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高唿:「新婦出閣。」


    房簷廊角掀起紅綢,新婦梳妝整齊慢步而來,青色釵鈿禮衣長擺約三尺許,邊緣滾了寸長的緙絲金絛,高髻間的雙釵鳳凰步搖輕輕擺動。她眉作遠山黛,額間細勾了一朵牡丹花鈿,隔著卻扇瞧去若隱若現。


    一旁的陪嫁婢子人高馬大,跟著新婦也梳妝了一番,墮馬垂髻間簪了一朵絹花海棠,兩頰胭脂淡淡掃開,添了幾分讓人失魂的嬌媚。


    婢子道:「小爺我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屈辱。」


    卻扇後傳來笑聲:「小心些,別露怯。」


    幾人生怕房家的婚事辦得不夠熱鬧,拽著迎親班子繞了大半個縣城才往城外走去,一路上十步三歇,此時天色已然發青,月牙探出了半個腦袋。


    城外的泥路越走越荒,樹影茂密,交疊橫錯,借著月光順勢蟄伏在地上。風一吹,樹枝纏繞在一起,扭成根鞭子,「唰唰」作響,抽得人汗毛直立。


    遠遠看去,長長的迎親隊伍好似一條彎彎曲曲的蟲子,眾人縮脖張望,提防著每一片吹落的樹葉。


    「郎君,要不咱們走快點。」喜娘上前,「時辰不早了。」


    高馬上的新郎官緩聲道:「不急。」


    「郎君,這……這荒郊野嶺的太嚇人了。您是外鄉人,不知道咱們康城的事,那鬼新婦最喜歡嬌俏的新婦了,奴家也是為二位好。」喜娘攥著帕子,一個勁兒地描繪著鬼新婦的模樣,好似她親眼見過一般。


    「這世上,哪有這麽多鬼啊。」花轎邊隨心的婢子道,「若是有,我倒要看看他是人是鬼。」


    「天靈靈地靈靈,神明保佑阿彌陀佛,小娘子你的嘴可不要亂說啊。」喜娘雙手合十,朝著四方彎腰叩拜。


    話還未收口,喜娘的額頭便泛起了絲絲涼意,粘稠的液體順著鼻樑一路滑到了臉頰。她伸手去摸:「血,血啊!」


    蜿蜒的血跡隔開喜娘的臉頰,眾人見狀,兩腿發顫:「鬼新婦,是鬼新婦來了!」


    打鑼的、抬轎的四散作逃,一時間鬼叫連連。


    混亂中,有人朝著馬匹抽了一鞭。那馬提起前蹄,帶著新郎衝進了林子裏。樹枝如利刃割破衫袍,隱隱透出血跡來。


    四周霧氣越發濃重,不一會兒連路都瞧不清了。白馬猛然跪地,將新郎甩了出去,滾了幾丈遠。


    他眉眼皺在一起,摘去身上的葉子,扶著樹木才勉強站起身來。不遠處,白馬的四隻蹄子被幹淨利落地砍下,鮮血泊泊,染紅了毛髮。它身子不停的抽搐,雙眼如死魚,沒一會兒便斷了氣。


    月色下,地上閃爍著銀光。新郎上前,隔著衣衫抬起地上的「銀光」,順藤摸瓜,扯出一根極為細長的絲線來:「原來是魚線。」


    「你命可真大。這樣都摔不死你。」新郎身後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我這人啊,不好殺。幾次三番遇險都能撿迴一條命來。」


    「你的運氣到頭了。」新郎後脖頸上架了一把大刀,那人繼續道,「夏長史,今日,你是走不出這林子了。」


    「夏長史?」新郎冷笑,嘖嘖兩聲,「英雄,那你可找錯人,誰告訴你我是夏長史了?」新郎緩緩起身,看向來人,「在下,姓婁,單名一個簡字。」


    她這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在樹影下,明滅不清。


    第五十章 俏新婦


    「也對,若是連長史都命喪康城,那這鬼新婦的案子怕是再也無人敢碰了。」婁簡指節抵著下顎,擺出一臉思索的模樣,「我瞧你麵生,之前該是沒有見過。我想,你的同夥應該是這麽告訴你的:騎馬的新郎便是夏長史,對吧。」


    那人還在愣神之際,手上的長刀便被飛來的劍鞘擊落。他顧不得撿起刀刃,捂著手腕便要逃跑,後路上又出現了穿著嫁衣的「俏新婦。」


    夏驚秋扯下頭麵砸在那人臉上,又提起裙擺將他一腳踹飛:「可憋死我了,這勞什子快把我脖子壓斷了。」夏驚秋扔下頭麵,用披帛纏起大袖,露出雪白的胳膊來。


    另一側,那人高馬大的婢子也趕了過了來。許一旬嫌裙衫麻煩,直接撕了一個口子,將裙子別在腰上。他摔過披肩長發,上前反手按住了歹人:「你這混犢子,讓小爺我費了好一番功夫。」


    婁簡上前翻開歹人的雙手,隻見他掌心長了一層細長的厚繭子,新繭蓋著舊繭,連手上的紋路都瞧不清了。奇怪的是,食指與虎口內側也長滿了細長的厚繭。


    婁簡脫下那人的鞋子,在鞋底發現了不少綠色的軟草,她拿著鞋子遞到夏驚秋麵前:「什麽味道?」


    夏驚秋滿臉為難,卻也隻能照做。皺著眉湊上前:「魚腥味。這是……水邊的苔蘚!」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你是湯妙人的兄長,湯元?」


    「啊?湯元怎麽可能是兇手?」許一旬滿臉不解,「他不是苦主嗎?」


    婁簡不急不緩地翻起袖口道:「他隻是殺害房婉兒的兇手罷了。不過,他今日的目標可不是新婦,而是,夏驚秋,夏長史。」


    半個時辰前,康城縣郊外。


    迎親的隊伍歇在了林子裏。夏驚秋從白馬上躍下,從轎窗外遞來半壺水:「我想了一下,咱們還是換一下吧。鬼新婦的目標是新婦,你手腳不利索,我們又不知道來人是什麽身手,若是我被擄,總是要勝算大些。」


    卻扇垂下,露出一對纖長的睫毛,婁簡玉麵紅唇,微微抬眼,鳳冠頭麵上的墜子輕晃了幾下,勾得人從心口一路酥麻到了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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