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王利用〈無為真人馬宗師道行碑〉:“馬師鈺,字玄寶,號丹陽子……山東寧海州人……中元後,重陽祖師造其席,與之瓜,即從蒂而食,詢其故,曰:‘甘從苦中來。’問:‘奚自?’曰:‘終南。不遠三千裏,特來扶醉人。’……遂心服而師事之。祖師感化非一,師悟……頭分三髻,三髻者,三‘吉’字,祖師諱也。十四年秋,與三道友言誌於秦渡鎮,師曰:‘鬥貧。’譚曰:‘鬥是。’劉曰:‘鬥誌。’丘曰:‘鬥閑。’師曰:‘夫道以無心為體,忘言為用,柔弱為本,清淨為基。節飲食,絕思慮,靜坐以調息,安寢以養氣。心不馳則性定,形不勞則精至,神不擾則丹結,然後滅情於虛,寧神於極,不出戶庭而妙道得矣。’”


    金密國公金源鑄〈譚真人仙跡碑銘〉:“譚公處端,字通正,號長真子,初名玉,寧海州人,其父即鏐鐐之工,每以己生資濟貧窘……往執弟子禮,重陽使宿庵中。時嚴冬飛雪,藉海藻而寐,重陽展足令抱之,少頃,汗流被體,如罩身炊甑中,拂曉以盥餘水使滌麵,月餘,疾頓愈,由是推心敬事。”王重陽伸腳令譚處端抱住,譚感全身發熱,當是王重陽以內功為他治病,盥餘水中可能含有藥物,滌麵月餘而大麻瘋病痊愈,這說法自比〈全真教祖碑〉中簡單的敘述更能入信。


    金秦誌安〈長生真人劉宗師道行碑〉:“劉先生處玄,字通妙,號長生子,東萊之武官莊人……承安丁巳,章宗召問至道之要。先生對曰:‘寡嗜欲則身安,薄賦斂則國泰。’”《元史·丘處機傳》:“丘處機,登州棲霞人,自號長春子……金宋之季,俱遣使來召,不赴。歲己卯,太祖自乃蠻命近臣徹伯爾劉仲祿持詔求之……處機乃與弟子十有八人同往見焉……經數十國,曆地萬有餘裏……既見,太祖大悅,賜食,設廬帳甚飭。太祖時方西征,日事攻戰。處機每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殺人。’及問為治之方,則以敬天愛民為本。問長生久視之道,則告以清心寡欲為要。太祖深契其言,曰:‘天賜仙翁,以悟朕誌。’命左右書之,且以訓諸子焉。於是錫之虎符,副以璽書,不斥其名,惟曰‘神仙’……時國兵踐蹂中原,河南北尤盛,民罹俘戮,無所逃命。處機還燕,使其徒持牒招求於戰伐之餘,於是為人奴者得複為良,與濱死而得更生者,毋慮二三萬人,中州人至今稱道之。”


    元姚燧〈王宗師道行碑銘〉:“玉陽體玄廣度真人王處一,寧海東牟人……嚐俯大壑,一足跂立,觀者目瞬毛豎,舌撟然不能下,稱為‘鐵腳仙’。洞居九年,製煉形魄。長春頌以詩,有‘九夏迎陽立,三冬抱雪眠’語。出遊齊魯間,大肆其術,度人逐鬼、踣盜碎石……或以為善幻誣民,因召飲可鴆。真人出門,戒其徒先鑿池灌水,撓而濁之,往則持杯盡飲,曰:‘吾貧人也,未嚐從人丐取。今幸見招,願丐餘杯,以盡君歡。’與之,又盡飲,歸,解衣浴池中,有頃,池水沸涸,以故不死。……或讒其善幻,世宗試而鴆之,見不可殺,悔怒,逐讒者。”


    元徐琰〈郝宗師道德碑〉:“郝師大通,字太古,號廣寧子,寧海人……研精於易,因通陰陽律曆之術,性不樂仕進,慕司馬季主、嚴君平之為人,以卜筮自晦……乃棄家禮重陽於煙霞洞,求為弟子,重陽……解納衣,去其袖而與之,曰:‘勿患無袖,汝當自成’,蓋傳法之意也。”《續文獻通考》:“廣寧坐趙州橋下,兒童戲累石為塔於其頂,囑以勿壞,頭竟不側,河水溢,不動,亦不傷。”


    據《續文獻通考》及《登州府誌》:“孫仙姑不二,號清淨散人,寧海縣忠顯幼女……父以配馬丹陽,生三子。丹陽既棄家從道,重陽祖師畫骷髏勸化之,又畫天堂一軸示之。姑棄三子詣金蓮堂祈度。重陽贈以詩,改今名,遂授以道要。”


    《長春真人西遊記》


    丘處機遠赴西域去見成吉思汗的事跡,隨行弟子李誌常著有《長春真人西遊記》(有王國維校注本)一書,詳述經過及旅途見聞。


    《長春真人西遊記》載有丘處機旅途中的一首長詩:“金山東畔陰山西,千岩萬壑攢深溪。溪邊亂石當道臥,古今不許道輪蹄。前年軍興二太子(即察合台),修道架橋徹溪水。今年吾道欲西行,車馬喧闐複經此。銀山鐵壁千萬重,爭頭競角誇清雄。日出下觀滄海近,月明上與天河通。參天鬆如筆管直,森森動有百餘尺。萬株相倚鬱蒼蒼,一鳥不鳴空寂寂。羊腸孟門壓太行,比斯大略猶尋常。雙車上下苦敦顛,百騎前後多驚惶。天池海在山頭上,百裏鏡空含萬象。縣車束馬西下山,四十八橋低萬丈。河南海北山無窮,千變萬化規模同。未若茲山太奇絕,磊落峭拔加神功。我來時當八九月,半山已上皆為雪。山前草木曉如春,山後衣衾冷如鐵。”


    丘處機、李誌常一行,在西行途中見到成吉思汗攻破花剌子模諸城後屠戮之慘,《長春真人西遊記》中有雲:“方算端(即蘇丹,迴教國王)之未敗也,城中常十餘萬戶,國破而來,存者四之一。”


    近代史家新會陳垣先生著《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對全真教甚為推重,書中說:“自永嘉以來,河北淪於左衽者屢矣,然卒能用夏變夷,遠而必複,中國疆土乃愈拓而愈廣,人民愈生而愈眾,何哉?此固先民千百年之心力艱苦培植而成,非幸致也。三教祖之所為,亦先民表現之一端耳。”後記中又說:“……覺此所謂道家者類皆抗節不仕之遺民,豈可以其為道教而忽之也……諸人所以值得表揚者,不僅消極方麵有不甘事敵之操,其積極方麵複有濟人利物之行,固與明季遺民之逃禪者異曲同工也。”


    據陳垣先生考證,全真教曆任掌教,自王喆以後,依次為馬鈺、譚處端、劉處玄、丘處機、尹誌平、李誌常、張誌敬、王誌坦、祁誌誠、張誌仙、苗道一、孫德彧、藍道元、孫履道、苗道一(二次接任)、完顏德明。其中譚處端曾任教主,尹誌平壽至八十三歲,《射雕》、《神雕》兩書中寫其早逝,並非根據史實。尹誌平號稱“清和真人”,乃有道之士,《神雕》一書中將他寫得不堪,有誣先賢,新修本中另改姓氏,音同字不同,已非清和真人矣。


    全真七子和以後曆任教祖未必都會武功,他們煉氣修習內功,主要是健身卻病之術。


    在《神雕俠侶》書中出現的耶律楚材,是成吉思汗的近臣(“蒙古”兩字的漢譯,據說是耶律楚材所創),當丘處機會見成吉思汗時,耶律楚材和他時相往來,作詩唱和。但耶律楚材信奉佛教,對於丘處機得到成吉思汗的優待(命丘處機通管天下僧尼,豁免道士賦稅差役,但僧人不能豁免)十分不滿,在他所著的《西遊錄》中對丘處機大肆攻擊。今人姚從吾先生著有〈耶律楚材西遊錄足本校注〉專文,詳加分析,認為耶律楚材的攻擊主要從宗教的偏見出發,不能成立。耶律楚材的兒子耶律鑄,亦為蒙古貴官,耶律齊、耶律燕二人則為作者虛構,未必真有其人。


    《列仙全傳》


    《列仙全傳》是明朝萬曆年間刊行的一部有文有圖的道家傳說故事書。


    中國的神仙傳記,以題名漢劉向撰的二卷《列仙傳》為最早,陶洪景、葛洪、孫夷中、杜光庭、沈汾等相繼有所編撰。最大部頭的是北宋初年樂史所撰的《總仙記》,共一百三十卷,相信傳說中的全部仙人都已包括在內,但已失傳。《列仙全傳》九卷,敘述了五百八十一位仙人的故事,起自老子、木公、西王母,一直敘至明朝成化、弘治年間。其中許多並不是仙人,隻是會幻術或得到皇帝封號的道士。在現存的這類書籍中,這是內容最豐富的了。


    這書號稱是王世貞編輯,又有李攀龍序,但多半是刊行此書的汪雲鵬所偽托。汪雲鵬是徽州“玩虎軒”書鋪的主人,曾刊行許多附有精美插圖的書籍和戲曲本子。《射雕》書中所附王喆、馬鈺、譚處端、丘處機、郝大通、王處一等六人的圖像都出於此書。《列仙全傳》中也有劉處玄與孫不二兩人的故事,但沒有圖。


    六幅圖中所繪全真教六位領袖的故事,都強調神怪法力。


    圖中王重陽手中提鐵罐,因他曾提鐵罐乞食。他有許多特立異行,常人以為他是瘋子,叫他“王害風”,風同瘋,即稱他為“王瘋子”。馬鈺逝世那一天,對門人說:“今日當有非常之喜。”不久聽得空中有音樂聲,仰見仙姑乘雲而過,仙童玉女,擁導前後,對馬鈺說:“我們先去蓬島等你。”當夜馬鈺在大風雷中去世。譚處端在高唐縣寫了“龜蛇”二字送給茶館主人吳六,吳掛在茶館裏,後來鄰舍失火,延燒甚廣,隻有吳六的茶館不遭波及。延祥館中有枯槐一株,丘處機以杖繞而擊之,喝道:“槐樹複生!”槐樹至今榮茂。郝大通圖中所繪是他在趙州橋邊頭頂磚石小塔的故事。王處一圖中所繪是王重陽飛傘二百裏而傳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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