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守圓被再次叫去詢問。


    連日辛苦,蔡常進耐心消磨得差不多了,見胡守圓進來,也不廢話,隻教他看材料。胡守圓翻來翻去地看,越看臉色越白。他本身腦門寬、頭發稀,汗流無礙直下,澀得眼睛直流淚,不時地用袖口去擦。材料中耿景田的證詞,指他與匪首仝豹私通,要陷害知事大人。胡守圓竭力辯解,可連他自己也覺得底氣不足,中氣更無。蔡常進見他心神已亂,又將份材料拋過來:


    “不妨也看看,你同夥是什麽貨色。”


    這份材料列舉了魏拐子欺男霸女、敲詐勒索、私吞公款、私放共黨等事,亦一頁頁押了手印。這些事,胡守圓早有所聞,見此番被抖摟出來,心想魏拐子怕是在劫難逃了,自己好似也墜入了冰窟,心驚心涼。


    蔡常進恥笑道:“這可真是典型的狗咬狗、黑吃黑,你們中間沒個正道東西。”


    “魏局長那些事,小的從來不知。”胡守圓更加坐不住了,頂門上汗水直冒,“小的實在冤枉。”


    蔡常進拍桌子道:“可笑你見了棺材不掉淚,到了黃河心不死。鐵證在前,豈容抵賴!知事大人雖犯了錯,大不了受個懲戒,調到別處做官;魏拐子雖有罪,為他說好話的也大有人在,頂多降職使用;你若是乖乖交出物證,尚可免究誣陷官員之罪。如若仍然執迷不悟,所有重罪你一人扛,你能扛得動嗎?”


    正在這當頭,外麵進來一人,附耳對蔡常進說了什麽。蔡常進鄙視地看看胡守圓,進將那些材料收起,出去了。接著,何汝仁帶著胡春貴進來,說,隻有一陣兒工夫,說話要揀緊要的說。說罷,何汝仁也出去了。


    胡守圓聽兒子說了求明文幫忙的經過,再親眼看到那份契約,心灰意冷地說:“也罷,也罷。老子這一輩子,熬也是為你熬,攢也是為你攢,委屈也是為你委屈。你在他家做活,怕丟了那份伺候人的差使,老子還能說甚?你去跟他們說,既然斛明文為他丈人著想,我胡守圓也不是不通情理。隻要斛穆羽和郭承琪不計較以往,當麵金口玉牙這般保證,我就撤告。”他哪裏還顧得魏拐子,隻要能把自己洗脫,魏拐子便跳了井、上了吊,也跟自己沒幹係了。


    明文聽了春貴報告,去找郭承琪。聽說是在欽差宿處,直接尋了過去。蔡常進見是個中等身材、周正齊整、敦實斯文的男子,問找誰。


    “可是省裏來的蔡先生?”


    郭承琪聽見說話,趕忙過來介紹。


    蔡常進大笑道:“原來是貴郎婿!怪道如此英姿瀟灑,失敬失敬!”請進去坐下。聽明文將情況說了,蔡常進頻頻點頭:“貴親家如此得力,郭兄高枕無憂也。”


    當下議定。明文叫上父親來到縣衙,跟郭承琪去見胡守圓。胡守圓得到莊重承諾,寫個字條讓找春貴。明文叫上春貴去紙活鋪,按字條提示,在炕席底頭掀開塊磚,從裏麵拿出一個油紙包,迴來交給胡守圓。胡守圓當著大家麵,將那筆記本燒了,又寫了撤告文書,與郭承琪握手言和。一場驚心動魄,終於有了結局。


    魏拐子得知胡守圓反水,惶恐不安。幾次去找胡守圓,胡守圓都躲著不見。郭承琪要見魏拐子,魏拐子不是在山上就是在鄉裏。他說話行事也難得低調起來,生怕再有甚不著調的,被抓了把柄。


    原來,所謂正事就在那裏。你不理它,便如沒有似的;你要理它,它們便蜂擁而至。以往事再多,魏拐子挑著有用的辦,如今勤謹起來了,也真夠日理萬機。他也不打人也不罵人,有飯局推辭不去,送禮的堅決不收。“小舅子”捎話說姐姐有事商量,他忍著心癢,推說公務繁忙,不敢再去;正配婆姨見他踩著鍾點上下班,稀罕得不行,好吃好喝地待他。他心裏揣著的,好像隻有一本正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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