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煒彤醒來的時候,司寇逸還在一旁的地上酣睡,嘴角有一抹笑意,本想叫醒他趕路,一時間竟有些不忍。恰好天氣晴朗,這破廟在山林間,鮮有人煙,自己四處走動走動應該也沒事。


    司寇逸做了一個好夢。夢裏有一座仙雲繚繞,蒼翠欲滴,繁花盛開的山。山裏似乎有四個人,他看不清楚,心裏卻明白這四個人生活的很快樂,他仿佛能聽到他們肆意交談時發出的笑聲。正想要看清他們的麵容,卻突然就醒了。他睡眼惺忪,模糊的視線中卻沒有煒彤的身影,他一下就慌了神,正要起身尋找,隻見煒彤抱著一堆野果從正前方走來。


    煒彤在他身邊坐下,將已經洗淨的野果遞給他,“你嚐嚐,希望是甜的。”


    司寇逸接過野果,毫不猶豫的要了一大口,很是享受的樣子,“甜甜的你快嚐嚐。”


    煒彤見狀,也咬了一大口,酸澀之感瞬間襲遍全身,她整張臉的五官都擰到一起,“你騙我!”


    司寇逸又咬了一口,“我沒有騙你,”他有些惆悵,“相比魔界的果子,這已經很甜了。我很喜歡凡間,凡間是五彩繽紛的,食物精致可口,有蒼翠欲滴的山林,有似錦繁花,讓我有活著的感覺。”


    “你在凡間不用愁日子怎麽過,所以一切美好,”煒彤將野果放在一旁,“不管是什麽地方,總有人過得十分艱難,而且我相信,在魔界,你也不是生活在最底層,你並不真的懂魔界的艱辛,你隻是覺得魔界的生活環境不好。”


    司寇逸大口吃著野果,不再說話,陷入了沉思,煒彤也不再說話,她開始思索要不要拉上司寇逸去山林下的小鎮上買點吃食。


    司寇逸將沒吃完的果子收進錦繡囊中,看了看隻吃了半個果子的煒彤,發笑道:“你平日裏住的道觀也不見得物產豐盈,怎麽如此挑嘴?”


    “我爹爹將我養的嬌氣,”煒彤不甘示弱地迴道:“好歹也是前妖王的女兒,該有的,爹爹從來不吝嗇。”


    對於前妖王女兒這個身份,煒彤知道的時間與司寇逸相同,都是從李赤芫說的話裏知曉的。她小時候就覺得爹爹有些不同,但哪裏不同,她是半點說不上來,她知道自己的娘親是天上的仙女,卻不知道爹娘是如何相遇的,是如何相愛的,又是如何被迫分開的。從煒彤有記憶開始,就是跟爹爹一起東躲西藏,剛開始,爹爹很厲害,沒有誰能動他們,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爹爹開始變得虛弱,妖力逐漸下降。


    煒彤一百歲生辰時,呂幽將心愛的寶貝淩垚鼓縮小,串上一根棕色的棉線,做成一條項鏈送給了她。並且溫柔地跟她說:“這鼓是用我的蛇皮繃起來的,又滴入了你娘親的上古仙族鮮血,融合了我的妖力和你娘親的仙力,是個寶物,隻有我們一家三口可以使。今日爹爹將它送給你,等你長大了,我就教你怎麽用它。”


    後來煒彤長大了,呂幽的修為卻隻剩不到一成,日益衰老,對她的愛護卻未曾減少分毫。可惜這淩垚鼓因為靈力強大,呂幽始終沒有將使用方法教給煒彤。


    “也對,想來你是有口福之人。”司寇逸猛地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我的錦繡囊裏已經沒有好吃的了,咱們去山下的鎮上添補一些。”


    煒彤收起被子,放入錦繡囊裏,突然意識到了點什麽,“我們為什麽不住客棧呢?何必在這破廟風餐露宿。”


    司寇逸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說:“因為盤纏不夠了,用法術變的銀兩,會擾亂人間的秩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煒彤隻好拍了拍腦袋,“看來隻能先去掙點錢了,否則到不了恆山就得餓死。”


    02.


    長琴看著發了一次光後就再無動靜的清輝珠發愁,本以為滴入尤妼的血後便能得到指引,順利找到血紋珠,沒想到,竟然又斷了線索。


    “上仙,蓬萊仙島島主尤川求見。”


    小仆的聲音打斷了長琴的思緒,長琴急忙起身,出門迎接。


    尤川神色凝重,都沒有寒暄什麽,一見到長琴就立即說道:“上仙,這可怎麽辦啊,尤妼這孩子竟然給自己下了連理咒!”


    尤川這句話一下子點醒了長琴,他終於明白為何清輝珠會沒有反應,他不是沒想過連理咒,他覺得,尤妼定是深愛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才會為了救孩子,將血紋珠放在孩子體內,又給自己下了禁咒,讓別人動她不得。


    連理咒是九重天的秘術之一,用於夫妻之間,解咒條件極為苛刻,有一方死亡時,才會解咒。若是兩人都活著,有一方變心,變心之人會立刻斃命。連理咒是秘術中損耗極大的咒術,能壓製住清輝珠與血紋珠之間的牽引。


    “尤妼一定是料到我們會找來清輝珠,以此作為橋梁,尋找血紋珠。”長琴一時間心情複雜,他既心疼尤妼為了保護所愛之人,做好了以後再不相見的準備,又擔心因為遲遲尋不到血紋珠,清楓會撐不到清音和清栩迴來。“現在隻有一個辦法了。”


    尤川不知道長琴在做什麽打算,隻是焦急地看著他。


    “血紋珠與清輝珠之間的牽引雖然被連理咒壓製住了,但畢竟隻是壓製,尤妼的孩子體內的血紋珠定會因為我喚醒了清輝珠而產生異變,而且連理咒的使用需要消耗大量修為,非一般人能做到,但尤妼修為尚在,說明是她的丈夫一人承擔了這一切。我們現在隻需要找到他的丈夫,就能找到血紋珠。”


    尤川的眼神很是哀傷,他一方麵害怕自己的女兒受責罰,一方麵也擔心自己的孫兒無法存活。“上仙,我有個不情之請。”


    長琴已經大致猜到他的想法了,但仍溫柔地說:“但說無妨。”


    尤川突然跪下,搞得長琴措手不及,長琴忙要扶起他,他卻不肯,聲淚俱下:“是我教子無方,但在人間流落的是尤妼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孫兒,是淺跡一族的血脈,我懇請上仙,若是尋到她,不要奪了她的性命,我知道我在強人所難,但還請上仙找個法子,否則一旦血紋珠離體,她就必死無疑了。”


    “你先起來,”長琴扶起他,“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麽個心狠手辣之徒?”長琴歎了口氣,邀尤川坐下,“這些時日,我除了研究怎麽找血紋珠,也在找法子保住把孩子的命,孩子是無辜的,隻是現下還沒有一勞永逸的法子,但我正在煉製仙藥,可以為她暫時壓製體內的仙力與妖力的蠻橫衝撞。”


    尤川感激地看著長琴,激動得顫抖起來,想說點什麽,卻終究沒能說出來。


    長琴站在門口送別尤川後,正想進屋,無意間聽路過的仙婢嘰嘰喳喳地聊著什麽,本不想理會,卻聽見了“玉兔”兩個字,想到自己手中的清輝珠來路不太光明,忙上前打聽。


    “你們剛說什麽?”


    兩個仙婢看到長琴嚇得跪在地上,她們是剛來九重天的,又是在月宮當值,日子很是不好過,以為自己的話裏有什麽地方衝撞到長琴。


    其中一個婢女結結巴巴地說:“小……小的……小的初到……初到九重天,還……還不習……還不大懂……懂這九重天的規矩,若是……若是說錯什麽,還望……還望上仙見諒。”


    長琴被她們這一跪,弄鬱悶了,難道自己這幾日因為愁腸百結,麵容已經變得如此可怖了嗎?


    “起來吧,我隻是恰好聽見你們說玉兔,”長琴笑著將她們扶起來,“玉兔和我是老相識了,所以想問問你們她的境況。”


    見長琴如此和顏悅色,兩個婢子便也不怕了,神色凝重地說:“玉兔快被嫦娥仙子打死了。”


    “怎麽迴事?”


    “月宮裏丟了清輝珠,”婢子歎了口氣,“嫦娥仙子認定是玉兔偷的,逼她交出來,可玉兔死活不出聲,既不喊冤,也不承認,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婢子話音還未落,長琴已經飛速往月宮趕去了,滿心愧疚,玉兔完全可以將自己供出去,免受皮肉之苦,再說了,嫦娥也不敢對自己做什麽,何必自己擔下所有。


    長琴趕到時,嫦娥正用荊棘條抽打玉兔,玉兔已是遍體鱗傷,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又一責難要落下時,長琴抱著玉兔,生生替她挨了一下。玉兔已經昏迷不醒,嫦娥也被嚇得不輕,愣在原地。


    就這一下,長琴的白衣已是一道血痕,“嫦娥仙子下手真狠啊,這荊棘條上還施了法,竟能傷了我。”


    嫦娥噗通跪在他麵前,眼淚簌簌地落下,滿臉委屈:“上仙息怒,我原是懲罰玉兔,不小心傷了您,實在不是我的真實想法呀!”


    長琴抱起傷痕累累的玉兔,冷眼看著嫦娥:“清輝珠在我這裏,那日我有急事,來你宮中,想借清輝珠,不料你醉得不省人事,為了不誤事,玉兔隻得出此下策,沒有告知你,就將清輝珠借與我。是我失誤了,忘了告訴你。待我事情解決完,自會奉還,你若不服,大可向天帝告狀。”


    說完,長琴頭也不迴的走了,走到月宮門口,他停下,看了眼眉頭緊皺的玉兔,又補了一句:“早就聽聞嫦娥仙子禦下嚴格,今日一見,傳聞果然不虛,我欠玉兔一個人情,今日將她帶離月宮,從此入我芒山門下,你可有異議?”


    長琴的話聽起來像是商量,卻不容置疑,嫦娥自然不敢說什麽,隻得帶著哭腔,假惺惺地說:“能侍奉長琴上仙,是玉兔的福氣,小仙不敢掃了您的興致。”


    在月宮中的仙婢們羨慕的眼光中,長琴帶走了玉兔。


    玉兔是醒來時,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疼痛之感竟也少了三分。一睜眼,就看見長琴坐在一旁,關切地看著她。


    見她醒了,長琴懸著的心便放下了,“醫仙已經來過了,給你上了藥,待會兒就會送來湯藥,你這次傷得重,需要靜養。”


    玉兔不敢置信地看著長琴,一時間似失了聲,不知該說什麽,隻覺臉頰發燙,口幹舌燥。


    見狀,長琴給她倒了碗水,思忖了一下,又喚仆從拿來一把小勺,小心翼翼地要給她喂水。


    玉兔本想拒絕,試圖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卻動彈不得,身體完全不聽自己的使喚。


    “別動,嫦娥在荊棘條下了懲戒咒,差點要了你的命,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你的仙靈。”長琴一邊說著,一邊舀了一小勺水,遞到玉兔嘴邊,“你先點水,潤潤嗓子,其他事等你待會兒喝了湯藥,恢複了氣力再說。”


    玉兔乖乖地喝著水,想起初到九重天時也是長琴喂她仙藥保住了她的性命,那時的自己不能言語,隻是隻毛茸茸的小兔子,如今,她能說話,能幫長琴分憂。想到分憂,她又擔心起來,自己被長琴所救,那說明還是給他帶來了麻煩,玉兔的眼神又落寞起來。


    喝完水,長琴將碗放在一邊,柔聲問:“為何不說是我拿走的清輝珠,說了便不會受這樣的苦了。”


    玉兔聲音嘶啞,怯怯地迴道:“隻有我和嫦娥仙子知道清輝珠放在什麽地方,就算說了您她也知道一定有我的參與,這頓責罰定是逃不掉,我又何必給您添麻煩呢。”


    長琴聽了玉兔的解釋愈發心疼起來,旁人都是想盡一切辦法護住自己,將過失推給別人,“要不是我今日恰好聽到月宮中的仙婢說起此事,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玉兔眼神堅定,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在我心裏,上仙重於一切,我若是因幫了上仙丟了性命,那也算是死而無憾,我認。”


    玉兔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虛浮,卻仿佛一道利劍,直穿胸膛,長琴因為早年的經曆,信任的人少之又少,玉兔這次卻直直走進了他的心裏。


    “我已經同嫦娥說了,以後你是我芒山的人,這間屋子就是你的屋子了,我已差人送信去錦瑕山,水瑤仙子會給你送來衣物和發飾,若是還需要什麽便說,你現在受了傷,我拜托水瑤照顧你,這段時間我會在錦瑕山,有事便差人送信與我。”


    玉兔大為感動,她原本以為自己還要迴到月宮繼續暗無天日的生活,這次又是長琴將她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拋卻無端恨轉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思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思頤並收藏拋卻無端恨轉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