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堂有不決之事便喜歡問藍氏意見。


    他與藍氏青梅竹馬,年少時就盼著把藍氏迎娶入門。怎奈後來藍氏轉身嫁入平陽王府,讓他好不心傷。


    後來平陽王世子為皇帝辦差不幸身亡,藍氏喪夫,帝憐她孤苦,又賜婚季明堂為平妻。季明堂之妻溫氏亡故後,藍氏被扶為正妻。


    季明堂再得藍氏相伴,不僅結發之妻忘了個幹淨,要不是此番突然升遷,還想不起發妻留下的一雙兒女。


    藍氏聽到季明堂發問,白了他一眼。


    高見?她能有什麽高見。


    又不是從她腸子裏爬出來的。


    “老爺有何想法?”


    “我聽夫人的。”


    藍氏喜他心中裝著自己,但又厭他耳根軟沒有主見。不然當初她也不會嫁給平陽王世子。


    “安瀾此番遭退婚,怕是心中不好受。咱們做父母的,合該為她再細細打算才是。”


    “夫人慈愛。安瀾能得夫人這樣的嫡母,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季明堂看著這樣處處為他打算的藍氏,越發覺得上天沒有薄待他,又把藍氏送迴他身邊。


    “老爺說哪的話。我既成她嫡母,自該為她打算。她小小年紀沒了生母,如今又被退婚,也是可憐。隻是……”


    “夫人跟為夫還有什麽顧忌的。”


    藍氏笑了笑,“老爺是知道的,我這身份,做多做少總會有人說嘴。按理該接她進京,咱們好為她再擇一門親。隻是,如今府內還有幾位正在待嫁的姑娘……”


    季明堂立時就明白她的顧慮,思及她的不易,頓時心疼了一番。


    “那就不接她進京,仍在陪都為她選一門親。選那家世相當的,咱們再怎麽說,也是侯府。”


    “老爺說的是。此前竇大人來家時,說安瀾受了委屈,將來定會陪一筆豐厚嫁妝,言語之間很是歉意。不如,把安瀾的婚事托給陪都竇家?他家隻怕無有不應的。”


    藍氏不想接季安瀾進京,也不想沾手季安瀾的婚事。她是繼母,好壞都有人說。


    她又不想沾季安瀾將來什麽好處。季安瀾過得不好,她倒成了千夫所指。


    季明堂聽她這麽一說,眼睛一亮。


    “夫人說的極是。托給竇家,他們不敢不應。再說竇家在陪都開了那偌大一個書院,讀書好的家世好的,那還能找不到?”


    就托給竇家!


    隻怕竇家比自家還要上心。


    又誇起藍氏,說她這主意好。說能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藍氏笑罵了一句,又暗自思忖,托給竇家,竇家不敢不精心,隻怕還得挑一門不弱於竇家的家世。隻是安瀾有了倚仗,安冉那崽子豈不添了助力?


    季安瀾並不知這對夫妻的打算,隻一心準備季安冉武考事宜。


    安冉從小聰慧,外曾祖母先是請了先生在家中給他開蒙,適學之齡又送他入竇家的青山書院,小小年紀已過了秀才試。本該按部就班考文科。哪知她一遭變故,安冉改考武科了。


    季安瀾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安冉想給她添助力,而本該是她給安冉倚仗的。


    轉眼就到了武試這天。


    文試武試同天開考。雖說本朝對武試重視不如文試,也沒有院試鄉試會試,但也極嚴格,三年一考,不僅有外考還有內考。外場考武藝,內場考策論兵書。


    “可有信心?”


    一行人送季安冉到考場前,季安瀾為他整理行裝。


    “姐姐放心吧。我都有經驗了,這武試我都打聽了,遠不如文試的考場。”


    再說了,“策”不過是默寫武經,外曾祖父和外祖父留下的一屋子兵書,他早就看完了。


    那“論”,就算他寫不好,那些隻專舞槍弄棒的武人還能考好?要是讀書厲害,也不來考武試了。


    他可是秀才呢!


    仰著腦袋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


    季安瀾忍俊不禁,彈了他一個腦瓜崩,“不可自滿。”


    這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昨晚她一夜沒睡,這臭小子倒是一覺睡到天光。


    “小姐放心吧,這滿考場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秀才。少爺定是沒問題的。”


    “就是!”


    季安冉精氣神十足,中了秀才誰還跑來考武試啊。除了他還有誰!


    季安瀾也沒再多說,鼓勵了幾句,就目送他小小的一個人淹沒到那趕考的人流中。


    顧少晏也在排隊候考的人流中,見五大三粗的糙漢中擠進來一個精致少年,也順著人潮的目光看去,這一看就認出了他。


    這不是那天在城門口馬車裏的那個小孩?


    這孩子幾歲?就跑來湊熱鬧?這滿身穿戴,想來也是富貴人家,這麽小一個,家裏也舍得?


    還有那天那聲“垃圾”,是罵人的話吧?和這孩子同乘,是這孩子什麽人?


    季安冉對周遭投射過來的目光並無不適,還笑盈盈地跟這些大哥大叔們點頭致意,他是考過文試的,知道這些都是同科,沒準將來還會共事呢。


    與人為善,與己為善,與人有路,與己有退。外曾祖母教他的話,他都記得呢。


    要不是考場門口不得喧嘩,他誓必要跟這些同科好好打聲招唿的。


    顧少晏見他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如逛自家花園般閑適地邁進了考場大門,不由搖頭失笑。


    武試不如文試要憋三天,隻落日前就結束了。


    顧少晏走出考場,還迴頭去找那個孩子。不知他有沒有堅持到考完,還是半途受不住被抬出去了。四顧一番,沒找到人。


    還有些遺憾。見著來接人的阿吉,二人迴了府。


    剛進府門,有小廝跑來,“三少爺,國公爺找你!”


    顧少晏挑了挑眉。他去通州近十天,都當他死了一樣,不聞不問,這會才出門一天,天都沒黑,找他?


    才到書房門口,內裏飛來一物,差點砸到他的鼻子上。好在他閃得快。


    顧少晏撿起地上的書本,瞟了兩眼,把灰甩了甩,徑直入內。


    “你去考武試了?”


    曹國公坐在書案後,壓抑著怒火,直直看向他。


    顧少晏隻當看不見,尋了張椅子坐了,還翹起二郎腿,抖了抖衣裳下擺,“嗯,考了。”手中那本書冊被他轉了個花。


    曹國公見不得他這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壓抑的怒火又飆了上來,“考了!你竟敢不吭一聲跑去考武試!”


    抓起桌上那麒麟鎮紙又朝他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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