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鈕大福一路。


    鈕大福帶人在叢林裏鑽了十裏多路,翻過一道山梁,來到大膽地附近。大膽地處於綿山深處,原是躲避戰亂、逃難之人的聚落,因地極偏僻,與外界鮮有往來。


    鈕大福讓弟兄們在林間等候,自己和書慎進村打探。兩人在村邊找到戶人家,假裝作獵戶,進去討水喝。那家隻有老兩口,他們久住此地,見的野豬比人多,見有人來訪,熱情得很。不消多時,二人便將村裏情形打聽得一清二楚。


    老兩口說,昨夜來了自稱是工農紅軍綿山支隊的十幾個人,住在一個廢棄的大院裏。他們四處撿拾人家丟棄的壇壇罐罐,還挨門挨戶查看,看樣子是要長住下來。


    鈕大福和書慎按照指點,偷偷接近那處院子。是個破舊的四合院,南廳院牆塌了個豁口。二人伏於豁口對麵的殘垣荒草之中偷窺。隔不多時,見一商人模樣的中年人出來。書慎低聲對鈕大福說:


    “這人叫車健,前些時曾去過明月堡,唐明一夥的。”


    接著又出來數人。鈕大福見這些人舉止,知是訓練有素的軍人,輕厾了下書慎,示意離開。書慎不留神,轉身時踢翻個透底的瓦罐,瓦罐“咣啷”碎成幾塊。響聲驚動院中人,都追了出來。跑不多遠,前頭又衝出數人堵截。鈕大福衝書慎喊,讓他翻牆逃跑。書慎跳了幾次,隻撥拉下些碎磚土塊。鈕大福急忙上前,將他推上牆頭。待自己要逾牆時,追兵已到牆根底,沒奈何被人抓住腳踝,拽了下去。


    書慎跑到林間。弟兄們聽說鈕大福被抓,罵書慎不顧伴。書慎羞愧難當,也是安慰自己,也是寬大家心說:“我聽唐明說過,紅軍不濫殺俘虜。”


    “唐明的話你也信!”


    書慎說:“咱們人數與他們相當,若是硬拚,靠咱們這幾支獵槍,怕沒好果子吃。不如且下山吃飽喝足了,多招唿些人手,帶足了槍彈再來,實在不行,還可以求政府發兵來救。”弟兄們到底沒法,隻好先下山去。


    迴到明月堡時,明仁、存誼他們已先迴來了。得知唐明落水而亡,眾人直唿報應不爽!正商量去救斛大福,明孝心急火燎地跑來說,爹爹不對了。明仁趕緊跑去看。見爹爹腿也不會邁了,話也不會說了,隻會嗚嗚呀呀地叫,趕緊請大夫來紮了針,開了藥,一步不離地守著,直忙到次日早上,這才糾集起人手,要到大膽地救人。


    好月對明仁說:“文若能解,不勞興師。依我看,他們沒道理為難鈕大叔,不如派個弟兄帶份禮物去。或者一求情,就放迴來了呢。”


    弟兄們都爭著要去,好月說:“明仁和存誼去就好。萬一不成,脫身也容易。”


    好月果然是有見識、遇事不亂的。她讓明仁稍待片刻,自己迴房間,很快寫好一封信,出來塞到明仁衣袋裏,輕聲細語囑咐道:“車健若是正人君子,讀了此信,自然體諒咱家苦處。他若是小人,你也好言好語地求他,切記不要使強耍橫,反而壞了事情。”明仁和存誼記在心裏,提了兩壇杏花酒,肩了一扇豬肉,往山上去。


    來到村口,一胖一瘦兩個哨兵攔住了去路。明仁自報家門:“我們是明月堡斛家的,受家父之命,來找當事的長官。”


    “就是日前娶親的斛家嗎?”


    存誼說:“娶親的就是這位斛公子。”


    胖哨兵斜眼看看地上的酒肉,再看著明仁,調侃道:“剛娶迴如花似玉美嬌娘,不好好享受風流快活,卻跑這深山老林裏來,所為何事呀?”


    明仁道:“特來犒勞弟兄們。”


    掏出信遞過去。哨兵貓腰搜過二人身上,帶他們進村。到了門口,胖哨兵叫二人止步,自去通報。不移時,鈕大福和一個中年人麵帶笑容、大步流星走了出來。


    鈕大福介紹道:“這是綿山支隊的政委車健。”


    車健笑著說:“說曹操,曹操就到。正聊貴府的事,沒想到少爺就來了!”


    明仁抱拳道:“我奉家父之命,前來拜見。”


    車健叫人將禮物收了,熱情延引二人進屋。車健為文君之事再三道歉:“唐明不僅是我下屬,也曾是我的學生。他好高騖遠,又散漫成性,前年在省城,因為他擅自行動,差點害了大家性命。我也曾曉諭以大義,也曾苛責以紀律,隻期望他引以為戒。沒想到……還是晚了。唉!總歸是車健教導無方、管束不嚴。”


    他再三道歉,明仁反而有些過意不去,說“妹子之事,是唐明作的孽,不能怪先生。”將好月寫的信遞給車健。車健讀了,驚訝不已:


    “此信是府上何人所寫?”


    存誼說:“就是剛過門的媳婦寫的,名叫好月,是個了不起的女秀才,琴棋書畫沒有她不通的。”


    車健不由得嘖嘖稱讚:“一看這信,便知出自女子之手。她這字娟秀而不嬌媚,端莊而有骨感,事理明晰,言辭懇切,卻又不怒不躁,不卑不亢,這樣的文采,這樣的胸襟,實在難得。公子得此佳麗,可喜可賀!”


    又坐了一會兒,聊得既散又亂了。鈕大福與車健經過徹夜長談,決意參加綿山支隊,如今見到明仁,既不說下山的話,也不說不下山的話。明仁索性直接挑明來意:


    “此行是受家父之命,要接鈕大叔迴府。”


    存誼也長籲短歎,說:“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不幸事接著不幸事。老東家突然又病倒了。也不會說話,不知道能不能醫治得好。”


    平日裏,鈕大福念念不忘的,都是穆修的好處,聽說他病得不輕,決意要下山去看望。車健表示同情,並請鈕大福代他為文君上幾炷香,燒一道紙,權當是他登門謝罪。


    鈕大福看過穆修,私下和幾個弟兄商議。弟兄們異口同聲要隨他同往。鈕大福大喜過望,遂帶他們一起上山。車健和馬鴻傑熱情歡迎了他們,將他們編為一個小組,由鈕大福任組長。從此,白天裏,馬鴻傑和鈕大福帶大家苦練本領,到黑夜,車健給大家講政治理論,上文化課。半個月過去,鈕大福對弟兄們說:


    “咱們以前當兵,是為軍閥賣命,現在當兵,是為了勞苦大眾。這支部隊雖小,卻真正是為窮人打天下的部隊,咱跟對了,也跟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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