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太子妃蘇俊如有喜的消息不出一個時辰就傳遍了整個皇宮。


    原本正在抄寫經文的蘇貴妃聽到消息,不禁右手微顫,那筆便重了許多,她自言自語道:“可惜了這張經文,玉容你替我備些禮品去太子府,順道把沈天請來。”


    蘇玨冰不緊不慢地將廢了的經文扔掉,坐到梳妝台前,好久沒有見到自己笑了,現在真是忍不住的喜悅,發自內心的笑果然是要甜美些,終於也是要當娘的人了。


    玉容吩咐小廝將禮物放下,隨便說了些台麵話,恭喜蘇俊如,便神色匆匆地走了,可她沒有去找沈天,而是迴了蘇府。


    蘇嚴在書房裏研究著上個月羽王送給太子的皇城一覽圖,實再是非常精妙。


    玉容悄悄走了進來。


    蘇嚴抬眼看了看,又將注意力轉移迴畫作上。“你怎麽來了?”


    玉容抿了抿嘴唇,“貴妃要請沈天去給她診治。”


    蘇嚴緩緩將畫作卷起,不緊不慢地說:“家姐還真是急不可耐。”


    玉容慌張地問:“那這可怎麽辦?這沈天本事不小,貴妃懷上龍胎指日可待啊。”


    蘇嚴看起來仍然平靜,仿佛一隻老狐狸,“俊如隻是氣血問題,可姐姐服食斷露多年,身體早毀了,想必沈天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沒什麽辦法。”隨後,蘇嚴一步一步走到玉容身邊,在她耳邊說:“若是他真能治,就殺了他。”


    玉容點點頭,便去請沈天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沈天還是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貴妃乃是千金之軀,我這等賤民豈敢隨意造次。”


    玉容仍是笑臉盈盈,說的話卻是毫不留情麵,“那照先生的意思,太子妃就不算千金之軀了?還是覺得太子妃給的好處會比我們娘娘給的多。”


    “瞧您說的哪裏話,”沈天賠著臉,諂媚地說著:“都是千金之軀,賞賜什麽的我不在乎,能為娘娘效勞就好。”


    “算你識時務,”玉容打量著沈天昏暗的小屋有些嫌棄,“那就趕緊收收東西,隨我進宮。”


    “您稍等,我進去拿藥箱。”沈天說完,走進裏屋,照例留了消息給阿元,便隨著玉容進宮了。


    看得出來,玉塌上這個風姿綽約的女人有精心打扮一番,沈天將藥箱放在身旁,跪下行禮。“沈天拜見貴妃娘娘。”


    蘇玨冰似乎總是有一絲慵懶的氣息,她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個紫衣男人,試圖看出一些不同,看出和以前那些形形色色來她宮裏替她診病的醫者的不同。


    眼前這個男人除了年輕,似乎沒有什麽特別。


    沈天跪久了,腿腳有些麻木,於是小心翼翼地縮了縮腿腳,企圖悄悄讓自己舒服一些。


    “你就是沈天?”蘇玨冰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疑慮。


    “正是在下。”


    蘇玨冰突然冷笑一聲,“我以為是什麽高人,原來隻是個毛頭小子。”


    沈天聽了這話,也不惱,他心裏清楚,蘇玨冰在試探他,在試探他是真的有本事還是運氣好,雖然他的功績在常人看來完全無法歸功於運氣。


    “娘娘既不信我,又何必派人將我請來。”


    沈天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看著蘇玨冰。


    蘇玨冰反而被他的氣勢震住了,於是換了口氣,“先生請起,剛才多有得罪,玉容上茶。”


    “娘娘不必客氣了,我剛才一見娘娘便知道您喚我來所為何事,恕在下無能為力。”沈天打開藥箱,拿出一根銀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炸了蘇玨冰一下。


    “大膽,竟敢對娘娘下手。”玉容大喊起來,伸手就要掌摑沈天。


    沈天隻是輕輕後退一步,開口道:“娘娘恕罪,我也是迫不得已,若不這樣,娘娘便覺得我胡謅,是故意不醫治您。您看這銀針,已經黑了,您中毒已經有很長的年月了,若我猜的不錯,您中的是斷露之毒。”


    “什麽?”蘇玨冰驚叫起來,她從未想到自己竟是中了毒。


    “您中毒太深,”沈天搖搖頭,“我已經無能為力,這斷露毒性不大,卻能讓人永遠無法懷上子嗣,您體內積累過多,我已無力迴天。”


    “這不可能,一定是你搞錯了,”蘇玨冰不可置信地說著,她努力迴想自己進宮的每一天,她的每一天都過得極為小心,完全不可能中毒。


    “娘娘這毒可是吃飯時攝入,也可是熏香是吸入,總之方法很多,您自己想想是誰害您的吧,草民先行告退。”


    沒等蘇玨冰說任何話,沈天就大步流星地走出宮殿了,接下來就要看看這蘇貴妃的腦子好不好使,能不能發現端倪,畢竟皇宮戒備森嚴,阿元單槍匹馬夜探太子府已實屬不易,更別說到這裏來。


    02.


    阿元沒能成功闖入太子府,這有些傷腦筋,如何對林雅涵下蠱,如何對蘇俊如引蠱。當然這個結果,自然也在考慮中,畢竟是太子府,又不是小雜院。


    阿元現在已經能夠自由的出入羽王府了,段楚逸為了安全起見,又將府裏的所有下人篩查了一遍,總共六個眼線,已被全部下蠱。


    阿元坐在眉頭緊皺的莫白麵前,想著應該怎麽辦。


    阿元一臉難過的看著她,似乎在糾結著什麽。


    “阿元,看來我們隻能想想讓他們出府的辦法了。”莫白說著,很快察覺到了阿元今日的不同。“怎麽了,你這個表情。”


    阿元內心掙紮了一番,還是說了:“水真那邊來消息了,夫人走了。”


    巨大的悲傷瞬間將莫白包圍起來,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出嫁那日,娘親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可她依然盼望著能見她最後一麵。


    眼淚無聲無息地順著臉頰流下來,莫白咬緊牙關,阻止自己哭出聲來,可鬱結於心和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她怎麽壓抑住她內心的無助和絕望。這世上最愛她的人,不在了,她也從此是個沒有娘親的孩子了,與孤兒無異。


    當段楚逸進來時,恰好撞上莫白泣血,於是他把剛得到的消息又咽了迴去。


    “阿元,門羅怎麽了?”段楚逸慌忙扶著泣血後,晃晃悠悠的莫白。


    阿元聽到“門羅”兩個字,這才想起莫白之前的囑咐,“讓我自私一次,我這一生都由不得自己,既然代替姐姐嫁了,就讓我體驗一次作人婦的經曆吧,我相信楚逸不會怪我的。”


    莫白的身份,沈清也知道,但莫白也同他打過招唿,蒙在鼓裏的,隻有段楚逸。


    阿元一個機靈,“王妃這是蝶蠱反噬,休息休息就會好了。”


    段楚逸將莫白橫抱起來,她似乎比之前又輕了些,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拉上被子,“你什麽都別想了,先休息。”


    段楚逸將自己剛得到的消息告訴阿元,讓她幫自己跑一趟左相府。


    一夜未眠,段楚逸坐在床邊,雙手握著莫白的手。不知道為何,他隱約覺得眼前這個女子,不是真正的門羅。


    傳言水真的大公主不僅貌美,更是自小嚴加培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禮儀方麵更是國中典範,且根據自己的探子迴報,這位公主非常喜歡出雲的襦裙,可躺在床上的這個,不僅禮儀堪憂,字寫得歪歪扭扭,還不喜歡出雲的襦裙。可不管這個小姑娘是誰,她為了水真付出太多,讓人心疼。而且,若是沒有猜錯,她極有可能是水真的小公主莫白。


    聯姻那日,水真小公主莫白因為衝撞水真王,被當場下令禁足在屋兩年。這是探子給的消息,可奇怪的是,水真的小公主莫白,宮裏沒有幾個人見過而昨天早些時候,她的生母已經撒手人寰。


    段楚逸將所有的線索連起來,結合她的行為舉止,恐怕眼前這個人才是真正的莫白,而被關起來的,是大公主門羅。


    水真王許是這麽想的,既然他和舅舅聯手,想要助自己登上王位,那麽就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他選擇了讓莫白來做自己的幫手,蝶蠱的強大自己已經見識過,若是計劃失敗,大可說嫁過來的是個冒牌貨,真相是水真大公主在來的路上被歹人殺害,根本就沒有來到水真,若是成功,那麽就沒有什麽好擔憂的了,可無論哪一種,莫白都是犧牲品。隻是對於代嫁這事,明明可以告訴自己,這樣也好幫助莫白隱藏,可為什麽他們都跟著裝傻呢?


    莫白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是她被下旨送去跟大祭司學習蠱術的那日。


    那年她五歲。


    門羅很喜歡這個妹妹,許是因為其他都是哥哥,也或許是因為莫白很可愛。


    宮官拿著聖旨來的時候,莫白和門羅正在娘親的宮裏追逐嬉戲,玩得不亦樂乎。


    “公主莫白接旨,王命你從明日起跟隨大祭司學習蠱術,不得違命。”


    一道聖旨猶如晴天霹靂,剛才還一臉欣慰地看著孩子玩鬧的閩夫人,倏地急火攻心,昏了過去。


    門羅更是直接扔下莫白,向大殿跑去,她想求父親收迴成命。


    隻有莫白什麽也不知道,她看著宮人們慌忙地將娘親抬到床上,又慌忙地召集巫醫。她跑到床邊,拉著娘親的手,還是那麽溫暖。


    門羅跪在父王麵前,聲淚俱下:“父王,莫白還太小,放過她吧。”


    門羅是所有孩子中,最受寵愛的,可這一次水真王沒有答應他。


    同樣的一幕出現在要莫白代嫁,以自身來供養蝶蠱的時候。


    門羅跪在水真王麵前,控訴道:“您已經讓她受了那麽多苦,要助二皇子繼位,有那麽多辦法,何必讓莫白去送死,她是您的親生女兒啊。”


    水真王背對著門羅,聲音渾厚有力:“正因為她是我的女兒,這等危險的事情,我信不過別人。既然貴為公主,就該為百姓蒼生免於戰亂犧牲。”


    門羅冷笑一聲:“公主,莫白她有享受過公主該有的待遇嗎?父王,那麽多年了,您可曾去山林裏看過她一眼,您可知道她過的是什麽日子。我每次偷偷去看她,總是傷心,她身上總是有那麽多細小的傷口。”


    “阿姐,不要說了。”還沒等水真王迴應,莫白那還有些稚嫩的聲音便響徹大殿。“既然父王讓我去,我就去。”


    出雲與水真大戰之時,水真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莫白隨大祭司和一眾巫醫忙著救治傷員,她明白,若是犧牲自己,便可換迴更多的生命,她願意。隻是偶爾,她也會私心希望,這一世自己經曆的苦難多一些,隻求來生能活得自由些。


    莫白醒來時,淚眼婆娑,段楚逸那張英氣的臉都變得模糊了。


    她虛弱地說:“楚逸,等一切結束了,你給我三天時間好嗎?”


    段楚逸溫柔地看著她,點點頭,“別說三天,就是三十年都行啊,等一切結束了,我們就自由了。”


    莫白掙紮著拭去眼淚,“三日足矣,”多的,她也奢望不了,“我們像普通夫妻那樣,自由自在的活三日。”


    莫白看出段楚逸有些疑惑的樣子,怕他生疑,趕忙轉移話題:“你來時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麽事?”


    段楚逸深色凝重,“嬌蕊被太子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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