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水瑤一接到長琴的傳信,便馬不停蹄地收拾起東西來,原本想去清音的房中找些新衣服,最近自己太忙,清栩也不在,已經許久沒有做些新衣服了,拿自己的穿過的衣服又不太好,但走到清音房中,竟什麽都不忍心動。


    才走進清音的房中,水瑤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上一次見清音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不是熟識的模樣,雖然知道靜思就是清音,可終究不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那個姑娘。


    最終,水瑤隻是在清音房中坐了一會兒,平複一下心情,便什麽也沒有動的離開了。


    她傳音給清楓,說自己要去織女那裏拿幾件衣服送去芒山,之後長琴會過來探望他便走了。


    仆從將水瑤引到玉兔的房門外,大致說了下狀況。水瑤見過幾次玉兔,卻從未交談過,現下見長琴對她如此上心,甚是奇怪,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這畢竟是上仙的私事,自己不便過問。


    水瑤站在門口,輕輕叩門。


    長琴正在房裏喂玉兔吃藥,聽到敲門聲,長琴並未停下手裏的動作,隻是溫柔地迴應:“進來吧。”


    水瑤默默推開門,從腰間取下錦繡囊,一言不發地把長琴囑咐她帶來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


    長琴喂完藥,將碗放下,怕打擾到玉兔休息,將水瑤叫到門外。


    長琴把門輕輕關上,把水瑤帶去芒山的另一間客房。


    一路上水瑤什麽也沒說,長琴也沒有說什麽。


    走進客房,水瑤驚奇的發現這裏的布置和自己在錦瑕山的房間的布置相同,不禁有些詫異,正欲發問,長琴便先開了口。


    “這是我按照你在錦瑕山的房間布置的,隔壁的那間是留給清楓的,這兩間房原本是建了準備留給清楓變成流仙時所用。”長琴語氣輕快起來,看得出來,他很向往清楓成為流仙的生活。“想到清楓成了流仙,你也一定相隨照顧,於是也給你準備了一間,怕你們住不慣,在建造之初,我就找清楓要來了你們房間的構造圖,按原來的房間布置了這裏。”


    水瑤甚是感動,眾人皆知長琴與清楓是至交好友,卻不知長琴把清楓看得這樣重。“多謝上仙考慮得如此周到。”


    “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長琴歎了口氣,將發生的事情大致敘述了一遍。


    水瑤聽後大為震驚,“沒想到嫦娥仙子竟是這樣的兇狠之人,可憐玉兔了,受了這麽大的罪。”


    長琴點點頭,“所以我想拜托你在芒山照顧她,至於清楓那邊由我來照顧,剛好清輝珠與血紋珠一脈相承,或許也能幫到他一些。”


    “請上仙放心,我一定照顧好玉兔,至於錦瑕山那邊,就請您多費心了。”


    “那是自然。”長琴神色匆匆,又隨意交代了幾句,就往錦瑕山去了。


    水瑤簡單將自己的東西放好,便迴到玉兔的房中,安靜地坐在床邊。


    玉兔吃了仙藥還沒醒過來,水瑤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生出幾分心疼,懲戒咒該多疼啊。想到這裏,她又不禁覺得自己真是幸運,跟了個好主子,清楓待人溫和且極其護短,若是真犯了錯,他也就語氣重些,想當初,自己剛被帶到錦瑕山,就打碎了一盞玉梨燈,那是長琴親手所做,送給清楓的第一個禮物。清楓隻是心疼地收起碎片,卻並未責罰自己,隻是告誡她,日後需得小心。


    玉兔有了水瑤的照顧,長琴便放心的來錦瑕山了。


    錦瑕山還是像往日一般,樹木蔥鬱,花團錦簇,三生池水清澈見底,池中的錦鯉歡快的遊來遊去,長琴歎了口氣,心想,真是辛苦水瑤了,一個人仍將錦瑕山打理得這般好。


    往裏走,穿過軒燁亭,長琴大步向三生池走去。他遠遠就見清楓一身粉衣,安靜地坐在姻緣樹下整理紅線。


    長琴與以前一樣,輕鬆地和清楓打個招唿,不料在走近的那一瞬間,竟紅了雙目,眼淚倏地掉下來,不知該說些什麽。


    眼前的清楓,瘦骨嶙峋,麵色慘白,臉頰凹陷,雙目無神,似老了十幾歲。


    見長琴來了,清楓強打起精神,勉強擠出一笑,“你也是個見過世麵的老神仙了,怎如此脆弱,動不動就掉眼淚?”


    “怎麽不早些告訴我,”長琴擦了擦眼淚,“這才幾日不見,竟成了這般模樣。”


    清楓沒有停下手裏的活計,隻是淡然的說:“你若是尋到血紋珠一定早來了,我想你定是遇到了困難。你別擔心,我好歹也是個月老,沒那麽容易死。”


    見老友如此虛弱還不忘安慰自己,長琴更是愧疚,恨自己不能立馬找到血紋珠,但清輝珠或許也能幫點忙。


    “雖然我沒能找到血紋珠,”長琴緩緩將清輝珠拿出來,“但我有清輝珠,想必也能有點用。”


    清楓瞳孔一震,“這是嫦娥仙子的愛物,你是怎麽拿到的?”


    長琴歎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之後再說吧。這段時間,我找水瑤幫忙打理芒山的事情,你就由我來照顧吧,剛好我知道如何使用清輝珠。至於血紋珠,我來此之前已經傳信給中嶽大帝幫忙查找。”


    02.


    司寇逸在此之前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幹起天師的活計,並且隻是做一個小跟班。


    煒彤也沒有想到,有一天真會用師父教的本事糊口。


    他們兩現在正蹲在一個水塘邊,等著抓水鬼。


    司寇逸壓低聲音,悄悄地問:“這都三個時辰了,還要等多久,我腿都麻了。”


    煒彤沒有說話,她的腿也麻了,但一想到等了那麽久,若是現在貿然起身,嚇退了水鬼,豈不是前功盡棄。她拉過司寇逸的手,在掌心寫下一個“等”字。


    司寇逸隻得繼續等著,他不喜歡等待,他是一個喜歡出動出擊的人,在商議如何捉拿水鬼時,司寇逸原想的是直接下水,潛入深水處,直接斬殺。煒彤卻不準,她認為水鬼畢竟是枉死在水中的人所化,應當為他們超度,好讓他們能夠順利的去往冥界。


    司寇逸拗不過煒彤,隻得乖乖聽話。真的是拗不過嗎?這不見得,隻是司寇逸不願,他不喜歡看煒彤一言不發,眉頭緊鎖的樣子。


    這活計接得巧妙,那時煒彤正站在一隻燒雞麵前,表達了她想要吃燒雞的願望,司寇逸將錦繡囊遞給她,表示了沒有二七就沒有錢。


    賣燒雞的攤販實在看不下去了,便說:“這位公子,看你穿得如此光鮮,怎麽連隻燒雞都不肯給你娘子買?”


    這大概是司寇逸活這麽大最窘迫的一次,他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原地。


    煒彤雖不愛說話,卻比司寇逸懂如何與人相處說話,她笑盈盈地說:“大哥,我們夫妻二人來的路上盤纏被賊人偷去了,夫君也是沒有辦法,我們現在在找活幹,您可知有什麽可以臨時做做的活計,好讓我們掙口飯吃。”


    攤販聽了煒彤的解釋,態度溫和下來,熱心地問起來:“不知二位會點什麽?”


    煒彤本想說點普通人的營生,沒想到司寇逸卻搶先答了,“降妖除魔。”


    或許是不想被人認為自己是個沒有能力的人,這四個字一出口,他鬆了口氣,甚至有些得意,仿佛在說,讓你覺得我沒本事。


    煒彤暗自腹誹,這時候還逞什麽能,你說的這本事可不好找活幹。


    攤販眉頭一皺,沉思一陣。口中喃喃道:“降妖除魔……降妖除魔……這差事可不好找呀……”但過了一會兒,還真讓他想起點什麽,他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張家老爺貼告示,重金尋有本事的能人異士,替他除去家宅中的惡鬼。去了很多人,但都沒能成功,二位不如去試試。”


    於是在和張家老爺進行一番詳談後,二人趁著夜色蹲在花園中央的水塘假山後。


    這時司寇逸忽然想起白天在攤販那兒的事情,壓著聲音問:“白天那攤販說我們是夫妻時,你為何沒有反駁?”


    煒彤反問道:“那你為何沒有反駁他?”


    “我……”司寇逸支吾了一陣,“我不知如何反駁得好。”


    “我也是。”煒彤脫口而出,“再說被誤認為是夫妻也好,兄妹也罷,這有什麽關係,隻要能順利到恆山,糾結這些事做什麽。”


    正當他們覺得今夜不會有動靜之時,煒彤事先在池塘周圍布下的靈符卻自動燃燒起來。


    “他來了。”煒彤輕輕拍了拍司寇逸的肩膀,“你準備好了嗎?”


    司寇逸點點頭,實際並不需要準備什麽,以他的身手對付個水鬼綽綽有餘,反而是水鬼需要想想自己該怎麽辦。


    原本以為水鬼會緩緩從水裏出來,卻不料這“水鬼”竟是從偏房中走出,她就像個常人一般,隻是走到水塘邊默默抽泣。


    “這什麽情況?”司寇逸用手肘輕輕碰了碰煒彤。


    煒彤也不太清楚,“我以前見過師父收水鬼,那些水鬼周身都圍繞著一股水汽,而且全身濕漉漉的,雙目無神,麵色慘白不說,看起來腫脹可怖……”


    煒彤沒有再說下去,眼前這女子委實不像是張家老爺口中的惡鬼,一開始張家老爺說自家的池塘邊總是傳來奇奇怪怪的聲音,一到夜裏就會看見一個女子在池塘邊遊蕩,煒彤和司寇逸便下意識的以為這是水鬼作怪,但眼前的景象讓他們不得不重新考量。


    煒彤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從錦繡囊裏拿出在家寫好的符咒,本來她隻想寫點護身的,卻不料師父逼著她將渾源教符咒寶典上的符咒全寫了一遍,並且每張符至少準備了五份。


    這些符咒裏,有一種非常特殊的符咒,是用來驗明身份的,石道長曾告訴她,人一旦怨念過重,不得消解,會變成生靈,遊蕩人間。


    煒彤拿出驗身符,用食指和中指夾住符咒,口中念念有詞,之見靈符嗖地飛出,徑直衝池塘邊哭泣的女人衝去。


    靈符落在女人的腳邊,沒有任何變化。


    “這個女人是個活人。”煒彤悄聲跟司寇逸說,“若是靈符燃燒,則是鬼,若是沒有變化則是人。”


    司寇逸並不明白這有什麽區別,於他而言,眼前的女人生靈還是鬼都很好辦,殺了就行,一勞永逸,然後找張老爺領賞銀就好,但他明白,這會惹怒煒彤。


    這段時間,司寇逸覺得自己很奇怪,以前的自己不在意任何人,他隻想光複魔族,但自從遇到煒彤後,他會在害怕煒彤不高興,煒彤成了他在意的人。這是一種沒有辦法解釋的奇怪感覺,他第一次見到煒彤時,就覺得熟悉,但那張臉他確信從來沒見過。


    思來想去,司寇逸隻是問了一句:“那我們該怎麽辦?”


    “即是生靈那就看看她從哪裏來,解開心結。”煒彤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一定可以救她,若是做生靈太久,她就真的活不長了。”


    他們等了整整一夜,煒彤困倦不已,強撐著精神,但最後還是靠在司寇逸肩頭睡著了。司寇逸不愛睡覺,他長期飽受噩夢的困擾。或許是因為魔界不適合生存,他就算不睡覺也覺得沒什麽。


    生靈白天會迴到身體裏,終於,太陽緩緩升起,一點點照亮了院落。當陽光照到池塘的刹那,生靈消失了。


    這與煒彤估計的不一樣,她原以為可以跟著生靈迴家。


    司寇逸輕輕喚醒煒彤,將狀況告訴她,煒彤歎了口氣,“她時間不多了,剛成生靈之人,白天是能自己走迴家的,而不是如同鬼魅般突然消失。”


    司寇逸憑著記憶將那生靈的樣子畫了下來。那女子眉目清秀,穿著儉樸。張家家大業大,府上的丫鬟都穿得精致,這姑娘看起來不像是府裏的人。


    原本煒彤想去問問張老爺,被司寇逸攔下了。司寇逸雖然對人間道義知之甚少,但深知人心險惡。“我們不如自己去找這姑娘,鎮子不大,應該很快可以找到的。這姑娘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兒,張老爺不一定會講真話。”


    司寇逸的考慮是有道理的,沒有極強的怨念是無法成為生靈的,這姑娘想來和張家有不可化解的仇怨,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去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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