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前幾日,吳府的人四處搜尋呂運翁時,一紙明旨大張旗鼓地傳進了吳府。


    內侍擺出架勢,高唱吳代尚書無罪,兢兢業業為國效力多年,即日起正式升任兵部尚書一職。


    也就是說,吳守忠終於將代尚書的那個‘代’字抹去了。


    吳府自然一片歡欣,得了不菲謝金的內侍也跟著眉開眼笑。


    祠堂裏,吳守忠將詔書恭送上首,與江氏三叩九拜之後慢慢離開。


    “恭喜老爺,終於得償所願了。”江氏露出點點笑意,因幾番尋人未果而積壓心頭的陰霾暫時一掃而去。


    “官複原職尚在意料之中。”吳守忠牽著她的手,“升遷倒是意外之喜。”


    他原以為至少要冠著這個‘代’字七八年,不想這才三年就轉了正。


    “聽說昨日朱相進了趟宮,會不會與此事有關?”江氏步伐閑適,隨後解釋道,“昨日休沐,朱相沒聲張,這事兒是阿柔跟我說的。”


    “也許吧。”吳守忠雖疑心不減,到底高興多於憂患,“不必擔憂,明日進宮謝恩,用意自然分明。”


    次日早朝,吳守忠身著正二品緋紅金補官袍進殿,先謝過眾同僚的道賀,又對著照例姍姍來遲的泰寧帝下跪謝恩。


    泰寧帝勉勵了幾句,眾臣一麵聽著,一麵用餘光掃著如遭霜打的溫禦史,審時度勢。


    這事兒溫家辦得莽撞,溫實甫說是他家長子的主意,泰寧帝想得擰緊眉頭,暗道一對兒糊塗蛋。


    迎著周遭隱晦不斷的視線,溫禦史半垂著頭瞧不出神色。


    吳守忠不降反升,意味著溫家的打算徹底落空,溫家父子能高興才怪。


    不過溫從伯倒也沒有多怕,想到被藏得結結實實的那人,以及這些日子吳家私下裏的動靜,溫從伯的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就算不能扳倒吳守忠,也要好好惡心惡心他!


    正兀自冷笑著,不防備對上吳守忠意味深長的目光,嘴角僵了一瞬後立刻眼神兇狠地瞪了迴去。


    泰寧帝望著一觸即發的兩方,立刻出言道:


    “吳卿這般年歲便已位列二品,在我慶國可是頭一位。”


    這話聽著像是讚歎,實則飽含敲打,吳守忠深諳聖意,聞言出列恭聲道:


    “臣多謝陛下隆恩!今後定當恪盡職守,為君分憂。”


    泰寧帝溫和一笑,看樣子是很滿意吳守忠的識趣兒。


    “陛下,臣承蒙聖恩明斷,方逃過汙蔑,可臣身為慶國臣子,絕不能容忍佞臣奸小混淆聖聽,指鹿為馬。”


    泰寧帝:......


    得,白安撫了。


    朕那個一向謹慎謙遜的吳卿去哪兒了?


    “聖祖有訓:禦史之職,邦憲是司,先正其身,始可行事,糾匿繩法,務從公正。”


    “溫禦史汙蔑同僚,顛倒黑白,徇私報複之意昭然若揭,可擔得上務從公正四個字?”


    “未曆州縣,不察民情,是為助紂為虐,敢問陛下,溫副使是否配身居憲台?!”


    吳守忠一記淩厲的迴馬槍反攻,溫家父子氣急敗壞。


    其後,左都禦史許箴言卻暗歎一聲,暗道吳尚書還是太過和善。


    溫家是明顯的賊心不死,用詞如此不犀利,怎能永絕後患?


    於是許禦史斟酌措辭,準備好好幫一把險些與自己成為親家的吳尚書。


    “臣附議!”


    看到許箴言肅容出聲,泰寧帝的眉頭險些擰出水滴。


    又來了!


    “陛下,溫禦史僭越,臣鬥膽諫言:慶國股肱重臣豈可任由溫家父子隨意攀咬欺淩?”


    “今日遭汙蔑的是吳尚書,明日是諸公,後日又該是誰?”


    說著,越過眾臣遙遙指向臉色鐵青的溫禦史,聲如利箭:


    “莫非你溫家想效仿奸臣嚴嵩,存了專權之心,故意借此試探?”


    什麽?!


    溫從伯掏掏耳朵,一臉的呆滯。


    他把他比作誰?


    赫赫有名的奸佞嚴閣老?!


    “你!你!你......”溫禦史氣得血液上湧,幹枯的手指點著許箴言,嘴唇哆嗦得像是心疾驟發。


    許箴言視而不見,聲音高亢仿佛要洞穿九霄:


    “陛下聖明,微臣鬥膽!請陛下革去溫家父子的禦史之職,再將這兩個盜權竊柄、誤國殃民的賊子下獄查辦!以全我慶國之法度,以彰我國君之威儀!”


    鏗鏘有力的話說完,別說眾臣了,連泰寧帝都倒吸一口涼氣。


    不至於,許卿,真不至於!


    “許箴言!你信口雌黃,胡攪蠻纏!”


    溫禦史父子側目而視,四隻眼睛裏的怒火幾乎化成實質,恨不得在許禦史身上灼出兩個大窟窿。


    術業有專攻啊,吳守忠咂咂嘴,暗讚,嘴皮子上的功夫果然還得靠許老弟。


    殿中人聲鼎沸,泰寧帝看得眼角抽筋,恨不能飛下台階抽許箴言兩個耳光解氣。


    ......可他不能啊,隻怕上一秒抽了許箴言,下一秒他就敢高喊著禦史風骨然後一頭撞死在大殿之上!


    禦史風骨......呸!茅廁裏的石頭!


    堂堂九五至尊,唉......不也是處處受製?


    “許卿。”泰寧帝目光沉了下來,“你與溫卿如同朕之左右耳目,豈可或缺其一?”


    聽到皇帝開口,殿中的議論聲才停息。


    泰寧帝掃了一眼朱相,見他頻頻點頭,像是在打瞌睡,沒忍住對著頭頂上‘中正仁和’的牌匾翻了個白眼。


    朱相置身事外,泰寧帝的目光隻好鎖定了溫禦史身後,正上躥下跳的現成‘替罪羊’:


    “右副都禦史溫從伯......”


    聽到自己的名字,溫從伯身形一頓,如同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犯了失察之罪,即日起革職查辦,溫禦史教子無方,罰俸一年......”


    冷水凝成冰錐,直朝溫家父子心頭刺去。


    餘光掃了一眼猶在打瞌睡的朱相,泰寧帝忽然惡從心起,又慢吞吞道:


    “右副都禦史一職出缺,便暫由裴庶常接替。”


    裴庶常?裴信!


    朱相的困倦裝不下去了,老眼緩緩瞪成銅鈴。


    泰寧帝卻擺擺手,止住要開口的幾人,一錘定音:


    “無事退朝!退朝後,吳卿留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娘子今天躺平了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枝燈影明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枝燈影明滅並收藏三娘子今天躺平了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