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煒彤一個飛身立於樹頂之上,從背後拔出一支羽箭,對準四處逃竄的虎妖,瞄準,拉弓,隻聽“嗖”的一聲,箭迅速飛出,射穿虎妖胸膛,虎妖一聲慘叫響徹雲霄。


    待宣涼衝過去,拔下箭時,虎妖已現出原形,一動不動。“師姐真是厲害,他已經死了,再也不能為禍世間了。”


    煒彤快步走來,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虎妖,從包裏拿出玉瓶,收了妖丹。“希望他來世能走正途,可惜他的天賦了,三百年便修得人身。”她將虎妖圓睜的大眼閉上,“將他葬了,時候不早了,我先迴去。”


    宣涼拎起虎妖的兩隻前腿,“行,師姐你先迴去,給我留個晚飯。”


    還沒等他說完,煒彤已經走遠了。宣涼無奈地笑笑,從小就這樣,師姐性子淡,天生不愛笑,明明長著一張絕美的臉,卻周身透著寒氣,讓人不敢靠近。


    煒彤迴到觀裏時,正巧看到父親和師父正在院子裏下棋。她走上前觀察棋局,歎了口氣在父親身旁坐下,“你又要輸給師父了。”


    石道長落子,不禁嘴角上揚,“我贏了。”


    呂幽苦笑一聲,“和你下棋我就沒贏過,何時讓我贏上一局啊。”


    石道長收著棋子,“你可別耍賴,做飯去。等什麽時候我吃膩了你做的飯,什麽時候讓你贏。”


    “行吧,讓我想想今晚吃什麽。”呂幽起身往廚房走去,突然又想起些什麽,轉頭問煒彤:“宣涼那小子呢?不是同你一起出去的嗎?”


    煒彤一邊收著桌子,一邊說:“我們外出除掉一隻虎妖,他在埋他,晚點迴來,讓我們給他留飯。”


    呂幽本想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沒說,去廚房忙活了。


    石道長不緊不慢地邀煒彤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茉莉花茶,“嚐嚐,這是用清早的露水泡的。”


    每次師父讓煒彤喝茶,都不隻是單純的喝茶,畢竟喝茶是老爺子的愛好,煒彤並不喜歡。


    煒彤呷了一口茶,有一些澀,但迴味甘甜。


    “煒彤啊,你這些時日早出晚歸,我知道你在努力除掉那些惡貫滿盈的妖是想要幫助後山的鹿妖,”石道長撿起一片落葉,遞給煒彤,“所有的生靈都有自己的命數,若是她本沒有渡雷劫升仙的緣分,你再怎麽幫她也是白費功夫。”


    煒彤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不反駁也不打算停止。


    煒彤的麵無表情讓石道長知道,他的這番話又白說了,不說話的煒彤讓人難以捉摸,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道觀位於山頂,位置偏僻,鮮有人知,這是一間很小的道觀,總共就四間屋子,兩間臥房,一間廚房,一間用於供奉神明。不過,這間道觀最稱奇的地方,是除了宣涼外,其餘都不是凡人。


    二十年前,石道長下山準備買點年貨,他不喜歡冷冷清清的過節,途中路遇一上吊自殺的婦人,斬斷白綾時,婦人早已氣絕身亡,樹下留有啼哭的孩子,石道長安葬了婦人,將孩子帶迴道觀,取名宣涼。


    宣涼迴來時,呂幽和石道長在掃落葉,他的晚飯在鍋裏,還熱著。吃飯時,他熱絡地跟師父還有呂幽描繪著煒彤射殺虎妖的英勇事跡。飯快吃完的時候,他才發現煒彤不在觀裏。


    02.


    煒彤知道師父的意思,天意不可違,不過她想試一試,畢竟阿玲是她唯一的朋友。


    阿玲是一隻在山裏勤勤懇懇修煉的梅花鹿,天資不高,石道長曾為她卜算過,她沒有仙緣,能修煉成精已實屬不易。但阿玲有偉大的誌向,她不甘隻做一隻妖,她想成仙,她花了一千年才修成人形。然而仙途漫漫,沒有高人點化或是特殊機遇,她這輩子都不可能位列仙班。


    兩年前,阿玲聽山神說,五百日後,會有一場雷劫,想要成仙的妖若是能成功渡過雷劫,將躋身天界,這是九重天留給妖類的一條升仙途徑。然而,若是修為不夠,渡不過雷劫,將灰飛煙滅,這對於任何想通過雷劫晉升的妖類來說,都是一場豪賭。


    煒彤吃完晚飯,就到後山找阿玲,阿玲果然在平日她最喜歡的鬆樹下,盤腿修煉。


    見阿玲如此專心,煒彤沒有打擾她,隻是挑了個大石塊坐下,靜靜地看著阿玲。煒彤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起不愛說話的,兒時的記憶很是模糊,在來到山上的道觀前,她與父親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且她常常陷入昏迷之中,但醒著的時候,她總是愛問父親問題,父親也不厭其煩地一一迴答,除了關於母親的事情。她隻知道,母親還活著,而且母親是不得已才拋下她的,可她不明白,什麽樣的母親會舍得拋下自己的孩子,直到石道長抱著仍睡在繈褓中的宣涼迴家,她才有些了悟,或許自己的母親也有難言之隱吧。


    大概是追擊虎妖時太累了,不知不覺,煒彤竟在大石塊上睡了過去。阿玲修煉完,看到皎潔的月光灑在煒彤身上,仿佛給她鑲了一層金邊,不忍心叫醒她,用法術給她蓋了床被子,夜晚的山林是寒冷的,隻是煒彤似乎從來感覺不到冷熱。


    遠處傳來宣涼的聲音,阿玲仔細聽了聽,原來是喚煒彤迴家,她趕忙搖醒熟睡中的煒彤。


    煒彤睡眼惺忪,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看見阿玲,她高興的取出懷中的玉瓶遞給她,“這是我今日得的,你快收下。”


    阿玲打開玉瓶,收下妖丹,卻神情憂鬱,“謝謝你,我知道你想助我平安渡過雷劫,但也不能日日涉險。”


    “我自然是有把握才與他們打架,”煒彤本想問問阿玲近日靈力可有提升,但又怕給她帶來壓力,便換了個話題,“過幾日我要和宣涼下山置辦年貨,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阿玲沒有細想,“你先迴家,宣涼到處找你呢,我今晚想想,明日告訴你。”


    煒彤看著遠處的火光,快速抱了抱阿玲,便往宣涼那邊跑去。


    “師姐,快醜時了,你還不迴來,師父和呂伯父差我來找你,”宣涼將手中的棉衣遞給煒彤,又從腰間將裝著熱水的壺拿給她,“夜裏涼,別凍著。”


    煒彤雖然不冷,但也沒有說什麽,穿上棉衣,接過熱水抱在懷裏,暖流從手掌心傳遍全身。


    宣涼拎著燈籠走在前麵,不時迴頭看看,“師姐,雖然你身手好,但深夜還在外邊終究是不安全,伯父在家可擔心了。”宣涼歎了口氣,“你是來找阿玲的吧?”


    煒彤輕輕應了一聲,宣涼這般關心自己,她很開心,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成長為一個可以依靠的人,而不是那個在樹下哇哇大哭的小孩子。對於煒彤來說,二十年如同短暫的一瞬,不過是漫長歲月裏的一段小插曲,於宣涼來說,二十年可能是人生三分之一的時光了。


    宣涼從沒有見過阿玲,隻是知道師姐有這麽個朋友,還是石道長告訴他的,“師姐,你為什麽要幫她?”


    “阿玲是我的朋友。”


    “為了朋友便不顧家人嗎?”


    宣涼的這句話很尖銳,也很難迴答,但煒彤也隻是淡淡地反問道:“怎麽這麽問?”


    宣涼倏地停下,煒彤差點撞在他身上,他沒有轉身,而是指著不遠處的道觀,“師姐,伯父和師父很擔心你,雖然不知道在我來之前,你們三人有著什麽樣的過往,但你們在山林裏深居簡出,絕對不是偶然。我今日吃飯的時候,聽見伯父和師父在院裏交談,擔心你做出逆天之舉,引來禍端。”


    煒彤緊咬著嘴唇,不吭一聲。


    宣涼也沒有再說什麽,又開始往前走,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各懷心思。


    走到道觀門口,在宣涼即將開門時,煒彤拉住宣涼的衣角,“家人很重要,但阿玲伴我百年,她於我而言,也不隻是普通朋友,我知道自己的做法或許並不能改變什麽,但我想試一試,我不能眼睜睜地看她去死。”說完,煒彤鬆手,迴房了。


    宣涼看著煒彤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個背影看起來是那麽寂寞。他迴房時,石道長和呂幽還沒睡,屋裏沒點燈,嚇他一跳,呂幽壓著嗓子,小聲解釋道:“我們怕煒彤生氣,就黑著屋子等了,快睡吧。”


    03.


    煒彤躺下後卻睡不著,翻來覆去,最終還是坐了起來,沒有點燈,隻是打開了窗戶,讓月光灑了進來。她頭靠牆,抱著腿,蜷縮著。現在的日子,雖然一成不變,但她喜歡,相比兒時居無定所的日子,她珍惜當下的一切,甚至害怕任何變動。白天她和宣涼打獵,呂幽和石道長照顧屋後的菜園子,遇到初一十五,石道長便下山,賣些平安符和自製的草藥,賺的錢存起來,到春節前,再拿出來,置辦年貨。


    翌日,天還沒亮,煒彤便起來了,帶上竹筒去收集露珠。等石道長拿著竹筒從屋裏出來時,隻見院中的石桌上擺著六個接滿露水的竹筒,以及早飯。


    呂幽伸了個懶腰,緩緩從屋裏走出來,四處望了望,歎了口氣,“這丫頭準是又去後山了。”


    “也罷也罷,”石道長拿起竹筒,將露水倒入鍋裏煮沸,泡起茶來,“先吃早飯吧,她要做的事你攔不住的。”


    呂幽搖搖頭,給還在睡覺的宣涼施了個咒,“讓他多睡會兒,我有事同你說。”


    “是因為那鹿妖吧,”石道長倒了一杯茶給呂幽,“渡劫之時煒彤也隻能遠遠看著,不會被發現的,而且以她的能力,完全無法靠近,天界之人對妖的飛升又不關心,你不必太擔心。”


    “就算她不去,我也覺得不安全”呂幽吹了吹熱氣,淺淺地嚐了一口,“天界之人遲早會找到她的。”


    “既然是無法阻擋的事情,那走一步看一步吧,”石道長看著院子裏光禿禿的樹,“現在的日子已經像是討來的了。”


    呂幽抬頭看著天空,腦海中浮現出尤妼的樣子,很是擔憂,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當初自己帶著女兒四處逃竄,就是為了護住二人的愛情。


    煒彤像往常一樣,背著弓箭,趴在設置好的陷阱附近,期待著今天能多打幾隻野兔。突然,不遠處出現一陣異動,煒彤緊張起來,死死地盯著前方,右手緊握別在腰間的匕首。


    “別躲了,是我。”阿玲拎著兩隻兔子出現在麵前,“昨日沒能同你多說說話,我就想著幫你打好兔子,我們便有時間說說體己話了。”


    煒彤笑著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接過兔子,“可想好了?”


    阿玲挽上煒彤的手臂,兩人朝阿玲住的山洞走去,“還沒有,自你來了山上,年年都給我帶東西,我家裏都堆成小山了。”


    煒彤想了想,這些年衣服胭脂水粉,小玩意兒,糕點什麽的都給阿玲帶過了,連燈籠都掛滿了山洞,“不如今年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這樣不好吧?”阿玲慌張起來,“你和石道長沒有妖氣,可我有妖氣,若是遇上捉妖的,豈不是慘了?”


    “你怕什麽,有我和師父護著你,再說了,人多的地方,他們也不敢太放肆,若是傷了人,那多不好。”


    阿玲其實早有下山的心思,自修煉出人形後,她還從下山看看,一是惜命,怕惹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化形沒多久,就與煒彤結識,也不覺得孤單。


    到了洞府,阿玲打開衣箱,裏麵都是煒彤這些年來給她買的裙子,“你幫我挑挑看,也不知道過年都是穿什麽,怎麽打扮。”


    煒彤見阿玲興致勃勃,甚是開心,她早就想約著阿玲下山玩一玩,每次都是和石道長,宣涼逛市集,男人真是無趣透了,隻會一頭栽進酒館,宣涼小時候還喜歡看舞獅,現在也不喜歡了,和石道長在小酒館待著,等煒彤一個人逛街買東西,至於呂幽,他在家裏守著。


    “那約好了,三日後午時,我來這裏接你,給你打扮打扮。”說完,煒彤拎上兔子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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