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半月來頻頻有孩童失蹤,至今已然超過三十人,引來朝廷關心,唯恐是有江湖組織作案。”


    阮桑枝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表情,心說朝中那些人也許並不是擔心什麽江湖組織,而是害怕忽勒顛覆政權。


    畢竟哪裏來的江湖組織還需要軍營出動?驍義軍的長槍還指向著異族呢。


    但廖長風不疑有他,這會兒正老老實實的將小蘿卜頭們集中起來,拿著卷一疊名單挨個盤問姓名和家中信息。


    “我叫柳葉!”


    沒等他開口,柳葉率先答道,還將身邊的鈴鐺拉了過來:“這是我妹妹柳小鈴,她膽子小,官爺別嚇唬她。”


    廖長風眉頭微皺,轉過臉以詢問似的目光看向阮桑枝,後者好整以暇的點了點頭。


    嗯,不笑的廖長風的確很兇。


    但是廖大人還是有自己的基本判斷的,尤其是在知道眼前這群小蘿卜頭都是綠漪樓培養的刺客時,就沒再拿他們當普通孩子看待。


    像柳葉這樣話多會來事兒的,顯然是重點關注對象,指不定往後的哪年就在大獄裏碰上麵了。


    “家住何處?”


    柳葉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我和妹妹是被大太太丟出來的,在好幾戶人家裏都待過。”


    “……”


    廖長風少時家境殷實,親友皆是高風亮節之人,所以哪怕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對這樣沒底線的遺棄行為心生譴責。


    他本想公事公辦,卻在對上小丫頭那清澈純淨的眸子時,滋生了一點點不該出現的慈悲。


    柳葉成功捕捉到了他的遲疑,連忙抑製住嘴邊的笑意,狀似堅強的揉了揉鈴鐺有些鬆散的發髻:“大人,我走街串巷慣了,認識不少乞丐地痞,您要是急著找人,不如讓我出一份力?”


    廖長風愣了一下,下意識迴頭看阮桑枝,卻不知她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自己身邊。


    “胡鬧。”


    聽著像是斥責的話,語氣卻是淡淡的,反倒有種指桑罵槐的涵義。


    阮桑枝神色自然的從廖長風手中抽走了,後者看著空蕩蕩的手,不禁有些懊惱,正要搶迴來,卻見她粗略看過之後,又漫不經心的遞了迴來。


    “這裏沒有名單上的人。”


    她笑了笑:“綠漪樓也不是在大街上隨便撿人的,這些孩子的身世背景都有專人調查記錄,涉及朝廷疑案的,我們自會交代清楚。”


    廖長風將信將疑,將名單收迴自己袖中:“那神通廣大的樓主姑娘,你有什麽見解?”


    “神通廣大的姑娘今天就來教教不太聰明的廖大人。”


    阮桑枝攤手,柳葉熟練的往她掌心遞了一根梅花枝,腕間翻轉,來來去去之間,就在地上形成了一副簡易的京城布局圖。


    廖長風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樓主在軍中待過?”


    “未曾。”


    可這種畫法與行軍作戰時使用的技巧太相似了,他甚至想起了曾經在阮世忠老將軍手下訓練的日子,忍不住開口說道:“我在京畿營待過,有幸得到過老王爺的指導,那位也喜歡這樣就地寫寫畫畫。”


    “是嗎?”阮桑枝麵不改色,仿佛他口中的老王爺隻是個陌生人:“你再仔細看看卷宗上幾處頻繁出現的失蹤地點,玉屏巷,榴花巷,文水巷,還有點翠坊。”


    隨著她的聲音,枝椏在雪地上劃出交錯縱橫的幾條分割線,最後筆直插入泥土裏,翻飛的葉片也隨之穩穩當當的落在阮桑枝提到的地方。


    廖長風看著格外規整的菱形布局,心頭一沉:“果然是有預謀的行動,並非個案。”


    他不通玄門術法,卻也隱隱約約感受到一股不詳的氣息,然而阮桑枝依舊低著頭在畫什麽,讓人心生好奇。


    “這是?”


    菱形之中還有乾坤。


    枝條隨著阮桑枝的動作勾勒出別樣的輪廓,他不由得看入了神,等到手腕收勢的瞬間,竟是陡然生出一股被震懾的恐慌感。


    廖長風捂著心口,喘著粗氣,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她。


    阮桑枝卻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她隨手將枝條丟在一旁,讓楚懸淵將自己推遠了些,能更清楚的看見地上的圖案。


    一隻眼睛。


    “這裏是什麽地方?”


    她看向廖長風,平靜如水的眸子將這位八尺男兒襯托的狼狽不堪。


    廖長風眼睫微顫,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異樣來自忽勒邪術對魂魄的創傷,不禁暗自唾棄自己的軟弱來,甚至在阮桑枝麵前強裝無事發生:“介於玉屏巷和榴花巷之間,這個位置……應當是自在樓。”


    聞言,楚懸淵唿吸一緊,好在他微垂著頭,沒什麽存在感,廖長風也沒注意到他的異常,隻繼續道:“若此案真有此等邪術作祟,日進鬥金的自在樓或許惹上大麻煩了。”


    阮桑枝眉頭輕挑:“也不一定,這陣法如蚍蜉撼樹,進可顛倒陰陽,退可扭轉乾坤,勝負之分全在人為,得找找自在樓有什麽線索,才好置之死地而後生。”


    廖長風聽見這話,卻是麵露諷刺,語氣都頹喪了幾分:“自在樓背後的靠山大有來頭,我這樣的八品校尉,連門都進不去。”


    “靠山?”


    阮桑枝來了興趣:“誰在給自在樓撐腰?”


    “有傳言說是宮裏……”廖長風被她亮晶晶的眸子晃了一下,下意識就說了出來:“那位、那位最是得寵的貴妃娘娘。”


    “?”


    這話一出口,就連幾步外站著聽八卦的車夫都愣了一下。


    阮桑枝倒吸一口涼氣,琢磨身為綠漪樓的主人,自己應該怎麽迴話,隨後波瀾不驚的道:“那貴妃隻是前朝風光罷了,如今南康王府也日漸衰落,怎的搭上了自在樓的路子?”


    敢情那自在樓的主子巴巴的上門敘舊,是借了她的名頭忽悠人了?瞧著廖長風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阮桑枝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就連陳大人都不敢輕易找自在樓的麻煩,我去就——”


    他雖然說著喪氣話,眼眸越來越低垂,拳頭卻越捏越緊。


    阮桑枝笑著打斷了他:“明的不行咱們來暗的啊,廖大人,你身手應當還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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