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成上了樓,恰巧遇見方才為他打水的小二。


    他一把將人扯住:“我問你,長生觀的道長最怕誰?”


    那小二也有脾氣,翻著眼皮說:“我是跑堂的,又不是包打聽。”


    郭成狠狠點了點頭,又從身上摸出兩枚錢來。


    “說吧。”


    “烏衣巷,李尋。”


    “這人是何來頭?”


    “出身百年清流世家,祖祖輩輩都是讀書人。”


    “拂塵子因何與他結仇?”


    小二言簡意賅:“說起來都是陳年舊事,反正現在兩人老死不相往來,您有功夫聽,我還沒功夫說呢。”


    郭成嘴角抽了抽,有些心疼自己剛才花出去的錢。


    看來那醉鬼果然沒騙他。


    早知道直接問小二就是了。


    他幾步邁出酒樓,一路打聽著就去了烏衣巷。


    可是行了半裏地突然又止住了。


    既然李家是建康的滔天士族,他一個外地來的方士,如何能見到李府的主君?


    全是自己報複心切,異想天開而已。


    罷了,他歎口氣又轉迴了住處。


    夜深之後,他在房間內幾經徘徊,終於想到一個好主意。


    人他雖見不到,但是可以寫信啊。


    於是尋來紙筆,將拂塵子如何將他驅趕出門,如何大言不慚地索要人事,再將自己聽見的斷袖傳聞稍作潤色全都寫了進去。


    末了又說長生觀既為皇家道觀,身為住持卻漿酒霍肉,實在有辱大晉國體。


    你們身為建康名流竟然等閑視之,為何不敢不上奏朝廷雲雲。


    這封信他寫得極其滿意。


    既然李尋同拂塵子早就有陳年舊恨,自己又激將了一番,不怕這姓李的不借此大做文章。


    反正等拂塵子迴味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離開京城。


    任他武功蓋世,難道還能飛出建康尋他的仇不成?


    ……


    因為夜深,隻能又多使了雙倍的錢給小二,這才打發他將信送去了烏衣巷。


    就算這個叫李尋的不信他信上所言,他也不吃什麽虧。


    於是心滿意足地睡去了。


    ……


    這日剛剛卯時,天色還未大亮,李禕便悄悄趕往了晉王府。


    因為司馬瞻習慣早起,每日還要在院內練上一個時辰的功再用早膳。


    之前裴行給他開了後門,可是他總覺得走旁門歪道不是君子,所以寧可費些眼神和功夫從正門迴府。


    這幾日王府戒備森嚴,出入人員又繁雜。


    他也隻能從下了破涼山就開始坐上車輦,然後勉為其難地走後門了。


    裴行每迴都提早去接應他。


    然後依著司馬瞻的慣例,讓他去樹下練一個時辰的劍。


    練劍有風險,所以他隻能用快招。


    畢竟快一些才看不清臉。


    幾天下來,他竟然生出一種起早貪黑來王府上值的感覺。


    關鍵是也沒人給他俸祿。


    晦氣。


    ……


    那廂郭成正在房間睡得香,不成想一大早小二就來砸門。


    “客官醒醒,快醒醒,李家主君迴信了。”


    郭成一個鯉魚打挺從榻上彈起來,一把將門扯開。


    信確實是李尋親自複的,內容也通俗易懂:


    你是哪個洗腳水喝多了的老狗皮,拂塵子是我兒子,再給他造謠老子撕爛你的嘴。


    對了,你在不歸酒樓是吧,有本事今天別走,你給老子等著。


    郭成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他出門將小二喊來。


    小二以為給他送信還能得賞,樂滋滋地就進了門。


    郭成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我讓你說話說一半,我讓你說話說一半!”


    小二委屈。


    “哪裏說錯了嘛!”


    “我問你拂塵子怕誰,你怎麽跟我說的?”


    “怕李尋啊。”


    “李尋是他爹你怎麽不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兒子怕爹有錯麽?”


    “再有一樁,昨日是不是你說李家是百年清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小二梗著脖子:“本來就是,不信你再去打聽旁人。”


    郭成手裏抖著那封信:“好一個清流世家,好一個讀書人,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這信上哪一個字像是斯文人說的?”


    小二掃了一眼信上的內容,底氣更足。


    “罵人算什麽新鮮,太極殿上的真龍天子還罵人呢。”


    郭成氣得脖子青筋暴起,隨即又踹了一腳:“滾。”


    ……


    待冷靜下來之後,郭成開始擔心李尋真來此處找他報仇。


    即便李尋不來,這消息定能傳到拂塵子耳中。


    總之,父子倆總有一個要來找他的麻煩。


    為今之計,看來隻有一個腳底抹油了。


    ……


    那小二莫名其妙挨了頓打,下樓就去同掌櫃叫屈。


    掌櫃聽說之後,心裏也有些鬱氣。


    雖說小二是個侍奉人的差事,但也萬萬沒有叫客人隨便打罵的道理。


    於是擱下手裏的活計,上樓來找郭成要說法。


    郭成一日結下兩個仇家,不想掌櫃的也要鬧他。


    他急著脫身,當下隻能按下火氣,好聲好氣跟掌櫃的解釋了一番。


    掌櫃聽完卻並不同情。


    “你自己不磊落,我看你是活該。”


    郭成不服:“道觀住持索要人事就磊落了?”


    掌櫃也不服:“你為何去長生觀,也是無利不起早,長個包子樣還怨狗跟著。”


    郭成不想再跟他糾纏,將身上剩的錢都掏了出來塞進掌櫃手裏。


    再遲些時候,恐怕真要客死他鄉了。


    “你們建康人都愛罵人是吧,我認輸,我罵不過你們。”


    那掌櫃的卻不接他的錢。


    “你隻需賠了不是便罷,不過你得罪了李禕,現下隻有一人能幫得上你。”


    郭成對他端了端手:“好意心領,我不敢信了,告辭。”


    “你走不了。”


    掌櫃的推開他房門上窗子,朝下頭指了指。


    “自己來看。”


    郭成聞言色變,疾步走到窗前。


    底下十幾個赳赳武夫,一人手執一根棒子,已經將不歸樓的出口圍了個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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