓你和我一起死!我要是活不了,你也休想活!”


    隻聽大夫人笑了,笑得有些癲狂,“你將你的生身母親親手推下了玉湖!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往下沉,你沒有救她,你殺了你的親娘!”


    大夫人將她的手抓出了血來,她也沒有反應。


    沈葭本是掙紮,忽聽得大夫人這般一喊,她的麵色忽地刷白,愣住了。


    大夫人嘶聲喊著,聲音大得近乎能響徹整個囚牢。


    大夫人被這陰冷潮濕的牢房逼得已然瘋狂,瘋狂得神誌不清口無遮攔,竟是將事實給說了出來!


    “不!人不是我殺的!不能處斬我!我要見帝君!我要見帝君!”大夫人將沈葭的雙手往裏扯得更用力,扯著她的臉也緊湊到了那木欄與木欄之間的間隔裏,瘋狂道,“你要是不讓我見帝君,我就把你親手殺害了你生身母親的事情告知世人!屆時你非但當不了帝後,還會背上一個欺君的罪名!因為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兒!你根本就沒有帝後之命!”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來看我的笑話!?或者是帝君聽信了侯爺的話要定我的罪,不日將我處斬,你就是來告訴我這個消息的!?”


    “葭兒怎會不想救母親!?”沈葭亦睜大了眼,大夫人將她的雙手抓得生疼,她想要將雙手收迴來,可她才一掙手,大夫人便將她的手愈加用力地往裏扯,扯得她整個人撞到了木欄上,也扯得她那細嫩的雙手破了皮,隻聽大夫人猙獰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你就是不想救我出去!你要是想救我出去,就不會等到現在才來!”


    “我不聽,我不聽!你不想救我出去的對不對!?”大夫人用力將沈葭的雙手往牢房裏扯著,她的臉則是湊到了木欄上,塞到了木欄間那窄小的間隔裏,使得她的神情看起來異常猙獰,大睜著眼盯著沈葭,一副想要將她扯到牢房裏來同她一同受苦煎熬的模樣。


    “母親你先別急,你先聽葭兒說,明日——”


    大夫人將沈葭的手抓緊得指甲狠狠地釘進了她的手背,急得根本就不給沈葭說話的機會,隻聽她又道:“葭兒你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大夫人先是一愣,然後抽出手猛地抓了沈葭的手,將雙眼睜得好似銅鈴般大,急急道:“葭兒,葭兒!你終於來看我了!你哥呢,怎麽不見你哥也來看我!?還有你父親呢!?你父親怎麽也不來!?你先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快!”


    花容月貌,不是沈葭還能是誰?


    隨即見著那姑娘將頭上的風帽拉了下來。


    隻見那被嚇到了的姑娘忽然走上前,伸出手就按住了大夫人那正猛力扯著鐵鏈的雙手,聲音顫抖地喚她一聲道:“母親!”


    如今的她,已與瘋婦無異。


    出身高門的大夫人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牢獄裏的這十幾日,已快要將她逼瘋。


    這一收,就收到了沈葭將於明日入宮為後,兇手還未查到。


    帝君於這事沒有多問,隻是將這事全權交給了廷尉府,這即將要成為國丈的安北侯執意,廷尉又怎好說不,且岑將軍一案除了那一顆血玉珠之外再無其他線索,而那顆血玉珠的的確確是本應鑲在沈天大夫人步搖上的,如今那步搖上的血玉珠不翼而飛,也隻能將徐嬌嬌暫時收監。


    那日她被沈天揪著頭發扯到了帝君姬灝川麵前,咬定她就是青羽族人,硬是要將她關進這廷尉府的囚牢來,道是不能再讓這青羽妖人再禍害無辜。


    這見這人蓬頭垢麵好似瘋婦,竟是沈天的正妻,安北侯府的大夫人徐嬌嬌!


    牢房裏的那人一把就撞到了牢門上,抬手就抓住那粗大的鐵鏈猛力地扯動,一邊扯一邊嘶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們憑什麽關我!憑什麽!?我可是堂堂安北侯府的大夫人!我要見侯爺!我要見侯爺!”


    牢房石床上那人一聽得鎖鏈響動的聲音,立刻跳了起來,什麽都不管不顧,竟直接朝還未打開的牢門撲過來,竟是想要衝出來!嚇得那身披鬥篷的姑娘往後退了一步,也使得那獄卒立刻又將鐵鎖給扣了上。


    獄卒沒有說話,隻是掏出了懷裏的鑰匙,打開了牢門上那沉重的鐵鎖與粗大的鐵鏈。


    石床上躺著一個人,麵朝裏,身上穿著囚犯的麻衣,頭發蓬亂,整個牢房散著一股酸腐之味,令人作嘔。


    牢房裏有一張石床,挨著牆,就在牆上的那扇恍如巴掌大的小窗下。


    牢房裏四處散亂著稻草,有些還是幹燥的,有些卻已發黑腐爛,可見是在這兒堆了多久。


    可見這囚牢的牆是有多厚,進來了,就插翅也難飛。


    因為這扇窗不僅小,還很深,竟約莫三四丈深。


    外邊有風,可縱是雨水,都無法隨風湧進這漆黑濕冷的牢房來。


    這牢房裏很黑暗,掛在一旁牆壁上的火把根本照不透著黑暗的牢房,因是雨夜,便是連牆上那扇踮起腳伸起手都夠不著的小窗都沒有月光投進來。


    獄卒在最裏處的一間牢房前停下了腳步。


    既是於自己無用處之人,又怎值得他們來關注。


    因為他們隻知道,不管什麽人過來,都不會是好事,也不會是好人。


    卻沒有人撲到牢房木欄旁來看看究竟是誰人來了,他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這囚牢裏很安靜,沒有一聲哀嚎聲,亦沒有一聲喊冤聲,這裏邊的人,好似沒有人,可卻又的的確確有人,因為在這安靜之中,能聽到兩側牢房裏傳來沉悶的鼻息聲。


    她跟著那獄卒一直往裏走。


    厚實的牆壁上插放著幾把火把,門一打開,這些火苗就晃得厲害,將熄未熄,姑娘一走進這囚牢,她身後的鐵門便重重地合了起來,發出沉悶的聲響。


    精鐵鑄成的鐵門一打開,一股濕寒之氣即刻撲麵,令那姑娘不由自主地瑟了瑟肩,將手中的油紙傘合上,將傘柄握得緊緊的,這才抬腳隨著那獄卒往鐵門後走。


    隻見她從懷裏取出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玉牌,舉在那獄卒麵前,那獄卒盯著那塊玉牌看了好一會兒,而後半躬下身,恭敬地將這姑娘給請進了囚牢裏。


    那姑娘站在這囚牢的大門前時,她握著傘柄的手捏得很緊,她的手有輕微的顫抖。


    這座囚牢,進來了,就再無人能出來。


    但凡押入這兒來的人,要麽終生囚禁,要麽死期已定。


    這兒不是什麽好地方,正是廷尉府的囚牢。


    漆黑的鐵鑄大門前除了站著這四名執戟侍衛外,還站著一名神色冷厲的獄卒。


    這個地方,沒有誰人願意來。


    可所有到此的人都知,這些人,絕非石雕,倘有人擅自靠近這山漆黑的鐵門,他們手上的長戟絕對會刺出來。


    隻見這四名侍衛麵色冷硬,站在秋雨裏一動不動,仿佛沒有情感的石雕。


    約莫走了半盞茶時間,那人將姑娘領到了一處漆黑的鐵鑄大門前,大門兩側站著四名執戟侍衛。


    那人步子走的大,跟在後邊從未邁過大步的姑娘的步子就顯得很急。


    姑娘撐著油紙傘,跟在那人後邊走著。


    很快便有人從裏邊開了門,隻見那人將這身披鬥篷頭戴風帽的姑娘細細看過一眼後便側了身,將她請進了府裏去。


    “鐺鐺鐺……”銜環叩門的聲響在這靜寂的雨夜裏顯得有些刺耳。


    廷尉府的大門前掛著兩盞碩大的風燈,姑娘抬手握住了門上的銜環,敲響了那厚重的朱漆大門。


    那駕車的車夫並未在這廷尉府門前多留,姑娘一下了馬車,他便甩了馬鞭,駕著馬車走了,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裏,很快便連車輪碾滾地麵的聲音都消失在雨聲裏。


    姑娘並未在意,隻是稍稍提起了裙擺,走上了朱漆大門前的五級石階。


    長長的裙擺曳在地上的雨水裏,很快便濕透。


    隻是,由馬車裏下來的隻有這姑娘一人而已,油紙傘由她自己撐在手裏,身旁並沒有婢子或是婆子的攙扶。


    馬車停下了,有一名身穿鵝黃色裙裳肩披鬥篷的姑娘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步步輕緩小心,即便看不清她的容貌,可從她那舉止看,便知是大家閨秀。


    有一輛烏篷馬車由城東轔轔駛向廷尉府,在那厚重的朱漆大門前停了下來。


    秋雨很寒涼,深夜裏的秋雨,更寒更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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