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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砂從夢中驚醒,唿吸很是短促。


    隻見她麵色頗為青白,額上有細細密密的冷汗,不僅如此,便是她背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潤濕了。


    她甚至……覺得心口疼得厲害。


    朱砂抬手捂向自己正狂跳不已且還隱隱生疼的心口,急促地唿吸著,就好像她堪堪經曆過什麽苦痛可怕的事情般。


    屋內很黑,朱砂沒有點燈,就這麽坐在黑暗裏,靜寂裏,隻聞得她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她又夢靨了。


    沒有點從縷齋買迴的香粉,她又夢靨了。


    夢中,疼痛鑽心,撕心裂肺,她整個人仿佛被扔在火裏灼燒,痛苦不堪。


    她甚至恍惚聞到了皮肉被燒焦的味道。


    朱砂不由摸向自己鎖骨下方那被燒傷後留下的醜陋的傷疤。


    明明是早已愈合了的傷疤,此時指尖碰上,卻讓她覺得疼,甚至疼得鑽心。


    她忽然低下頭抬起手,捏上自己的顳顬,捏得極為用力。


    不能忘,不能忘……


    夢中反反複複地全是聽到這句話,痛苦的,悲傷的,是誰在說的這句話?


    是他人?還是她自己?


    若是她自己,她……究竟忘了什麽?


    朱砂將自己的顳顬捏緊得生生的疼,卻還未鬆開手,好似如此就能讓她想起來什麽似的。


    她究竟……忘了什麽……


    夜風拂進堂屋,拂到朱砂麵上身上,直至這微微的夜風拂幹了她額上及背上的冷汗,她才緩緩地垂下緊捏著自己顳顬的手,這才發現她冰涼的手心裏也已然被冷汗濕透。


    這是夏夜,卻讓朱砂覺得寒。


    整個梨苑黑黝黝的。


    朱砂微微閉起了眼,許是這幾日都不曾休歇過的原因,才使得她不過才是在這兒坐上一會兒竟睡了過去。


    梨苑這般安靜,不曾有人來過,沈高那兒,想是還未找到素心。


    已是一個白日過去,且她也已把這府中她能尋的地方都尋過了一遍,亦不見素心。


    至於府中各大小主子的院子,她無需自己親自去尋,有著沈天的話在前,沈高不敢不依命行事,而那些個大小主子亦不敢有所阻攔,便是惜花苑,她今日還是親自瞧著沈高帶人進去尋了,並未發現有何異樣。


    日落時分,沈天再次下命增加人手繼續尋,到府外去尋!


    那時沈天的臉色並不好看,想來尋不到素心一事,他上心了,甚至已經急了。


    他不喜素心,卻也絕不能允許她在安北侯府裏出事!


    這是朱砂在他麵上所看到的。


    然此刻夜已深,依舊還未見得有素心的消息。


    素心——


    朱砂再睜眼時,眸中已然不見方才的痛苦之色,唯見森寒。


    隻見她站起來身,摸黑點上了桌上的油燈,再取來風燈,點上,提著其走出了堂屋,走出了梨苑。


    有些事情,她必須弄明白。


    而明日天明之前還未找到素心的話——


    安北侯府的女眷除了素心與朱砂外,其餘一幹女眷的居所皆位於後院,除大夫人徐嬌嬌有著最大的獨立小院惜花苑之外,其餘姨娘也有著自己的獨立小院,隻不過比大夫人的惜花苑小去許多罷了,且每個小院裏都有著各自的丫鬟婆子,由此可見沈天對自己後院的這些女人們還挺是好,較之那些大戶人家的後院是好去了許多。


    朱砂這趟從梨苑出來,不是將整個安北侯府再尋一遍尋找素心,而是到了這女眷們居住的後院來。


    卻也並非她不想尋到素心,而是她知她急也無用,隻靠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整個安北侯府的每一處都細尋一遍以尋到素心,就算她想如此,她也不可能進得了每一個院子,因為沈天給的入到每一個院子搜尋的權力是給沈高的,而不是給她的,她要親自到每一個院子去尋素心,必受阻攔。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浪費時間做無用的事情。


    但是,她隻等到明日天明之時。


    她此時到後院來,是要去晚風苑。


    晚風苑,是二姨娘林婉娘居住的小院。


    二姨娘不似大夫人,身為女人,她似乎並不喜歡妍豔美麗的花兒,而是喜歡青綠的竹子。


    是以整個晚風苑除了竹子,還是竹子,再無其他草木。


    站在晚風苑的院門,便已能聽到院子裏青竹隨風而搖而颯颯作響的聲音。


    此時的晚風苑院門外站著一名婆子,像是在等待誰人前來似的。


    這名婆子,不是旁人,而是在二姨娘身旁伺候的方嬤嬤。


    見著朱砂前來,這方嬤嬤非但不覺驚訝,反是微微垂了首,竟是難得的客氣道:“老奴見過朱砂姑娘,朱砂姑娘院子裏請。”


    顯然,方嬤嬤等的人就是朱砂。


    朱砂並不詫異方嬤嬤是如何知曉她會來的,就如方嬤嬤知道她會來似的,她知道這院子裏的主人也在等著她前來。


    因為她知道,這二姨娘林婉娘,與這府中的其他姨娘不一樣。


    “還請方嬤嬤領路。”對方客氣,朱砂便也客客氣氣。


    她是個冷情冷性之人,卻不是無禮之人。


    方嬤嬤往旁側開身,對朱砂做了一個往裏請的動作,待朱砂跨過門檻後,方嬤嬤將院門闔上,領著她往院子裏去。


    其實,這院子根本就無需人在前領路。


    因為院子很小,也因為這小院裏隻有一條小道。


    小道上鋪著鵝卵石,彎彎曲曲地鋪在院中的小片竹林間,蜿蜒向院子裏處的小樓。


    院子裏很安靜,除了風吹竹枝發出颯颯聲便無其他聲音,也除了站在那小樓前的一名年輕的婢子外,這院子裏再不見其餘人。


    待得走到小樓前,隻聽方嬤嬤對那候在門外的年輕婢子道:“這兒不用你在旁伺候了,可以下去了。”


    小婢子明顯有遲疑,而後才低了頭道:“是,嬤嬤。”


    小婢子應完話,邁著小碎步離開了小樓前,待她走出十來步後稍稍停下腳步轉身看了小樓的方向一眼,眼神一沉,而後小跑著院門方向去了。


    站在門邊隻稍稍探出小半邊身子的方嬤嬤看著那小跑著離開的婢子,眼神冷冷。


    卻在這時聽得屋內的林婉娘柔聲道:“方兒不用看了,她愛上哪兒去便讓她上哪兒去吧,你站在那兒看,又不能綁住她的腿封住她的嘴。”


    “老奴能將她捆住。”方嬤嬤顯然很是不甘。


    “嗬嗬……”林婉娘輕輕笑了一聲,“好了方兒,莫讓朱砂姑娘笑話了,去替我沏茶來。”


    “是,小姐。”在晚風苑裏,方嬤嬤還是習慣喚林婉娘一聲小姐,也不介意朱砂如何看。


    方嬤嬤退下了,林婉娘這才對還站著的朱砂淺笑道:“朱砂姑娘請坐,這是侯爺特意從雍邑帶迴來的軟糕,白日裏才命人送過來的,朱砂姑娘可要嚐嚐?”


    “多謝二姨娘。”朱砂在二姨娘身旁的一張椅子上落了座,婉拒道,“不過朱砂素來不喜吃甜糕,飲些茶便好。”


    朱砂說話時打量邊打量著林婉娘,隻見她穿戴整齊,麵前桌案上除了茶水之外,瓜果糕點亦備得整齊,很顯然她這已是做好了準備等朱砂前來。


    對於朱砂的拒絕,林婉娘又笑了笑,道:“朱砂姑娘大可放心,我並未在糕點裏投毒。”


    朱砂將目光定在林婉娘的雙眼上。


    林婉娘毫不介意朱砂這直裸裸的視線,還是淺笑著又道:“那還請朱砂姑娘稍等一等了,方兒很快就會將茶水端上來。”


    朱砂沉默,既不說話,也不四處打量,直到方嬤嬤端了茶水上來,林婉娘親自替她倒了一盞茶,她呷了一口後不吝讚道:“好茶。”


    “也是白日裏侯爺命人一並送來的,雍邑的茶很是香純,我倒是不常飲茶,都是侯爺過來時才會沏上一壺。”像是怕朱砂不相信自己似的,林婉娘給她倒了一盞茶後也給自己倒了一盞,輕啜了一口後才道。


    “侯爺很是疼愛二姨娘。”朱砂將茶盞擱在麵前的桌案上,冷冷淡淡道。


    “朱砂姑娘可知這是為何麽?”林婉娘也將手中的茶盞擱到了桌案上,輕輕一笑,看向朱砂。


    這樣的話,她本不該對任何人說的,可現下她卻是對朱砂說了。


    朱砂不驚不詫,相反,她很淡然,因為她知林婉娘等她來,必是有話要與她說。


    一些旁人所不知曉的事情。


    又為何要與一個從來與她都沒有交集的人說?除了這個人對她有用之外,朱砂再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而她要說,她便聽著。


    朱砂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既不表示自己知道,也不表示自己不知道,林婉娘似乎也不打算聽朱砂應話,將茶盞放下後接著道:“因為我也曾為人母,若是那個孩子還在,年紀與朱砂姑娘差不了多少,隻是二十年過去了,除了這滿院的竹子及方兒伴著我之外,我還是隻有我自己而已。”


    “我甚至連一聲‘母親’或是‘姨娘’都未聽到我那孩兒喚過。”明明是一件傷悲的事情,林婉娘卻是在笑,笑得輕輕柔柔的,就像是母親對自己的孩兒才有的笑,不是麵對朱砂,亦不是對任何人,至於對著誰,怕是她自己都不知曉,“從前聽不著,以後也不會聽得著。”


    朱砂自然聽得出她話裏的意思,她將會一直都獨自一人,再不能為人母。


    不能為人母,這於任何女人而言,都是一件殘酷又悲哀的事情。


    她的意思還是,沈天之所以疼愛她憐惜她,是因為她再不能為人母這件事情。


    一個男人因著一個女人再不能為人母而對她疼愛憐惜,很顯然,之所以會生出這樣的事情,是因為這個男人。


    林婉娘的麵上不見悲傷,隻有柔柔的笑,不知是她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還是她的淚早已流盡而不會再因此而傷悲,隻見她又捧起了茶盞,又輕呷了一口,這才問朱砂道:“朱砂姑娘可找著素心妹妹了?”


    “還未。”朱砂如實道。


    “朱砂姑娘很著急吧,可惜我也幫不了朱砂姑娘的忙,隻能陪朱砂姑娘說些話而已,朱砂姑娘不嫌我話多就是。”


    “朱砂前來,便是來聽二姨娘說話的。”朱砂很直接,二姨娘輕輕笑出了聲,“朱砂姑娘性情爽直,果不是生在這朱門高牆裏的小姐。”


    朱砂不語,二姨娘繼續道:“既是這般,我便與朱砂姑娘說說府上的事情如何?朱砂姑娘迴到府上雖有一年,但鮮少在府上走動,想必府上有很多事情姑娘並不知曉,現告訴了姑娘,也以免姑娘日後不當心犯了錯。”


    “那朱砂便先行謝過二姨娘了。”朱砂說著,朝林婉娘微微垂了垂首。


    “謝倒不必,當是我感謝朱砂姑娘願來晚風苑聽我嘮叨才是。”林婉娘又笑了笑,而後斂了笑,神色頗為認真道,“不知朱砂姑娘可曾聽說過雲篆道人名號?”


    “有所耳聞。”朱砂不知林婉娘為何會忽然提及這雲篆道人,卻還是微微點了點頭,道,“傳聞雲篆道人是位堪命高人,其不論堪國命還是堪人運皆極其精準,從無差錯,其曾言卞國必昌,卞國如今便是國力昌盛,其曾言楚國必亡,現今楚國已四分五裂,其曾言燕國必興,曾經弱小的燕國而今能與卞國荊國等各大國一爭天下,各國帝君均想請得其為其國堪上一命,奈何這雲篆道人喜雲遊四海,遇著了,是緣分,遇不著,便是求也求不來,不知朱砂道得對是不對?”


    “確是如此。”林婉娘微微點點頭,見著朱砂茶盞裏的茶水少了一半,便先替她將茶水滿上,道,“一年前,那喜雲遊四海的雲篆道人於盛夏的某一天,來到了燕京。”


    朱砂抬眸看著林婉娘,等著她接著往下說。


    林婉娘狀似有意地頓了頓,才垂眸為自己將茶水滿上,接著道:“雲篆道人到了燕京,到了咱們這府上。”


    朱砂那冷冷淡淡的神情終是有了些微的變化,有些微的詫異。


    詫異那任何人想求都求不來的雲篆道人竟會到這安北侯府來。


    “也不知侯爺是如何請到的雲篆道人,也不知侯爺是請那雲篆道人為誰堪命,當時並無任何人在旁,唯我有幸那日在書房伺候侯爺,在端上茶水時隻聽得雲篆道人一句話。”林婉娘又頓了頓,抬頭看向朱砂,這才道,“罪若不贖,燕沈必亡。”


    罪若不贖,燕沈必亡?


    朱砂微微擰了眉。


    林婉娘說完這一句便沉默了,隻靜靜地品著茶。


    過了少頃,才聞朱砂道:“母親與我是一年前迴到府上來的。”


    “是去年夏末時候的事情。”林婉娘道,“那時候也正是大小姐去往安南山為侯府祈福的日子。”


    “嗬嗬……”朱砂輕輕笑了起來。


    她笑,林婉娘便也笑。


    原來,這便是沈天將素心接迴到安北侯府來的原因,也是他為何不讓府裏的人欺辱素心不能讓素心有事的原因,更是他為何會緊張素心不見了的原因。


    因為怕這讖言變真。


    因為他認為素心便是他的罪孽。


    果然紅顏命如紙薄,骨血親情都遠不及一句讖言。


    祈福,便有用?


    真真是可笑。


    隻不過,沈便是沈,又為何是燕沈?


    燕京的沈家?


    是,卻又好像不全是。


    朱砂笑罷,捧起茶盞,晃了晃,呷了一口,讚道:“二姨娘這兒,茶好喝,故事也有意思。”


    “朱砂姑娘喜歡便好。”林婉娘笑得溫婉,忽而又頗為關心道,“也不知大小姐這會兒如何了,可好些了?”


    “二姨娘既然這般關心大小姐,何不到惜花苑去瞧瞧?”


    “這倒不了,我去了若是擾了大小姐,侯爺及夫人若是怪罪下來,我可擔不起。”二姨娘輕歎一聲,“大小姐從小到大鮮少有病有痛,就算是迴到府裏來一時未適應,也不至於說倒便倒,我還記得大小姐唯一生過的一場大病便是出生後的一個月那會兒,那時侯爺陪同先帝在北疆打仗,一眼都還未見過大小姐,那時好幾個大夫都說大小姐沒得醫治了,好在的是最後大小姐撐過來了,小小的娃兒,真真是可憐,也真真是不容易。”


    “若我沒記錯的話,大小姐與朱砂姑娘的年歲,先後隻差了半個月而已吧?”


    朱砂眸中有寒芒一閃,看著林婉娘那雙溫婉柔情的眼眸,片刻才道:“二姨娘記得無錯。”


    朱砂盯著林婉娘,知道她話裏有話,待她繼續往下說。


    “大小姐出生那會兒正值夜晚,星辰異常璀璨,當時先帝後正好在府上與太夫人下棋,見星辰璀璨耀眼,隨即命宮中相師來為大小姐相命,而相師為大小姐相的命卦,想來朱砂姑娘也是知曉的。”


    “帝後之命,二十一年後,此女為後,燕國永昌。”朱砂不疾不徐道。


    也因此堂堂安北侯的掌上明珠會拖到雙十年紀還未出閣。


    便是因為這一原因,帝後的位置至今還空著,隻待時日一到,封後。


    更是因為這一原因,沈天視沈葭為掌上明珠,大夫人徐嬌嬌在府中的位置無人能撼。


    然這其中——


    “正是。”林婉娘淺笑,“大小姐與帝君大婚的日子就在下月了,大小姐萬莫有病有痛才好。”


    “大小姐出生一個月時生過一場大病,險些熬不過來?”朱砂斂斂眸光,緩緩問道。


    “嗯,若非大夫人日日守在一旁,險些熬不過來。”林婉娘又是輕歎一口氣,“那個月裏,也是難為大夫人了。”


    “大小姐的年紀與朱砂不過是半月之差而已。”朱砂又道,似自言自語。


    這句話本不需要迴答,林婉娘卻還是接了她的話,“朱砂姑娘可覺有何不對之處?”


    “那二姨娘覺得這有何不對之處?”朱砂沒有迴答林婉娘,反是反問她道。


    林婉娘並未驚詫,隻是笑了笑,答了一句不相幹的話:“大小姐的鎖骨處,有一朵桃花胎記,很是漂亮,侯爺向來喜愛桃花,也難怪侯爺這般喜愛大小姐了。”


    “朱砂明白了。”朱砂拿過茶壺,為自己將茶盞滿上,道,“若是二姨娘的孩子長到而今的話,是該喚大小姐一聲姐姐還是妹妹?”


    “是妹妹。”提及那個早夭的孩子,林婉娘笑得有些哀愁,語氣幽幽道,“若是那孩子在,也不能喚大小姐一聲妹妹的,我這不過姨娘出身,所生的孩子怎能這般來喚大小姐。”


    “那孩子,是個男兒。”不待朱砂再問,林婉娘一並先告訴了她,“若那孩子能長大,能喚我一聲姨娘,就算如三妹妹的閨女芙兒那般的心智,我也滿足了。”


    “朱砂姑娘今日也見了芙兒那孩子了,倒是個好孩子,隻可憐了年幼時落過一次水,大病一場後便成了如今這般,哎……”林婉娘似一說到孩子話便多了起來,“三妹妹原先小產過兩迴,後來好不容易得了一個芙兒,卻生來就多病,若非這般,落那一次水也不會讓芙兒變得這般,以致到了這般年紀還不見有人前來提親。”


    林婉娘麵上有無奈有憐惜,“偏偏我等姨娘還不能為自己孩子的親事做主,這婚事的安排,都要由大姐做主,侯爺又鮮少管這後院的事情,想來三妹妹想必為芙兒的婚事是操碎了心。”


    “素聞三姨娘與二姨娘不和,卻不知二姨娘還這般關心三姨娘。”朱砂輕輕晃了晃手中的茶盞,淡淡道。


    “我雖與三妹妹不和,都與孩子無幹係,不過是可憐芙兒罷了。”林婉娘不介意朱砂將話說得這般直白,還是笑得溫溫柔柔的。


    朱砂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喝著茶,待杯盞中的茶水喝完,她便起身告辭,“叨擾了二姨娘多時,時辰不早,朱砂不便再繼續打擾,先行離開了。”


    “也好,我送送朱砂姑娘。”林婉娘沒有挽留朱砂在多坐一會兒,反是也站起了身,拂了拂裙擺上的褶子,聲音依舊柔柔。


    朱砂沒有拒絕林婉娘相送。


    “久未有人這般陪我坐坐,頗為高興,一時間話有些多了,還望朱砂姑娘莫介意。”林婉娘與朱砂走在小竹林間的小道上,道。


    “不,二姨娘今夜與朱砂說的這些話,朱砂是要感謝二姨娘的,又何來介意之說。”朱砂與林婉娘一塊兒走,卻是各執各的風燈,各照各的路。


    “是麽?”林婉娘笑了笑,“朱砂姑娘不覺我嘮叨便行。”


    “二姨娘說的話,朱砂都已聽到了心裏,都聽得明白。”


    “朱砂姑娘是個聰慧的姑娘。”林婉娘歎道,“卻不知道朱砂姑娘怪是不怪我讓素心妹妹看到了夏日裏的桃花。”


    “既然迴到了這兒來,總有一天會見到的,或早或晚而已。”夜風吹竹林颯颯作響,將朱砂的聲音掩蓋了些,使得她的聲音變得有些輕,有些飄忽,“她迴來,也隻是為了這麽一件事情而已。”


    “見到夏日裏的桃花,恐會有不測。”


    “就算沒有見到,這種不測也一直都在,我知,素心也知。”此時在林婉娘麵前,朱砂不再稱素心為母親。


    “桃花本無毒,卻也能變得有毒。”林婉娘又笑了,笑得有些嘲諷,“這府裏的花兒,可沒有哪朵是開得好的。”


    “難怪二姨娘的院子裏不植花兒,隻種青竹。”


    “曾經我也喜歡養花兒,看花兒在陽光下開得妍豔,我便也覺得高興,隻是某一天後,我看著再美的花兒都高興不起來,便命人將院子裏的花全鏟了,種上了竹子。”


    “所以二姨娘在這安北侯府裏是特別的。”


    “承蒙朱砂姑娘誇讚了,不過是個膝下無兒無女且又已人老珠黃的婦人而已。”這一說一答間,便已走到了院門處,林婉娘親自替朱砂開了門,客氣道,“便送朱砂姑娘到這兒了,朱砂姑娘平日裏若是無事,都可來我這兒坐坐。”


    “多謝二姨娘今夜的香茶款待了。”朱砂客氣道謝,而後轉身跨出了門檻。


    就在她跨過門檻時,忽聽得林婉娘似歎息般道:“但願素心妹妹無事,快些尋著才是。”


    “但願。”朱砂大步離開了。


    但願。


    “朱砂姑娘是個好姑娘。”林婉娘站在門檻後,並未急著關門,而是又輕歎了一聲,道。


    她未關門,方嬤嬤卻是走過來替她將院門合了起來,而後轉過身來,看著林婉娘,壓低聲音道:“小姐,大概惜花苑那邊已經知曉朱砂姑娘到咱這兒來過了。”


    “可真是少盯著我一日她心裏便不舒坦,方兒你說,我如今這般就好似孤家寡人一般的人,她究竟還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嗬,嗬嗬嗬……”


    惜花苑裏。


    沈葭正從夢中驚醒。


    ------題外話------


    這個章節其實有挺多信息的,沒有直白的寫出來而已。


    明天章節是小朱砂和小傾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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