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號雅竹包廂內。


    王導坐立難安地捏著手裏的茶杯,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看一眼右邊凳子上的電腦包。


    這是他的底牌。


    如果遲清和還是不肯鬆口,那這部電影……


    就配不上完美了!


    他喝了口茶,腿跟上發動機一樣抖來抖去,整張臉因為難過心痛,皺巴成包子褶,愣是把茶喝出了高度白酒的感覺。


    恰在這時,門開了。


    王導瞬間收拾好表情,撐起榮幸的笑,小跑著上前。


    “哎呦,遲總啊,您可來了。”


    他一上前就握住遲清和的手,眼珠子在他身後瞅了又瞅。


    祁連摘下口罩墨鏡,齜著大牙樂。


    “王導,別看了,遲總就帶了我,even沒來。”


    被戳穿,王導麵上閃過一絲尷尬,拉著兩人入座,招唿服務員上菜。


    等待間隙,他還想著找點別的話題,慢慢引入主題,誰知遲清和直接開門見山。


    “王導,關於《青春追夢律》的事,我很抱歉,今天你賣我一份薄麵,往後你有任何困難,都來找我。”


    遲清和以茶代酒,把話說盡。


    王導端著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隻能僵在那。


    “遲總,您這話說的,我都沒處接……”


    王導愁的頭發都快掉完了。


    “宮華歲的戲份雖然不多,但很多劇情轉折節點都需要他,這一刪,我實在……唉……節奏內容都稀碎,上架了也是敗口碑,你說說這……唉……這麽多投資人,不白忙活了嗎?”


    見王導語氣越來越低,祁連當即跳出來。


    “王導,我好歹也是男一號,看過劇本的,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您可別想坑我們遲總。”


    王導嘴角一抽,不著痕跡地瞪了眼祁連。


    這小子在片場老拆他台就算了,現在這關鍵時期,還拆!


    還給不給他活路了!


    “您別聽這小子胡說,遲總啊,這宮華歲必須得留,就是因為他退圈了,所以這部電影我不說大爆,迴本是絕對的!”


    商人逐利,往日若是其他投資商,早就鬆口了,還巴不得把宮華歲拍的所有戲份都放進電影,榨幹他最後一點商業價值。


    哪會跟遲清和這樣,油鹽不進。


    偏偏他跟宮時暮還是這部電影的最大投資商。


    宮時暮那邊想都不要想,圈裏誰不知道他不同意自家弟弟進娛樂圈,這下退出了,趕著放鞭炮慶祝。


    也就遲清和這,有那麽點渺茫的機會。


    說直白點,就是所謂的“白月光”吸引力。


    他調查過,遲清和跟宮華歲兩人在學生時期,關係就很近。


    有沒有捅破窗戶紙他不知道,但就那些同窗傳言和他的經驗來說,現在的遲清和是絕對拒絕不了學生時期的宮華歲。


    而他拍的,正好就是學生時期的宮華歲!


    每次給宮華歲布的場景,不說奢華,但環形教學樓、陽光下紫藤花、搖晃婆娑的光影、樹下數次偷偷朝你投來目光的少年……


    絕對能滿足所有人對校園初戀男神的幻想,更別說這樣的人,在劇裏,還一直暗戀你。


    王導咬咬牙,把手放到電腦包上。


    “遲總,我想請您看完這個,再做決定……”


    他打開電腦,擺到早就讓服務員準備的移動支架上。


    空格鍵哢噠按下,屏幕驟然黑下。


    伴隨著祁連含著笑音的獨白,鏡頭逐漸明亮,從半開的窗戶,轉進一方寬闊溫暖的臥室。


    作為青春電影,不會太多有惡俗狗血的劇情。


    懵懂青澀的感情,在一張張試卷和幽幽講課聲中慢慢發芽。


    熱情的小太陽撞上別扭暴躁的悶罐子,總能摩擦出不一樣的火花。


    放學路上自行車後座獨一份的汽水、音樂課上小心翼翼卻故作無所謂的對唱牽手、教室內窗簾拂動,撐著下巴安靜凝望少女的溫暖眼神……


    感情水到渠成,卻因為恐懼未來,誰都沒說破。


    宮華歲飾演的暗戀角色,以迴憶的形式,出現在中段。


    通過屏幕看到少年的第一眼,遲清和的筷子便停了。


    王導這個鏡頭拍得很心機。


    是女主許一楠跑步追逐的手持鏡頭。


    搖晃的屏幕裏,全是橙紅色的塑膠跑道,跟許一楠跑步時,紊亂卻難掩雀躍的喘息聲。


    “喂!同學!可以接受采訪嗎?”


    鏡頭裏恍然撞進一雙雪白的運動鞋。


    再往上,便是格外好看的小腿,又長又直,有少年感卻不失力量,肌肉分布均勻,線條完美。


    此刻,他的速度慢下來,鏡頭也不再隻停留在下方,快速上移,拍著宮華歲的後腦勺。


    “抱歉,我不接受公開采訪。”


    宮華歲的聲音還帶著運動後的沙啞,混著紊亂的喘聲傳出來,性感又撓人。


    即便鏡頭裏沒出現正臉,所有人都會被他吸引,不約而同想穿過屏幕將那人的肩膀掰過來。


    可惜,導演最是會欲擒故縱,觀眾越想要什麽,他就越不幹什麽。


    許一楠舉著相機跟在宮華歲身後,兩人隻相差一步。


    一前一後繞著操場慢慢走著。


    “不接受公開采訪,那私人采訪呢?”許一楠笑著打趣。


    “我跟你還沒熟到這個地步,連同學錄都不配寫,我們一點都不!熟!”


    宮華歲嘴上說著無情的話,語調卻是上揚的,像是很開心許一楠來哄他。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哪不熟了!不讓你寫同學錄,還不是咱倆天天見,沒必要嘛。”


    話音剛落,鏡頭搖晃得更厲害了。


    顯然這句話惹惱了宮華歲。


    許一楠一邊笑,一邊小跑著追上去。


    “我錯了我錯了,都是亂說的,怎麽可能不讓你寫同學錄呢,寫!迴去就寫!”


    宮華歲這才停下腳步,肩膀輕微聳動著,頭也垂著,委屈的情緒幾乎要透過屏幕滲出來。


    許一楠立刻緊張起來,連拍也不拍了,鏡頭頓時黑下,整個屏幕裏隻剩兩人的交談聲。


    “怎麽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著,我們倆就住隔壁,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寫同學錄確實沒必要。我想見你,喊一聲,你就能出現在我麵前……”


    “我要出國了。”


    良久的沉默。


    許一楠不可置信,再出聲時,聲線都在顫抖。


    “你說什麽?我們不是考進同一個學校嗎?你不去讀?”


    “家裏生意出問題,我……對不起……”


    又是長達五秒的沉默。


    許一楠強裝鎮定,用嬉笑的語氣掩蓋話裏的悲傷。


    “嗐!這有啥,我們不還有手機嗎,總不至於聯係不到,別哭了別哭了,趕緊把眼淚擦擦,本小姐給你拍個最完美的紀錄片。”


    這時,鏡頭才恢複正常,隻是晃得比跑步還要劇烈。


    宮華歲幫她穩住,鏡頭一點點挪上,露出精致的下巴,緊繃的唇角,挺直的鼻子……以及通紅含淚的深棕色眼睛。


    “大導演,拍紀錄片抖成這個樣子,可是會被罵的。”


    許一楠的嗓音已經染上哭腔,“你懂什麽,我這叫……近鄉情怯!”


    宮華歲笑了,精致的五官染上鮮紅,豔麗又張揚,可他眸底的情緒又是極度悲傷苦澀的。


    像陷入無法逃離的陷阱,破碎、美豔、絕望、不甘、痛苦等複雜的情緒包裹著他。


    無法抗拒的致命魅力,沒有人會不為之動容。


    遲清和與那雙眼睛對視,不到一秒,就敗下陣。


    這讓他想起太多往事,太多失約的諾言。


    他不得不承認,王導是個聰明人。


    這餐飯也沒有再吃下去的必要了。


    他得迴家。


    立刻。


    馬上。


    “遲總,你這是去哪?”


    王導匆忙站起來,想去追人,卻被祁連攔住。


    “王導,人家小情侶約會,你就別攔著了。”


    “可是……”


    “別可是了,反正你追出去又攔不住,何必呢。”


    王導何嚐不懂這個道理,但沒得到確切答案,心底總是不安。


    就在這時,手機收到消息,來自遲清和的——


    電影的事,我會重新考慮,這頓飯我請了。


    看到最後那六個字,王導喜極而泣,迴頭抱著電腦裏的宮華歲就是親,興奮地手舞足蹈。


    “哈哈哈,even不愧是咱們劇組的財神爺!我就說遲總會改變心意的,我完美的作品,終於能完完整整地麵世了!”


    他一邊摟著電腦,噠噠噠踩著舞步,一邊哼哼。


    祁連瞧著這一幕,一臉無語,但手上的動作很誠實,啪啪啪連拍了好幾張照片。


    搞藝術的,就是抽象……


    遲清和趕到別墅時,整間屋子都是黑的,玄關也沒有鞋。


    還沒迴來嗎?


    遲清和放下手裏的紙袋,一言不發地換鞋,進房間洗澡。


    洗完澡,又給身上的傷口換了藥,一番折騰下來,十點半了。


    他沒有打電話問宮華歲為何還不迴來,披上睡袍,下樓去廚房煮醒酒湯。


    罐子裏的水冒著泡泡,霧白的水蒸氣爭先恐後地被抽煙機吸走。


    遲清和拿著勺子,攪弄著罐子裏的醒酒湯,直到小泡泡變成密集的大泡泡,才熄了火,蓋上蓋子。


    十一點半。


    門口傳來按密碼的聲音,但很快就停了。


    遲清和睡眼惺忪地從客廳沙發上爬起來,也懶得開燈了,趿拉著拖鞋走到玄關。


    祁荊南拖著醉得不成樣子的宮華歲,滿臉怨氣,“祖宗誒,到家了,要吐趕緊吐,滿屋子地毯可經不起你折騰。”


    宮華歲皺起眉頭,祁荊南趕緊停下按密碼的手,利索拖著人去花壇。


    宮華歲幹嘔兩聲,卻什麽也沒吐出來,隻鬧著脾氣,一個勁地推祁荊南。


    “你走……別碰我……髒……”


    祁荊南:“……”


    他一掌拍向額頭,氣笑了,卻也不會跟醉鬼計較。


    “趕緊吐,吐完迴家,你以為我願意陪你啊,家裏還有美人等著我呢。”


    迴應他的是宮華歲默默蹲下的身子。


    他晃了晃腦袋,抱著大腿把自己縮成一團,嘴巴嘀嘀咕咕,不知是在罵人,還是在說咒語。


    “你當蘑菇呢?蹲在坑裏。”


    祁荊南撓了撓頭,也跟他一同蹲下,順著他的視線緊盯著花田裏的……瓢蟲?


    “我的香水呢……”


    祁荊南愣住,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吧。


    “香水,我的香水!”


    宮華歲突然變得很慌張,在口袋裏摸來摸去。


    找到圓滾滾蘋果狀的瓶子時,他傻乎乎地笑了一下,猛的從地上站起來,哢擦哢擦往身上噴了好幾圈。


    為了應付不同場合,遲清和特意調了不同濃度的香水。


    宮華歲手上這瓶恰好是最淡的,就算噴的再多,也不會熏得頭疼,剛剛好能將酒氣遮掩住。


    宮華歲揮了揮衣服,睜著溜圓的眼睛,認真問祁荊南,“還臭不臭?”


    鼻腔裏全是好聞的木質香,饒是祁荊南,也不得不讚歎遲清和調香水的技術。


    究竟是怎麽做到淡的跟水一樣,卻能將所有味道都壓下來……


    “你這噴了也沒用,看你這樣,誰不知道你喝醉了?”


    宮華歲眉尾輕皺,重新蹲迴地上看瓢蟲,強調,“我沒醉!”


    祁荊南翻了個白眼,嘴上卻哄著他,“好好好,你沒醉,醉的是我,咱趕緊迴家吧,不然等遲清和迴來,有你好果子吃。”


    話音剛落,身後大門就被打開了。


    祁荊南反射性看去,對上遲清和漆黑陰沉的眼珠,後背頓時嚇得滿是汗。


    遲清和冷著臉走過來,“你帶他去哪了?”


    祁荊南眼神躲閃,“就玩了一會兒,喝了點小酒。”


    “清和!”


    宮華歲從地上唰的一下站起來,張開雙臂,將遲清和抱住,嘴巴咧開,笑得沒心沒肺。


    “你來找我啦。”


    遲清和接住他,安撫地揉了揉宮華歲的腦袋,眉眼溫柔得不行。


    可在看向祁荊南時,頓時又冷了下來,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在冰水裏浸過似的。


    “這叫喝了一點?”


    “這不高興嗎,助助興,那個啥,我還有事,他就交給你了。”


    祁荊南一邊打著哈哈,一邊悄悄後退。


    懷裏人不安分,遲清和也分不出多餘心思關注其他,帶著人往家裏走去。


    “清和,你生氣了嗎?”宮華歲貼著遲清和的脖頸,悶悶道。


    “嗯,生氣了。”


    聞言,宮華歲登時站在原地不動了,小心翼翼地問,“真……真的嗎?”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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