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過去,我也該上學前班了。


    學前班的學費很早之前就交了,這是當時全家都很慶幸的事。


    上學前一晚,小姑姑用她在繅絲廠裏泡的發白的手,給我整理了書包。


    學前班在鎮上,和小學一起。每天爺爺或奶奶,都會早早做好飯,在天剛剛發白的時候,把我送去學校。


    學前班裏有很多熟人,包括銀行行長的女兒廖點兒,還有之前一起學畫畫的姐姐。那時候我已經知道,發生在我們家的事不是好事,我怕別人不和我玩,所以從來不主動去找別人。好在那時候家長都沒有灌輸小孩不許與我接近的思想,所以我憑借自己的個人魅力,還是交到了一些願意給我帶零食的好朋友。


    剛學了半年的畫,也不再去學了。姑姑們就是在這時,對我更加嚴厲了,有時候犯了錯,會拿透明的尺子打我的手心,不輕不重。


    那年秋天,小叔叔家的妹妹出生了!她的睫毛長長的,長得白白嫩嫩,取名悠悠。


    轉眼到了第二年,我該上一年級了,可是年紀不夠,被告之需要多上一個學前班。


    爺爺奶奶到處找關係,希望能讓我早些上一年級,最後找到了銀行行長。


    最終行長也沒幫忙,爺爺奶奶提著的兩隻雞,又提了迴去。他們在裏麵說了些什麽我不知道,但是比我小幾個月的廖點兒告訴我,她馬上就是小學生了。


    最後爺爺徒步,去了八公裏之外的,當鄉村教師的姨爺爺家裏。第二天一早,爺爺奶奶又提著兩隻雞,和姨爺爺一起去找學校的招生主任了。顯然兩隻雞和一個鄉村教師說話的分量不是很大,我隻能再上一個學前班了。


    爺爺奶奶要把雞送給姨爺爺,但是他沒有收,騎上自行車就走了,連飯都沒吃。爺爺奶奶不再強求了,又迴家去抓了幾隻雞準備賣了給我湊學費。


    第二個學前班的班主任是幼兒園教過我的老師,還專門問過我為什麽沒上一年級,我告訴她年齡不夠上不了,她有些可惜的看著我。從此以後我就成了她的免費“苦力”。


    冬天,她總會讓我拿著醫院的輸液的玻璃瓶子,去熱水房找阿姨幫她灌滿熱水。那時候覺得讓我去,就是對我的一種看重,去的路上都會兩隻手小心翼翼的捧著瓶子,感覺這是一件很神聖的事。直到有一次,熱水房阿姨灌水的時候,瓶子爆了,她讓我迴去給老師說“瓶子驚了!”在我反複確認下,她依舊對我說:“你迴去同老師講''瓶子驚了’她便知道怎麽迴事。”迴教室的路上我害怕極了,覺得老師給我的任務我沒有完成,以後她不再會看重我了。我把阿姨對我說的話同她講了,她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直到她以後搬東西打水掃地之類的活還找我幹的時候,我的心才定下來。


    學前班裏有一對雙胞胎兄弟,他倆可把我坑慘了,直到現在我還耿耿於懷。


    舅舅的對象家就在繅絲廠,他經常跑去幫忙幹活,騎個三輪車拉紅薯葉子喂豬。一天放學,我看他騎著三輪車,忍不住央求他載我一段。於是我就坐在三輪車鬥的邊上,兩手拽著書包帶子,還優哉遊哉的晃著腿。三輪車的一邊輪卡進了坑裏,舅舅頭也不迴的加了把勁騎著三輪車走了。我就那樣趴在地上,下巴磕在了大石頭上,流了一地的血。舅舅終於在別人叫“停”的聲音下,迴頭把我拉到了診所。


    最後還是去醫院縫了五針,傷口外麵貼了一層白色的紗布。


    第三天去上學,我就非常驕傲的告訴同學,我流了好多血,還縫了五針,可是我沒有哭哦。這時候雙胞胎的老大站了出來:“你說五針就五針,你取下紗布我們看看呀!”於是我毫不猶豫的揭開了紗布,露出了歪歪扭扭縫著傷口的黑色的線。雙胞胎老大指著我大笑:“哈哈,你長胡子了!”同學們都跟著他一起起哄,笑話我長胡子了。那會兒,我就覺得自己從一個英雄變成了一個小醜,灰溜溜的貼上了紗布,趴在了課桌上,不再理會同學要我揭開紗布的請求。


    雙胞胎的老二更可惡,那時候家裏窮的快揭不開鍋了,看到別人吃什麽都饞。那天他拿著兩小節甘蔗,要換我的望遠鏡玩一上午,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想著一節甘蔗自己吃,一節帶迴去給悠悠妹妹。可是第二節課課間,他讓我把甘蔗還給他,望遠鏡他不玩了。我當時氣極了,但是不擅長跟人吵架,隻得想個折中的辦法,還了一節甘蔗給他,無論他怎麽說,我就是不把另一節拿出來。最後他隻得拿著一節甘蔗悻悻的走開了,我摸了摸藏在袖子裏的甘蔗,慶幸保住了一根。最後這根甘蔗,被我拿迴去讓曾祖母切成小塊,與妹妹分著吃了。


    即使學校有相處不融洽的同學,可也絲毫不影響我喜歡學校。


    轉眼,又過了一年,我該上小學了。


    報名的前一天,家裏籠罩在一股愁雲慘淡的氛圍裏,我的學費,還沒有著落。


    爺爺在村裏借了個遍,被用各種理由搪塞了。迴來的時候,他和奶奶說了情況,我挺著急的,我不想小小年紀就輟學,和村裏個別孩子一樣,成天背著背簍幫家裏打豬草。


    爺爺奶奶商量了一下,帶著我一起去了說是剛把錢存了定期,手裏也拿不出來錢了的一家。看著爺爺奶奶陪著笑臉,低聲下氣的說明來意,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跪了下去,大哭著請求:“李爺爺,求你借我點學費,我想上學。”李爺爺抹著淚把我拉了起來:“借,明天一早我就去銀行。”


    那時候取出定期好像還比較麻煩,需要各種手續,但是李爺爺最終還是把錢交到了我的手裏,囑咐我好好讀書。


    這個恩情,我承一輩子。


    從那以後,好像有什麽東西變了。


    那年,我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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