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章虐過天晴3


    渾身好似虛脫了,一點力氣都沒有,明媚的陽光照耀在大地上,反射在她綠蘿裙擺上,銀銀發亮,色澤鮮明。


    盛夏的天空萬裏無雲,寧靜的別院同樣靜逸無比,萬物好似因為炎熱而沉睡過去。碧雲獨自一人跪在緩緩升溫的青石板上,目光頹散,渾身無力。


    蒼白的容顏上紅腫一片,一雙黑曜石般閃爍的眸子卻異常明亮。


    好似受傷的小獸一般,實在惹人憐惜。


    她強忍著唇邊的痛意,心中更加堅定為陛下得到那孩子的血。


    也許,之前還曾對沈歡顏感到憐憫,這畢竟是她與白若溪的第一個孩子,可如今,她反而覺得好笑,如此潑辣狠毒的女人是多麽的深沉聰慧果斷才會裝出一個人人傳誦的賢妻良母?


    上天在安排好一切的時候,就已經算計好了因果報應。


    沈歡顏如此狠厲兇殘的一麵,大概不是隻對她碧雲一人吧?


    背地裏到底還有多少人受害已經無人知曉,陛下、晏君卿、花阡陌……可現如今,沈歡顏你自掘墳墓,就別怪我碧雲無情了。


    她茫然的跪坐在地,一言不發,唇邊卻籠罩著一絲清淺的笑意。


    攏了攏衣袖,一股暗香襲人。


    那麽……


    忽而,一道傾斜在地的黑影遮住了碧雲頭頂的半壁陽光,暗藍色的衣衫裹著修長筆直的身軀,白若溪昂然挺立,一臉疼惜的盯住地上跌坐的柔弱蒼白的女人,心中驀然疼痛了起來。


    這個女人……單薄的好似就要透明……


    陽光照在她殘損紅腫的麵上,憔悴不堪,她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底卻閃爍著倔強與堅強。果然不愧是南晉的才女,這氣韻當真是與眾不同,令人望一眼便念念不忘。


    長眸低垂凝望碧雲多時,他才傾身上前,打橫抱起跪坐在地的碧雲,柔聲在她的耳畔旖旎細語:“怎麽不知道反抗呢?”


    碧雲扭過頭去,倔強的眸子不願直視白若溪的臉,似乎不想讓白若溪看到自己這狼狽蒼白的模樣。


    唯唯諾諾的垂下眸子,恍如蟬翼的睫毛在眼臉處微微顫動,淚花便不由自主的溢了出來,委屈紅腫的臉皺成一團,她半晌才道:“她畢竟是你的妻子。”


    聽得碧雲如此善解人意的話語,白若溪心中更加憐惜,眸底是幡然洶湧的笑意,他忽而一腳踹開雕花木門,小心翼翼的將碧雲擱置在柔軟的床榻之上,一本正經道:“不管她是誰,如有不對,你都應該反抗的。你號稱才女,怎麽迂腐到這點道理也不懂了?”


    白若溪的話語中帶著些許的責備,一雙暗波湧動的眉眼盡量不去看碧雲,溫柔小心的為她蓋好錦被,對身後的護衛吩咐道:“去我房裏把藥膏拿來。”


    “不用了,我沒事。”碧雲趕忙推手決絕,一張殘損不堪的臉惶恐不安,惹人心疼。


    可這裏是榕城的別院,哪裏有人聽從碧雲的吩咐,於是,她的話很自然的被護衛忽略不計了。


    護衛匆忙的奔出去以後,房間裏便隻剩下白若溪和碧雲兩人了,氣氛有些尷尬,碧雲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令人心疼。


    白若溪憐惜的凝望著碧雲的麵容,素白的手忍不住拂去,小心翼翼的劃過那一片嫣紅的臉頰,柔聲道:“疼嗎?”


    他知道,碧雲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都是他的緣故,因此,在憐惜的同時,眸底忽而洶湧泛濫出來了不少愧疚。


    碧雲倔強的臉微微抬起,不敢去看白若溪的眼睛,輕輕的搖了搖頭,纖長的睫毛在眼臉出顫動,安靜地開口:“碧雲落難至此,白公子能夠收留照看已經萬分感激了,是碧雲不懂事……”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白若溪很幹脆的捂住了略微發白的唇瓣,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如此懂事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實在是世間少有。


    這一次,白若溪是完完全全的站在碧雲的這一邊,他眸底憤怒洶湧燃燒,心底更是對沈歡顏失落至極。


    之前,因為她懷有身孕,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去了,隻是,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變本加厲,到底還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裏?這個家到底誰才是一家之主?


    感到尊嚴受到挑戰是一個男人最無法接受的事情,這一次,白若溪是真的怒極了。


    就在他惱火衝天的時候,護衛氣喘籲籲的將藥膏送了過來,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遞到白若溪的手上,謹慎道:“駙馬爺,藥膏拿來了。”


    “這是宮裏的藥膏。”簡單的介紹完畢,白若溪小心的將裝飾典雅的藥膏盒送到碧雲的手心裏,觸摸著她掌心傳來的溫度,冰冷異常,心中不禁想要憐惜。


    微愣片刻,白若溪將已經遞到碧雲手中的藥膏重新抽迴,拿到手中,緩緩的打開,輕柔的塗在食指上,小心翼翼的朝碧雲的麵容上擦去,他俊朗的容顏疼惜盡顯,緩言道:“你不要跟歡顏計較,這次是她的不對……”


    “不要說了,難道你就隻看到沈歡顏的真心嗎?她是你妻子,我不是,所以……”後麵的話碧雲已經說不下去了,她倔強的臉別轉過去,麵頰早已緋紅一片。


    手指慢慢去勾著他的臂彎,袖袋裏香囊肆無忌憚的揮發。


    既然白若溪已然動心了,那麽剩下的就是向他表露心跡了,一個早為女人藏了心的男人,若想要他將心再次掏出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心中思索著,碧雲的眸底閃過幾許的幽暗,如今,前戲已然做足,再做下去恐怕會適得其反,趁早表明心思,趁熱打鐵才是當務之急。


    她一雙秀氣逼人的眸子光暈流轉,曖·昧的味道洶湧而出,凝望著白若溪俊朗的容顏,臉上嫣然柔順,正是白若溪求之不得的。


    嬌俏可人的模樣,實在是令人心疼,尤其是她身上的香,太能令人安心……


    白若溪坦然的對上碧雲的眸眼,瞬間就感覺心跳加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心動的感覺好似一縷清風蕩滌了心田,****的味道在偌大的廂房裏彌漫,白若溪愣愣的看著碧雲,便感覺天地之間,萬籟俱靜,一切似乎都變成了空白,消失不見……


    心跳驀然加速,他俊朗的容顏閃現出幾許的恍惚,剛才……剛才他聽到了什麽?好像……碧雲說……她的真心……


    她再說什麽?她在暗示著什麽?


    原本早已沉寂多年的心瞬間被點燃,欲·火在心底燃燒,他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碧雲,這個女人……不是一直喜歡碧霄的嗎?


    是被背叛以後移情別戀了?還是根本就是一個圈套?


    可是,這股讓他怦然心動的綺念,又似乎不是圈套……


    他一時有些想不清楚,溫柔似水的凝望著那麽需要保護的碧雲,有莫名的情愫在心底緩緩流逝。


    “還是我自己來吧。”碧雲一把奪過白若溪手中的藥膏,微微垂下頭去,羞澀在秀氣的瞳中流轉。


    碧雲記得有一個詞說得好,叫做欲迎還拒,用在現在這個時刻應該是最好不過的了。


    她麵帶嬌羞之色,有著小女人對愛情的憧憬之色,眸底笑意流轉,微微側過身去,倔強而又委屈的小臉不願多看白若溪一眼。


    她麵上紅腫一片,光是看一眼便讓人覺得心疼得不得了,蒼白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若隱若現,紅唇緊抿,微微喘息。


    白若溪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心中有些竊喜的同時,也存著對沈歡顏的愧疚。


    陽光傾斜而下,透過雕著花的窗子,照射在偌大的床上,白若溪忽而燦然一笑,比陽光還要傾城幾分,溫柔旖旎道:“你把藥膏擦傷,我叫廚房一會兒把飯菜端上來。”


    他果然是個翩躚的正人君子,並沒有直接撲到碧雲的身上,唇邊劃過曖·昧的微笑,他幡然起身,昂首闊步的走了出去。


    即使出了碧雲的廂房,他還忍不住迴眸淺笑,眼中笑意淺淺,心中情愫翻轉。


    可明明動了真情,他還是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對碧雲有何人的非分之想,畢竟沈歡顏還懷有身孕,這個時候,即便是做了傷害她的事情,也千萬要謹慎小心才好。


    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淡定自然,麵容毫無波瀾的行至書房,他鎮定自若的翻開泛黃的書本,嘴邊依然掛著清淺的笑意。


    與此同時,碧雲獨自一人緩緩起身,麵上堅定而又淡然,哪裏還有剛才的靜默清雅,楚楚憐人。


    緩步行至圓形的梳妝銅鏡前,凝望著鏡中的女子,臉頰上紅白分明,額頭上有晶瑩的汗珠,那真叫一個狼狽。


    碧雲緩緩的坐下神來,暗沉深邃的眸底光暈流轉,計上心來。


    她緩緩的將藥膏打開,輕柔的塗抹在麵頰上,火辣辣的刺痛感便傳遍全身的每一根神經,痛得她呲牙咧嘴,紅唇皓齒之間秀麗逼人,黑曜石的眸子璀璨奪目。


    “碧雲……你時間不多了……”強忍著痛意,她愣是將藥膏一點點的塗抹在臉上,時間真的不多了。


    將袖裏的香囊拿出來,放在手心裏把玩,任由那股香氣沾染全身……


    唇邊泛起淡淡的淺笑,她凝望著鏡中的女人,心中憐惜著身在帝宮之中的夜絳洛。


    陛下……一定要等到碧雲迴來……一定……


    晌午的陽光異常的明媚耀眼,折射著在絢麗繽紛的花朵上,這一季的雨水來的別樣的晚,熱氣騰騰的大地好似蒸籠一般,別院裏卻出奇的涼爽。


    這裏顯然要和諧清爽的多,碧雲的廂房香風嫋嫋,她平靜的躺在柔軟的床榻之上,不知名的情愫在眼底妖嬈的綻放,陰暗深沉的眸子帶著痛苦。


    接下來的事情恐怕要困難的多,若要白若溪與沈歡顏結怨,使得兩人勢不兩立,唯有一個辦法,就是白若溪……背叛沈歡顏……


    怎樣背叛才是最令女人痛徹心扉的呢?


    這恐怕也唯有同樣身為女人的碧雲最清楚不過了……


    若是……沈歡顏看到白若溪與別的女人躺在床·上,會是怎樣的感覺呢?


    如今,沈歡顏與白若溪之間已然有了隔閡,那個驕傲狠厲的女人大概已經開始懷疑白若溪與自己的關係,如此看來,隻要將白若溪弄上·床,便一切大功告成了。


    這樣,再趕一天一夜的路迴去,時間倒是很合適。


    思緒在腦海中醞釀成陰謀,碧雲的麵容上逐漸浮現出了肆意張狂的笑容,她紅唇輕啟,略顯紅腫的麵容上劃過陰冷的笑容,熠熠生輝的眸子閃耀著瑰麗的色彩,明豔動人。


    “白若溪……”輕柔的念叨著白若溪的名字,她斜倚在床榻之上,笑容妖嬈魅惑人心。


    上·床這件事是無人能夠替代的,白若溪竟然成為了她碧雲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想到這裏,碧雲的唇邊笑得更加嫵·媚了,隻是,那眼底卻好似潭水一般深不見底的絕望。


    失去了碧霄,如今又要淪為他人床·上的玩物,她的人生似乎從失去碧霄的那一刻開始改變!


    她並不後悔,這本就是虧欠夜絳洛,是背叛夜絳洛應該付出的代價。


    於道德,她錯。


    於法規,她錯。


    於人性,她也錯。


    千錯萬錯,這是迫不得已的抉擇,也是她自己的選擇,為了陛下,同時也為了斷了她的念想。


    當年效忠夜絳洛的誓言句句在耳側,而後來的背叛……


    如今落得如此下場,都是她自作自受。


    碧雲獨自一人想了許多許多,獻身與一個不愛的男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即便如此,卻是一件她不得不做的事情!


    再次緩步起身,她悄然無聲的行至梳妝鏡前,鏡中的女子雲鬢烏黑,血紅色綻放的花卉流蘇鋪滿發間,清淺一笑,漆黑的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秀氣逼人。


    眼底洶湧而出的絕望令她痛苦的快要窒息,碧霄的身影就好似魔咒一般時時刻刻的纏繞在碧雲的心間,令她痛苦地眼淚直流。


    像斷了線,眼淚不停下滑,她麵容悲戚,神色哀傷,整個人好似沉醉在哀傷的深潭裏,不能自拔。


    碧霄,為什麽要背叛我?我那麽愛你,為什麽要背叛我……


    心中哀傷無限,她淚水盈眸,唇瓣忽而綻放無盡的笑容,她素顏蒼白,紅腫的麵頰狼狽不堪。


    痛好似生了藤蔓一般在心底生長,迅猛的生長,眨眼間便痛到唿吸都苦難不已。


    ……


    此時此刻,帝都的客棧裏,淩子良獨自一人望著窗外的天空驀然出神,修長的身姿淡漠蕭瑟,他一雙暗紫色的眸子光暈流轉,暗光湧動。


    該怎樣去求孟弦?


    還是……放著大哥不管?


    就這兩個問題在心中糾結不已,他心中痛苦萬分,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麵是已經欠下了太多的孟弦,一麵是血肉相連的大哥,到底該怎麽辦?要怎樣才能兩全其美?


    就是在這家客棧裏,這間廂房裏,孟弦曾絕望過,痛苦過,死纏爛打過,他整整十年的痛苦在他的絕情之中被硬生生的斬斷。


    而這並沒有斬斷他們命中注定的癡纏,該如何才好?才能不再傷害他?


    那個風華絕代,美貌傾城的男人,為了他可以奮不顧身,寧死不屈的人,如今,還要怎麽麵對?


    在他的麵前早已失去了所有許諾的資格的,欠他的太多,是一年的美好的時光,是對他的愛戀的迴饋。


    頹然的凝望著窗外,忽而,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緋色的衣衫在長長的街市開成了絢麗的花朵,他妖野而又魅·惑人心的眸子波光瀲灩,眸底哀傷無限。


    他……又瘦了好多,好多……


    削瘦的麵容有些蠟黃,虛弱憔悴的模樣惹人心疼,修長孱弱的身子搖曳生姿,步步生蓮朝著客棧而來。烏黑的長發絲絲縷縷飄散在空中,他倔強的眸子驀然抬首,半開半掩的窗子隨風搖曳,似乎有人來過……


    心中,淺笑。


    孟弦笑容哀婉,神色哀傷,他怎麽可能迴來?他那麽討厭自己的。


    想到這裏,孟弦忽而也開始討厭起來了自己,為什麽不是他心中的那一個?


    到底他孟弦哪一點不好……


    往事一去不迴頭,曆曆在目,這麽多的日日夜夜,他無法安眠,腦海裏全部都是關於淩子良的一切,有時候憤怒不已,想要衝過去找淩子良理論,有的時候在某個街頭的轉角看到那一抹豔麗的紅色,卻終究沒有鼓起勇氣衝過去,有的時候遠遠的凝望著逗留在帝都中肆意玩樂的他,卻不知以一種怎樣的方式出現……


    愛在心底糾結成殤,他痛苦而又壓抑,夜不能寐,茶不思,飯不想,他想,應該是害了相思病……


    每每迴到這間熟悉而又溫馨的客棧,他便感覺渾身舒暢許多,這裏,有太多太多他們的記憶,裝了太多他不曾帶走的愛。


    淩子良的每一個瞬間,他都清楚的記在腦海裏,可,有的時候,即使想起來也會覺得難過不堪,痛苦不已。


    想起來會痛,卻又一定要記得,他這樣執著,恍如執著的愛著他十年一般。


    站立原地,凝望著半掩的窗扉,不知名的情緒在眉宇間流轉,水光便不知不覺的盈於眼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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