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府的戰事已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楚軍的傷亡越來越大,為了抵禦對方攻城,李馗親自披甲到城頭,手操長刀監督將士們迎敵。


    到了這個份上,李馗看得出,中州軍是鐵了心要和他死磕了,而韓元從南平撤軍的事還沒有傳到這裏,他並不知道援軍正在趕來。


    城頭,楚軍在付出了巨大代價後,終於又一次抵住了中州軍的進攻。


    “爹!要不然咱們就降了吧!大家替韓子良守城到現在,也算仁至義盡了!”李敬渾身是血地跪在李馗麵前,大聲請求道。


    李肅也跪在一旁,聲淚俱下道:“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是我們父子連命都保不住,留名青史又有什麽用呢?”


    李馗鐵青著臉,向二人道:“你們不懂,有句話叫士為知己者死。你爹我本來隻是個吃皇糧的丘八頭子,高不成低不就,這輩子也沒有多大的誌向。可上天偏偏讓你爹遇到了韓元,此人是爹的伯樂,讓你爹的一身本事有了用武之地,爹早已決定把這條命賣給他了,所以這次你爹我不能走,更不會投降!”


    “爹!您為何就這麽強呢?就不能聽兒一次勸麽?”李敬眼眶欲裂,幾乎要吼出聲來。


    李馗輕輕地捶了他一拳,笑道:“好小子,翅膀硬了,敢跟你爹叫板了?聽著,趁著今晚天黑,我會安排你倆偷偷出城,出城後你們一個向南逃,去找韓元,一個望北跑,去投白俊武。”


    “爹,您不和我們一起麽?”李肅吃驚道。


    李馗搖了搖頭,道:“爹已經決定與城俱殉,你們不必再說了。”


    李肅還要再勸,李敬卻攔住了他,拉著他一起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爹,你要我們一個去找韓元,一個去投白俊武,這卻是何意?”李敬問道。


    李馗點頭道:“好小子,問得好。爹讓你們分投兩人,其實也是為了我們李家著想。雖說你爹我看好韓元,可他畢竟勢單力孤,隻有一州之地,而且腹背受敵,萬一我看走眼,隻怕我李家便要從此絕後了,這就是我讓你們弟兄中的一個去投白俊武的意思。”


    李肅聽不明白:“爹,我們若去投靠白俊武,他會接納我們麽?畢竟我們父子一直在北安府和他作對,他豈會不計前嫌地收留我們?”


    李敬眼中噙淚,道:“這必是爹答應了白俊武,明日便讓他率兵破城的緣故,爹,我說得對麽?”


    李馗欣慰道:“敬兒長大了。”


    當夜,李敬李肅兄弟二人夜縋而出,李敬向南去找韓元,李肅則朝北投靠白俊武。


    翌日,北安府府城被中州軍‘攻破’,李馗率兵在城內苦戰,最後力竭而死。


    韓元率兵趕至北安的時候,中州軍已經全部撤走,整個北安府一片狼藉。三萬多楚軍全軍覆沒,李馗的屍身也從廢墟中被人找了出來。


    韓元不禁感到心痛和自責,若不是自己為妻子的事在州城耽誤了一天,也許李馗不會落得這種下場。


    因為城破前李敬逃出生天,韓元便將李馗的屍身交給他處理,而處理後事的費用則由韓元來出。


    至於李肅的去向,韓元並不清楚,李敬隻說弟弟在亂軍中失蹤了,韓元別無他法,隻能盡量派人四處去找。


    南方,孫循因為老巢被攻,不得已迴師益州;北方,白俊武在攻破府城後,自知不敵韓元,向北撤走。


    至此,韓元這一路來遇到的最大危機,總算告一段落了。


    而這次,上天並非一如既往地眷顧韓元,不但奪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還讓他損失了一名文武雙全的猛將。


    隻是韓元身為一州之主,無暇過分地沉溺於悲傷當中,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返迴州城後,他先是匆匆主持了江落月的後事,而後又親自參加了李馗的葬禮,做完這些,他還要刻不容緩地處理楚州各地軍政大事。


    本來就民生凋敝的楚州,經過這次戰事,可謂是雪上加霜,盡管有朱逸風和一眾幕僚的協助,韓元還是覺得焦頭爛額。


    …


    侯府。已到了深夜,韓元的臥房依舊亮著燈,他仍伏在案頭,處理各郡縣送來的批示。


    因為擔心睹物思人,韓元特地搬出了原來同江落月的屋子,住進了一間新房。原來那間臥房則被他封了起來,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去。


    因為心中悲傷,韓元每日都刻意操勞自己,隻有手頭有事可做的時候,他才能暫時遏製住自己的思緒,不讓自己想月兒,不讓自己迴憶往事。


    江落月去世後,林妙本欲找機會代替她陪伴韓元左右,可又擔心韓元會抵觸,隻好先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照顧江落月兒子的身上。


    林妙雖未經人事,不知道當母親是何感覺,但江落月留下的這個兒子卻讓她喜歡不已,幾乎是將其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一般。


    因為江落月難產而亡,她的兒子生下來便沒有奶吃,林妙立刻命人到城中找來奶媽哺乳。除此而外,林妙幾乎每日都守在小嬰兒身邊,簡直如他生母無二。


    因為有林妙的悉心照顧,江落月的遺子總算一切安好。


    對於韓元來說,他不願意見到任何關於江落月的東西,包括她給自己留下了孩子,至少現在他不願意。


    以是,到了現在他還沒有給自己的孩子取名,似乎這件事他根本不關心。


    另一邊,老丈人江風因為女兒去世,悲傷過度,竟然生了一場大病,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消息傳到侯府的時候,韓元正一個人在書房中用膳,聽到下人們的通報後,他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落在地。


    “備馬,我要去高陽。”


    …


    韓元趕到高陽郡江府的時候,江風已到了油盡燈枯之際。


    “賢,賢婿…”病榻上,江風睜著渾濁的兩眼,掙紮著喚道。


    韓元忙走到他跟前,道:“嶽丈,小婿在呢。”


    江風一隻手緊緊地抓住韓元,氣息微弱道:“賢,賢婿,老夫快…不行了,有兩件事,想拜托你…”


    “嶽丈請講,小婿一定照辦。”韓元麵色凝重。


    “第一件事,我家月兒…命苦,先我而去了,我希望你能,你能好好照顧我那外孫。”


    “嶽丈放心,那是月兒與小婿的兒子,小婿怎會不疼。”


    江風艱難地點了點頭,又緩緩道:“第二件事,老夫,隻有兩個…女兒,老夫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女落霜。希望,希望你能替她找戶好人家,嫁了。”


    “爹,你和姐姐都好狠心,留我一個人在世上,無親無故,嗚嗚…”一旁的江落霜聞言,伏在榻間淚如雨下。


    韓元點了點頭,道:“嶽丈放心,小婿會照顧好霜兒妹妹的。”


    江風見他答應了自己,總算放下心來,靜靜地躺著不再說話,不多時便咽氣了。


    除了江風和兩個女兒,江家沒有其他人,韓元隻得以半個孝子的名義,留下來替江風處理後事。


    一切妥當後,因為答應過江風要照顧二小姐,韓元幹脆將江落霜接迴州城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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