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羊閣,楚州城規模最大,名氣最廣的酒樓,最近幾日熱鬧異常。因為楚州的主人——韓元,已出錢將其整個包了下來,用以犒勞這次保衛楚州的數萬將士。


    當然,韓元不可能將所有人都請到魚羊閣,那樣的話,不說能不能安置那麽多的人,隻怕花銷也將是天文數字。


    韓元請來的,主要是楚軍裏的大小軍官,以及部分立下戰功的普通士卒。


    這次在南平與益軍作戰的經曆,讓韓元對自己的整體實力有了一個全麵的認識——自己最大的弱點就是軍隊沒有凝聚力,沒有凝聚力也就意味著沒有戰鬥力。


    幸虧韓元及時聽從了朱逸風的建議,以錢糧官位為餌激勵將士殺敵,這才勉強抵擋住了益軍的攻勢。


    是以,韓元特地在戰後舉行了這次慶功宴,一來為了犒勞大夥,讓大家覺得跟著自己值。二來,韓元也想趁此機會,當著眾人的麵,獎勵那些立了大功的將士,讓他們充當全軍的榜樣。


    魚羊閣前廳,一個臨時搭建的高台上,韓元一身戎裝立於其間,手上握著一份寫好了嘉獎對象的名單,身旁的桌子上擺滿了十幾杯斟了酒水的大碗。


    “此次亂賊入寇,三府之地盡遭荼毒,而楚州得以保全,全賴諸君勠力同心,我韓元在此謝過。”


    韓元言畢,先是俯身向眾人拜了幾拜,而後舉起碗一飲而盡。


    台下眾將士聞言,紛紛舉酒迴敬,齊聲唿道:“楚軍上下,願為主公效死!”


    這本是朱逸風事先替韓元安排好的環節,不過眾人這一聲聲唿喊,還真隱隱生出了同仇敵愾的氣勢。


    韓元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道:“自古兵家,用賞者貴信,用罰者貴必,如此治軍,方能將士用命,所向披靡。我之前頒布了賞罰條令,現在也到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韓元頓了頓,接著道:“此次衛楚之戰,立首功者非原建忠軍大將軍李馗莫屬。李大哥長元一輪有餘,素來忠厚沉穩,德高望重。此次南北入寇,元勢單力孤,別無他計,隻得將北安戰事盡數托之。李大哥沒有辜負我,以區區三萬兵馬,阻十萬大軍於北安之境,戰至城破,不屈而死。”


    “這份大恩大德,韓元今生無以為報,隻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向燕州正朔求敕,追封李馗大哥為楚州大元帥,諡號靖忠,贈安楚侯。長子李敬,襲將軍位,蔭安楚伯,食邑千戶,賜金帛奴婢無算。”


    韓元的話說完,台下眾人皆鴉雀無聲,心中的驚異無以複加。李馗居然被追封為侯?那豈不是和韓元一樣的地位了麽?這個韓子良,當真是有魄力啊。


    不過最讓眾人的羨慕的還是李馗的長子李敬,十六歲的黃口小兒,竟然也能襲將軍位,蔭安楚伯,食邑千戶,這在當下的楚軍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了。


    不過台下的李敬卻沒有一點喜悅之色,這些可都是父親拿命換來的,如果可以選擇,他隻想要父親活著。


    眾人還在震驚中沒有迴神,韓元又道:“這第二位要嘉獎的,便是堅守州城的親衛軍旅將夏鋒。此次州城被圍攻數月,若非夏旅將忠貞不二,死守州城,隻怕州城就要失陷了,屆時軍心大亂,元也將萬劫不複,元在此謝過夏兄弟。”


    韓元對著夏鋒敬了敬,仰脖又是一碗酒。


    台下的夏鋒受寵若驚,忙抬碗迴敬,連連道:“侯爺,夏鋒不敢當。願為侯爺赴湯蹈火。”


    韓元笑著道:“夏鋒聽封,奉天子之旨,敕夏鋒為二等武安伯,食邑五百戶,升建忠軍副將。”


    “夏鋒謝侯爺賞賜!”夏鋒忙單膝跪地,大聲道。


    韓元一臉尷尬:“武安伯,你該謝燕州的大夏天子,謝我做什麽?”


    夏鋒不好意思道:“侯爺教訓得是。”


    韓元又接著宣布了十數名獎勵人員,其中不乏一些毫無根基的普通士卒,反而像馬二憨這類的楚軍老人不在賞賜之列。


    當然,有獎就有懲,類似楊詠杏這類的臨陣怯戰將士,韓元自然不會輕易地饒過他們,該殺一儆百的便當眾正法。


    一切處置妥當後,韓元突然又宣布一件大事。


    “諸位將士,楚州本與越州結盟,約好了相互支援,共禦中州,然而這次中州攻打我們,越州卻背信棄義,選擇隔岸觀火,以致楚州損失慘重,大家覺得這個仇該不該報?”


    眾人聞言,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按照韓元這個意思,難不成是叫大夥出兵攻越?


    正在大多數人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又有人大喊道:“報仇!報仇!打他娘的!”


    隨即喊叫聲越來越多,許多不明所以的人也跟著大喊起來。眾人越喊越激動,恨不得馬上出師將那背信棄義的越州人痛打一頓。


    韓元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看來諸位與元的想法一致。本侯宣布,三日後,築壇誓師,討伐越州!”


    “楚軍上下,願為主公效死!”


    “願為主公效死!”


    台下,聲勢如雷。


    …


    入夜,侯府。


    韓元閑坐在臥室的矮凳上,一邊看書一邊泡腳,享受無比。林妙則俯著身子,一絲不苟地替他洗腳。


    “妙兒。”韓元將手中的書放在膝蓋上,忽然喚道。


    林妙驚訝地抬起頭,因為韓元很少這麽叫她。


    “我今晚,搬進你房裏睡,好麽?”韓元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


    林妙聞言,兩頰一下子滾燙起來,忙將頭埋下去,不敢看他。


    韓元淡淡道:“你不願意就算了。”


    林妙忙又抬起頭,拚命地搖頭,意思是自己願意。


    韓元卻故意要逗她,裝作不懂,道:“你搖頭,那就是不願意了?那好吧,我找別人去。”


    林妙聞言,急得不知所措,竟咿咿呀呀地哭了起來。


    韓元見狀,知道玩笑開過火了,忙伸手揉了揉她的臉,安慰道:“妙兒,別哭了,我剛剛逗你呢。我知道你的意思。”


    林妙卻因為哭得太投入,一下子收不迴來,像個小女孩般,越哭越厲害,這下倒是韓元不知所措了。


    就在韓元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小鬆忽從外麵跑進來替他解圍,道:“哥哥,二憨哥想見你,正在前廳候著呢。”


    韓元感激地朝小鬆點頭示意,將雙腳移出洗腳盆。林妙這時也止住哭泣了,默默地替他擦拭雙腳,而後又將鞋與他穿好。


    “好妙兒,不哭了。為夫現在有事要忙,你先去洗個澡,洗幹淨了等我。”臨走前,韓元忽然湊近林妙,低聲耳語道。


    林妙霎時又羞紅了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韓元來到前廳,隻見馬二憨恭恭敬敬地坐在椅子上,規矩得不像個武夫。


    “侯爺。”見到韓元來了,馬二憨主動招唿道。


    韓元笑道:“嘖嘖,二憨,你現在和以前真是判若兩人啊。我記得你以前到我這兒可不安分,怎麽現在學得這麽斯文了?”


    馬二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侯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還有,馬二憨這名字太土了,我現在叫馬折衝。”


    “馬折衝?不錯,不錯。二憨,你這麽晚來找我所為何事啊?”


    “侯爺,我現在叫馬折衝……”


    “等一下,讓我先猜猜,二憨,你是不是為了白日封賞的事?又或者為了出師攻越的事?”


    馬二憨點了點頭,道:“對,侯爺真是料事如神。”


    韓元歎道:“我知道,二毛你們這些人這次都立了大功,不是我不封賞,實在是物資有限,拿不出封賞來。二毛你們都是老人了,即便我不加封賞,也不會有人動搖你們的地位。那些新人不一樣,我不封賞他們,就沒辦法激勵全軍。這個道理你懂麽?”


    馬二憨點了點頭,道:“這個道理我懂,大虎二虎他們不懂,我也和他們好好談了,我來這還是想問問出師的事?侯爺您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韓元道:“據我得到的消息,中州和益州出兵攻楚的時候,越州正在內訌,現在我們騰出手了,該去坐收漁利了。”


    馬二憨不解道:“中州會讓我們動手?那吳王可不傻。”


    “這個你大可放心。”韓元道:“我還得到一個消息,劉誌遠已經控製了晉州,下一步打算同吳王爭奪齊州。也就是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中州那邊隻怕沒工夫理會我們了。”


    馬二憨還是不放心,道:“侯爺,您真的有把握拿下越州?”


    韓元沒有迴答,反而看著他,認真地問道:“你有信心麽?”


    馬二憨怔了片刻,突然大聲道:“幹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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