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易禾是跟司馬瞻一起出了南宮的。


    她在司馬瞻身後三丈之遙踽踽獨行,生怕再跟他搭上話。


    不想司馬瞻卻故意停下步子等她。


    “易大人,本王也有一事想請教。”


    易禾心裏開始打鼓:“下官不敢,殿下請講。”


    “大人打算何時成家?”


    易禾撞著膽子看了他一眼。


    司馬瞻也正微眯雙眸盯著她。


    “殿下說笑了,下官乃分桃斷袖之屬,如何成得了家?”


    司馬瞻真的笑了:“憾甚。”


    嗬嗬……


    憾什麽甚什麽,讓易家絕後不是你畢生所願嗎?


    “昨日本王與桓家女郎同席,聽她的意思,長生觀的主持已經替你婉拒了幾迴,不過看起來她自己還沒死心。”


    司馬瞻突然提到桓清源,倒叫她心中有些惴惴。


    繞來繞去,到底又虧了拂塵子一個人情。


    這人還真是一點沒變,說著瘋瘋癲癲的話,幹著淒淒慘慘的事。


    至於桓清源,其實並非她最擔心的。


    若此事實在撂不下,或許她們還可以傾心聊聊。


    找個清淨的地方,就著春光飲一壺茶,多賠禮少空談,前頭後尾地解釋清楚,做個君子之交好過兩處犯愁。


    想必也是個法子。


    桓清源畢竟是個大家淑女,總不會一定要嚐自己這個強扭的瓜。


    眼下難辦的是桓襇。


    他若一味覺得失了體麵,不知道會折騰出多少花樣來難為。


    “多謝殿下告訴,下官且走一步瞧一步吧。”


    司馬瞻略停了步子,開始慢慢踱著。


    易禾也隻好遷就著,不好走到他前頭去。


    “本王聽聞長生觀的主持素來清高,哪怕是皇兄去了,也要看他幾分臉色,沒想到大人的事他倒肯上心。”


    易禾如何聽不出司馬瞻在投石問路。


    隻是她跟拂塵子的那些過往,就不便被他知曉了。


    “主持仁心,必是不想讓好好的女郎來嫁個斷袖。”


    說話間,二人走到了中門處。


    司馬瞻上車前又問了一句:


    “大人果真不認識袁家女?”


    易禾揖手:“識得是識得,可袁家隻有一個在室女,年方十三,怎能跟殿下議親?”


    司馬瞻停住步子:“那你方才為何不對母後明言?”


    易禾一噎。


    您還好意思問。


    太後真不知袁家女幾歲嗎?她要問的也不是年齡啊。


    是在逼我為她叔父立廟這件事上就範啊。


    是在打量我跟袁家究竟有沒有瓜葛啊。


    連京城的耗子都知道,我現在畏您懼您,但凡能跟您攀上關係,別說讓我給您引薦官家在室女,就是給您引薦我自己……


    當然了,這個要看您願不願意。


    那我都必須沒有二話啊。


    但凡我剛才隻考慮自己的小命,在太後那兒替袁家女說項。


    那我現在就不可能好好站在這兒跟您閑話了。


    司馬瞻歪了歪頭:“大人究竟想說什麽?”


    他見易禾一時半刻神色多番變幻,卻什麽也沒說,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易禾看著他,將滿肚子牢騷又咽了迴去。


    算了,這些跟他說又有什麽用。


    力微不負重,人窮不說理,沒錢不入眾,輕言莫勸人……


    “殿下,您有空還是多操心下您自己的婚事吧。”


    你一天不成親,太後就一天記恨我。


    ……


    今日又落著蒙蒙細雨,司馬瞻一身青色麻葛長袍,長身玉立站在她對麵,宛若一株仲春之柳。


    他悠悠抬頭,望了望天邊淡如輕煙的雲彩,轉迴來將目光投在易禾身上。


    “成婚究竟有什麽好?”


    易禾比他矮半頭之多,跟他站著說話時,要微微仰頭。


    每次都能看到司馬瞻宛如深潭一般的眼睛。


    有時幽諳,有時灼灼,有時戲謔如頑童。


    “自然是為了有個知疼著熱的人一塊伴著,也為了綿延子嗣啊。”


    司馬瞻看起來不急著走了,就這麽悠閑地負手站著。


    “大人也未成親,這些年是熱死了還是凍死了?”


    易禾垂下頭去,她開始掰手指頭。


    “據下官所知,太後娘娘生殿下的時候,剛好十九歲,殿下今年二十三歲,按照娘娘的說法,殿下……您四歲才不尿褲子啊?”


    ……


    “此子斷不可留!”


    司馬瞻迴到王府,一邊換下衣裳,一邊憤憤然罵了一句。


    裴行沒有隨他進宮,此時一頭霧水:“殿下,您說的哪個子啊?”


    “殿下,隻要您一聲令下,要胳膊還是要腿,屬下馬上給他卸下來。”


    司馬瞻轉頭道:“本王有一個朋友,他四歲時才不尿褲子,這件事不小心被旁人知道了,你覺得他會怎樣?”


    裴行一本正經:“他會莫名其妙多一個朋友。”


    “答得好。”


    司馬瞻一掌拍在案上。


    “去院子裏紮一個時辰馬步。”


    ……


    “公子,是不是太後她老人家責罵你了?”


    有誠見她一路上神色不寧,忍不住問了一句。


    易禾搖了搖頭。


    太後雖不喜她,但今天也算不上給她難堪。


    立廟的事的確要費些手腳,倒是並非不能操作。


    如果能借此事修補自己跟太後的關係,反而是她占了便宜。


    “那公子故意激怒殿下,想必也是有所謀劃。”


    易禾扶額,仰天長歎。


    “沒有什麽謀劃,就是單純嘴欠了。”


    本來她接了給庾大人立廟的差事,太後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為難她的。


    可她一見到司馬瞻,沒能壓住自己強烈的勝負欲。


    竟然當著閻羅的麵,揭了閻羅的短。


    她還記得司馬瞻上車時那鐵青的臉色。


    怎一個悔字了得?


    ……


    易禾一進家門,就急急忙忙尋來在橙。


    “你馬上找人去把牆頭上淋一些泔水……”


    在橙一下愣住,隨後恍過神來:“早該了,那袁家女郎整日爬牆偷窺公子,打又打不得,罵還罵不得,還是公子有辦法。”


    這就是她不敢在太後麵前提袁家女郎半個字的原因。


    這女郎別看年紀小,實在是膽子大。


    動輒架了梯子爬到牆上偷偷瞧易禾。


    有時兩人在院子裏眼神對上,袁家女郎便趁機大喊:


    “易大人,等我及笄了,我就嫁給你。”


    每當這時易禾就會朝她翻個白眼:


    “省省吧,我再努努力,都能把你生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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