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淮義道:“我倒覺得王爺這樣的處置很好,殺一儆百,看哪個細作不要命敢再來咱們堰塘關!”


    謝不鳴看了他一眼,對這一點,她頗為讚同。若她跟溫淳覓易地而處,大概也會將這些細作砍了腦袋掛上城門口,達到震懾的效果。


    一時間,營帳中的氛圍有些沉重。


    謝不鳴見衛潛的眉頭蹙得緊緊的,一副埋頭思索的模樣,想著他還在養傷,不想讓他太過操勞,忙轉了話題:“大哥,你這次立功不小,我聽說王爺給你晉了官職?你又挨了板子先前睡著,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


    衛潛一笑:“王爺賞罰分明,確然給我提了銜,不過,封四品常設將軍他亦不能做主,還需上報吏部審核。能不能上一個台階,要過些日子才能知曉。”


    “大哥要做將軍了!”謝不鳴格外驚喜。


    言淮義也十分羨慕:“衛校尉原來就是八校尉之一,比起五品偏將軍來還要更高一級,這次立了這麽大的功勞,做個四品將軍是萬萬使得!”說著又歎了口氣:“哎,也不知道我哪天也能混個八校尉當當!我家祖上從沒出過什麽大將軍,我要是能當上,十裏八鄉都得高看我一眼!”


    衛潛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不必惆悵,淮義,我挺看好你的!我聽說你這次也立了功,怎麽還是個旗總?”


    問到這兒,謝不鳴也收了聲,疑惑的看向言淮義。


    言淮義在陳明關一戰中也斬殺了十數個北魏人,隨著林思圖突圍堰塘關,聽說一路上勇猛,林思圖多有誇讚,卻上不去官銜,的確蹊蹺。


    言淮義低下頭:“這事不提也罷。”


    “怎麽?”瞧見他這般模樣,謝不鳴當即站了起來:“這兒又沒外人,有什麽不能說的?”


    言淮義飛快的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衛潛。


    衛潛沉聲問:“是不是有人與你為難?”


    言淮義隻是搖頭,他不能給他們添麻煩。見他一直不說,謝不鳴給衛潛打了個眼色,衛潛會意,三人很快就轉了話題。


    沙場上吹起了集結號,言淮義站起身來:“號角響了,我得去集合。”


    他告辭出去了。


    言淮義一走,衛潛憋了滿肚子的話就再也藏不住:“肯定是有人給淮義下絆子,要是讓我知道了這廝是誰,我饒不了他!大戰在前,怎可如此作踐人心,長久下去,還有誰肯為國賣命?”


    他氣憤難當。


    謝不鳴安撫他:“大哥別急,此事讓我們知道了,就不能袖手旁觀。我隊伍裏的王沙活絡,他定然清楚,我叫他來問問。”


    王沙性子開朗,進關後就在三軍中結交了不少朋友,已然是這一隊伍裏的包打聽。他一來就就將事情說了:“屯長還記得先前在陳明關時偷了你東西的那個李創嗎?”


    “記得。”謝不鳴點頭。


    衛潛則迴頭看著她,臉色不太好看:“怎麽迴事,有人偷你東西,你怎麽沒跟我說?”


    “大哥,都過去了,那事兒我也解決了。”謝不鳴連忙按住要起身的衛潛,怕他繼續發問,難免牽扯解釋不清,一邊問王沙:“難道這事兒跟李創有關?”


    當初在陳明關她就看出來,那個李創心思不正,不是個省油的燈。


    王沙唏噓:“李創在陳明關戰死了。當時北蠻子打過來,言淮義跟李創他們在一處守城,李創中了箭,已經隻有出的氣兒沒進的,上官讓撤退時,他有個關係極好的同鄉叫馬鬆,讓言淮義背李創走。那種情況,空手都可能會死,言淮義當然不肯,馬鬆就暗暗記恨上了。李創還有個兄長叫李樹,就在堰塘關國字營裏做屯長。李樹跟管簿的關係極好,等大部隊到了堰塘關後,他讓管簿在功勞簿上做了些手腳,在登記言淮義的軍功時,人數給減了許多,隻發了些賞銀,別的就沒了。”


    “豈有此理!”衛潛氣得連連捶打床弦,動了後背的傷,齜牙咧嘴地掙紮著坐起來:“如此仗勢欺人,被我知道了當不能坐視不理,我這就去找王爺說去!”


    謝不鳴按住他:“大哥你就消停一些吧,什麽事兒也等好了再說。再則,淮義恐怕也沒什麽證據能指證那個管簿。”


    “對對對,衛校尉任命將軍的令還沒下來,萬萬不可因此得罪了管簿。”王沙幫著勸。


    衛潛沉默片刻,想著軍功已經上報還不迴來,自己又沒什麽證據,憋悶非常之餘,又覺該為言淮義做點什麽,他沒什麽權利,隻在軍中人緣不錯,不少人還賣他麵子,讓人照顧言淮義一二倒也做得到:“淮義受了委屈。他如今是在赤字營的哪個屯?屯長是誰?”


    王沙不說話。


    謝不鳴瞅著他:“該不是就在李樹的屯吧?”


    衛潛也看著他:“李樹心胸狹隘,要是言淮義還在那兒待著,說不得連命都會送掉。”


    戰場上的往來不比尋常,若李樹存心為難言淮義,行軍打仗時遣他到最危險的地方,甚至明知必死還要他去送死,那可就不是什麽小事!


    王沙歎了口氣:“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李樹一心記恨言淮義,就算是衛校尉去要人,他也不見得會放。”


    “我去試試吧。”謝不鳴站起身來,“大哥你先歇著,王沙跟我走。”


    “能行嗎?”衛潛眼中流露出幾分擔心之色。


    謝不鳴點點頭,迴頭笑了笑:“借大哥的佩劍給我用用就好。”


    衛潛立即道:“你拿去用就行,說什麽借不借的那麽見外。阿不,令牌也一並拿去吧,要是起了什麽衝突,好歹也有個能震懾李樹的。”


    “好。”謝不鳴不忍拒絕他的好意,從他腰間拿了令牌,又將放在床頭的寶劍拿了,帶著王沙出了營帳。


    王沙看著她的背影,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他未曾想過謝不鳴胸襟竟如此之廣,先前言淮義在陳明關同他百般為難,如今到了堰塘關,對方成了落水狗人人可欺,曾經的兄弟還在軍中的個個不敢跟他沾邊。如今謝不鳴做了屯長,又有馬上升為將軍的義兄撐腰,不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還要幫曾經的死對頭出頭!


    有這樣的屯長護著,何愁以後的日子難捱?


    一時間,王沙有點理解為何敘舊總是跟在謝不鳴屁股後麵跑了,他暗暗捏緊拳頭發誓,他也願做阿不一輩子的兵!


    李樹在國字營一營四屯,兩人尋到校場上,正瞧見李樹在打罵言淮義,鞭子落在言淮義的背上,李樹吼得很大聲:“狗娘養的,你不是力氣很大嗎?看你這軟趴趴的勁,是奶沒吃夠吧?”


    言淮義低著頭不說話,手中的槍頭舞得獵獵作響。


    李樹見狀,抬腳重重的踹他:“狗雜碎,眼珠子瞪那麽遠,想殺人啊?”他將脖子伸過去,指著自己的腦袋:“來,有種把槍頭往這兒捅!來!你要是敢捅,我敬你是個帶把兒的!你個孬種,老子命令你往這兒捅你聽到沒有?不敢?你是不是不把老子放在眼睛裏,不把軍紀放在眼睛裏?”


    言淮義被他當著眾人如此折辱,握槍的手已然指節泛白,刷地抬起頭來。


    他是真想一槍捅下去!


    可軍紀在前,若他殺了李樹,自己也要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他不敢動。


    李樹早料如此,得意的退了開去,一根手指頭說著說著就戳上了言淮義的額頭,將言淮義戳得連連後退:“你個孬種,還瞪,這雙招子是不是不想要?”


    旁人均是敢怒不敢言。


    “滾出隊伍!”李樹又踹了一腳。


    言淮義深深唿吸,什麽也沒說,收了銀槍走出隊伍。他低著頭,沒人看見他眼中流露出的一抹絕望——無人會來救他,忍耐,再忍耐!


    他這般告訴自己。


    日頭很猛,高大的漢子低下頭,渾身寫滿了悲涼,王沙看得一陣激憤:“李樹真不是個東西,打人不打臉,他倒好,直挖到人門麵兒上去。”


    謝不鳴很沉默,一雙眼黑黢黢,讓人看不透。


    她盯著那邊:“你迴去,將趙一奇、白談、孟照朝和齊宣堡叫過來,另外,你讓敘舊去跟何營長說一聲,請他想個辦法,請國字營的營官來沙場走一趟。”


    這是有辦法了。


    王沙滿臉喜色,一聲得令,跑得比兔子還快。


    謝不鳴在沙場邊盤腿坐下。


    言淮義被叫出隊伍,又挨了幾鞭子,之後,李樹叫停了大家,開始懲罰言淮義,讓他做俯挺五百個。


    言淮義趴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做起俯挺來。


    李樹的臉色很冷,扭頭吩咐了幾句,兩個士兵搬了個沙袋過來。李樹將沙袋壓在他的背上,言淮義撐著地麵的手猛地晃動起來,險些趴到地上去。


    周圍士兵見狀,紛紛倒抽了口冷氣。那沙袋少說也有五六十斤,做完五百個怕是要累死人!


    李樹哈哈大笑,聲音傳得很遠:“做啊,不是能耐大得很,力氣大得很嗎?背人你背不動,背個沙袋子一點問題都沒的!”


    謝不鳴的手敲打著衛潛的寶劍,這一刻,她有點想拔劍。


    她忍住了。


    “屯長!”


    恰在這時,王沙帶著新晉的旗總來了,都是她的人。五個人一字排開,謝不鳴露出笑意,她站起身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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