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華大廈依舊沿用了原來的名字。這座本市第一高樓,駐進了近百家國內外著名公司和機構。按著林華的要求,大廈產權收歸國有;林華的哥哥林農,以國外m市對外經濟貿易部聯絡員身份占用了大廈地下室和最高兩層(m市方麵保留了林農轉讓的股權);原來籌建林華大廈的合夥人也都在這裏開展了業務。旅遊、電子、網絡、醫藥、機械、橡膠,信息諮詢,以及各式連鎖店,行業五花八門,世界知名品牌的魅力和獨一無二的地理環境使林華大廈成了本市名副其實的商務活動中心之一。鍾長江出於經營上的考慮,在大廈設立了京津大學設計研究院南山分院窗口。

    在二樓南側,南山院租下了一大一小兩個房間。正對樓梯大廳是完全玻璃隔斷的展室,供人觀賞和展示的都是南山院近年來優秀設計成果。彩色建築效果圖鑲嵌在精美的紅木畫框裏,電子流蘇幻變的光照把牆上效果圖自然逼真的畫麵呈現出來。靠窗和牆下擺著大比例的pvc模型,都是本市建築原型,一溜幾十座。大廳中央是南山市中遠期城市規劃砂盤,山水、道路、景觀、園林綠地和群體建築的完美空間組合,透露出令人癡迷遐想的氣息。蘇市長把這種“氣息”叫做“教授的靈魂”。也的確,黎總師的規劃構思體現了南山市雄厚的經濟實力和領導人高瞻遠矚的磅礴大氣,這是沈教授一貫設計思想,黎素汶繼承了這一點,隻是她的手法表現更細膩更具靈氣。砂盤右首是接待室,房間裏擺著景德鎮拚瓷u形茶幾和天山犛牛皮沙發,紫檀板牆上麵安裝了環形顯示屏幕,可以連續播放獲獎的實物建築及其鳥瞰街景。推開接待室內門,一眼就能看到兩扇高大的落地窗,因為向南,早晨的陽光特別明亮,整個房間鋪滿金輝。比起外邊的展室、接待室,這裏就顯得過於儉樸和零亂,一副桌椅,兩架書櫥,除掉房角的電腦和硬塞在門後的簡易床,房間再沒有任何起眼的擺設。此時,鍾長江被初秋的晨光晃痛了眼睛,他走到窗前,拉合窗幔。

    室內光線柔和了許多。床上還留著昨夜的壓痕----鍾長江睡覺的姿勢總是綣著身子----昨天深夜酣睡中,他被素汶強行從這張床上拉迴家。電腦也沒來得及關,屏幕保護不斷滑出由小變大的楷體“生命科學”四個字。外麵有腳步聲。長江知道是接待員王婷,她上班非常準時,從不晚點,也不提前。長江正要跟她說件什麽事,桌上電話響了起來。電話埋在一堆圖紙和文件夾下麵,接電話的時候幾張圖紙滑落地上。電話是許燦打來的。許燦自稱是“三愛司”公司董事長,半個月前,長江在電話裏問,能不能說出公司的全稱?許燦告訴他,三愛司寫出來就是“sss”,再沒有簡稱了。長江覺得莫名其妙。許燦其人還未曾謀麵,就先匯來40萬美元,說是預付工程設計定金,設計委托和相關文件也都是電傳,還有一些設計前期的工作沒有做。按規定,目前這樣的情況,三愛司公司的設計任務不能接。但許燦說,隻有南山院才有能力按時完成三愛司的工程設計,別的院他不相信,至於設計前期工作,會有人隨時做好。許燦人還在國外,為什麽急於這樣做呢?一個設計項目,最重要的莫過於前期工作,對設計院來說,沒見到政府有關部門的批文就不能搞設計。素汶明確表示:不見批文,不做設計。可是,許燦的這個設計,長江還是做了。長江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要做,他對素汶解釋,不是因為許燦的40萬美元,也不是因為許仙說過前期事情能有人辦好。“那是為什麽呢?”素汶問。長江想了想說,也許是因為這個項目本身的原因吧。“這個項目的確奇特,很有誘惑力,我承認。”素汶說,“但你是院長。你怎麽能糊裏糊塗就做了呢。難道好奇心就那麽重要嗎?你為什麽不管管自己?”長江無言以對。三愛司要在渦渦灣建一座“海底迷宮”。許燦在電傳裏表述了他的意圖:海底迷宮是純粹娛樂性的,它以潛流為動力,讓迷宮變成璀璨的明珠,照亮孤寂的海底世界。這是一個大膽的設想,也是充滿挑戰性的實際工作。依照目前的科技水平,隻要組織好設計和施工,這個設想完全能夠實現,長江怎麽肯放棄呢。素汶說是好奇心,這一點沒錯,可是她並不了解長江內心的想法。長江決定按自己的思路把這件事做下去。原定這兩天許燦交辦前期工作的人要來和長江見麵,同時長江也需提交海底迷宮設計方案。因為許燦強調工程嚴格保密,長江隻能到這裏加班,----工作時間院長無暇做方案,也不能交給別人做,他得為業主負責,設計工作一定時期的保密是業主合理要求。盡管長江事先跟素汶打過招唿,素汶還是果斷堅決地說:“你是院長,我讓你一步,這個方案你可以做,但不見批文不能發圖,這不算不堅持原則;其它問題,我們院務會上談。還有,你晚上加班,不能超過12點。”隻要能把許燦的工程設計做下去,長江什麽條件都答應。令長江想不到的是,素汶的果斷決定毫不拖泥帶水地付諸實際,每晚,隻要他在這裏超過12點,她就一定親來把他領迴家,不管他在工作還是睡在簡易床上。

    電話裏,許燦告訴鍾長江,他正從南美熱帶雨林返迴中國,航班約在明天晚上到南山市,他的妻子也正從北極冰原返迴,他們在上海會合,再一同到達這裏。長江說可以為他們安排高檔酒店住宿,許燦說不用費心了,他的三愛司就在29層。長江很感意外地問:是林華大廈的29層嗎?許燦答道,沒錯,合夥人已經為他租下了。

    放下電話,長江轉身來到展室。他告訴王婷,把接待室內門保險鎖上,不管誰找,都說他不在。保險一鎖,在裏麵開不了門,王婷問:吃飯怎麽辦?長江說“不吃啦”。王婷驚訝地揚了一下細眉,又問:衛生間總要去吧?長江還真沒想這麽多,遂揮了揮手說:“我打電話告訴你。”王婷抿嘴笑了笑說,那好吧,就按鍾院長的意思辦。

    長江迴到接待室裏間,聽到門被鎖上,這才轉身走到那堆圖紙和文件夾前。

    按著許燦的意圖,設計必須保證兩項功能,其它功能,隻做到“意會”或“半明確”就可以了。這裏所謂的“意會”、“半明確”,實際上是業主對建築使用功能沒有完全把握或者沒有下定某種決心的時候提出的要求,一些不夠專業的業主常常這樣說,當然,也有業主故意這樣做,為的卻是逃避某種責任。長江認為許燦屬於前者。

    從設計委托書上看,必保的兩個項目,一是利用潛流發電,一是完全隔離的深海醫學技術用房。這兩項工程不僅長江是門外漢,恐怕專業設計院也很陌生。而建造海底迷宮的主題又是“純粹娛樂性的”,如何把整個工程的功能合理地組織起來?隻有長江知道應該怎麽辦。這是總設計師的業務,不是某個行當專門家的業務,許燦也不例外,盡管至今還不知道許燦是個什麽樣的人,但這並不影響長江對他的判斷。

    長江翻弄了一下圖紙堆,找到了那張畫滿大大小小方框的圖紙,又取來一本厚厚的文件夾,這才坐到椅子上。

    畫滿方框的圖紙是海底迷宮的平麵布局(要素流程)。長江竭力把自己放在許燦和遊客的位置上,用他們的心態想象著這顆璀璨明珠怎樣照亮孤寂的海底世界,以及怎樣使人們感受到最強烈的好奇心的滿足。圖紙上那些方框不時在長江的腦海裏移動,每一個方框代表一個房間或者代表一種概念,它們不斷地組合又不斷被拆散……。“潛流發電”,“深海醫技”,許燦在可行性研究報告中隻說明了對建築功能的要求,這兩項工程相關內容用了“詳見專利說明”簡約的語句表述;從透明的窗口能看到明亮海水裏飛速旋轉的葉輪,那是潛流發電機的葉輪,象陸地上的風車,而“迷宮”更是新奇,宮內,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在遊人眼前遊弋,它們生長在透明的、與海洋相通的房間裏,房間被茂盛的花木圍襯,在這裏,陸地風光被幻變,遊人行走的通道時有時無,激光的三維圖像把海洋和陸地融合到了一起;醫學技術用房讓那些喜好科學的遊人流連忘返,他們可以盡情觀賞現代科技文明對人類健康、對生命的嗬護……。這些概念設計無疑充滿了新奇的誘惑力和對某種觀念的挑戰。人們習慣於陸地生活,對海洋很不熟悉。渴望感受海洋、了解海洋,進而與海洋(此刻,長江突然覺得海洋是有生命的)相知相愛,這是人類的夢想。從這個意義上說,好奇心當然重要,如果沒有這種好奇心,人類就會失去科學的種子,恐怕至今還不知“科學技術”是何物!

    想到這裏,長江有些擔心了。這不僅僅在於“海底迷宮”的設計,海底迷宮是嶄新的工程、科幻般的工程,要想完美地做好它,他必須挑戰自我,挑戰從前那些固定的設計模式,這倒並沒怎麽讓他擔心,他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心對待它,而真正讓他擔心的卻是素汶。

    半月前,素汶曾批評過他,要他腳踏實地,“管一管自己的好奇心”。那時他想進一步解釋自己的想法,可他沒能做到。他覺得自己很難再象從前那樣跟她溝通思想了。究竟為什麽會這樣,他說不清。

    門被輕輕敲了兩聲,接著王婷端著盒飯進了來。王婷隻微微笑了笑,隨手又把新灌的暖水瓶送到他麵前。做完這些事,她就轉身走了。門被輕輕關上後,又重新加了保險鎖上。

    時間過得真快,這就到了中午嗎?他卻不餓,他不想吃東西。他隻覺得有點困,想睡。可他不能睡,他得在許燦到來之前做好方案。

    眼睛看著圖紙,心裏不由自主又想到素汶。

    素汶有些變了。這隻是他的感覺。對這個感覺,他從前沒有認真想過,可是現在不能不想了。如果他搞不清素汶何以有這樣變化,那他就不知道海底迷宮的命運會怎樣,也就不知道未來等待他的將是什麽。

    長江坐在椅子上,慢慢闔上眼睛。

    “素汶是公認的、非常出色的建築和規劃設計專家。她做的效果圖,隨處可見躍動的美感與靈氣,她的設計成果和她本人一樣細膩美麗,”長江想道。“她還是南山院的副院長、總建築師,應該說主管設計工作是稱職的。”這樣的評價,他認為比較公正客觀。的確,這幾年南山院的圖紙在建築界享有很高聲譽,許多項目還獲得部、省優秀設計大獎,這裏麵浸透著素汶的心血。“隻是在管理上,她的表現卻判若兩人。墨守成規是她天然的保護傘,種種龐雜繁瑣的設計規範、規定被她絲毫不走樣地執行著,雖然很辛苦,她卻樂此不疲,她認為這樣發出的圖紙才最安全。但設計是工程科學,也是藝術,同樣需要創造性。素汶這樣做的結果,無疑等於絞殺設計工作者的靈魂!”想到這,長江身子一震,這個結論正確嗎?!他被驚得睜開了眼睛。

    長江又翻開那本厚厚的文件夾,找到了素汶寫的一段話:“《海底迷宮》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見到專利說明和項目評估審批報告,這個項目還飄在雲霄;即便見到了,這個項目也應按部就班去做。‘潛流發電’和‘深海醫技’的施工圖,必須由許燦另外委托設計,其它項目也要請專家深入論證,建築方案也得總院簽批同意……”這是院務會議紀錄,這段話是素汶在發言前親筆寫下的。按素汶這個想法,海底迷宮就不要建了!

    桌上的電話驟然響起,長江被嚇了一跳。他沒去接。電話響了一陣又一陣,他盯盯地看著它,身子動也沒動。過了一會,露著半個鍵盤的電話機終於不響了。

    “素汶從前可不是這樣的啊!”長江用拳頭輕叩腦門,歎息一聲,繼續想著。

    記得幾年前為了一句“建築設計可以由機器人來做”他和素汶幾乎“爭論”起來,那時候素汶崇尚人的能動性,認為基本的、規律性的工作應由機器人來做,人的大腦要用在創造性的工作上。他反對她的說法,認為任何規律性的工作也不可能缺少創造性。她想用時間觀念來說服他。他卻繞著她的話節外生枝。最後她真的有些生氣了。其實他是故意要同她爭論,故意要逗她發脾氣的,為的就是看一看她生氣時的樣子。想到這件事,他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那時候,無論冬夏,他們每天早晨都到南山院的花壇那兒站一站,做一做晨操,看一看大海,說說天氣,工作,新聞,網絡,科技等即興想到的話題。他們很喜歡那樣的漫談,那種漫無邊際的談話讓兩人的心貼得很緊。還有一次,為了給玻璃模型寫“林華大廈”四個字,他說她的字寫得太“羸弱”象她自己,她反唇相譏,說他的字寫得“大而空”,就象他。他總是找機會讓她生氣;她知道不是讓她真生氣,隻是要她有一點“激情”。她說,她不同意“激情”這個字眼,小姑娘才有激情,她已經老了。他說自己也老了,不奢望她愛他,隻希望她不要再恬淡鬱悶了。那個時候,不知道她為什麽總是心情不好,結婚後,她告訴了他。她說,為了他,她做了手術。她終於成了真正的女人。她為此感到自豪,心情自然也就好了。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愛得那麽深,八年的苦苦等待,並不是他一個人在受煎熬呀,她為他們的愛付出得更多!

    這些往事,現在迴憶起來已經變了味道。素汶不再願意同他談起過去的事,每次說到這些往事她都顯得很不耐煩。“那點陳芝麻爛穀子還提它幹什麽,”她說,“我倒希望把過去的事情都忘掉。”

    素汶已不是過去的素汶。僅僅兩年,她就變得陌生和冷酷了。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事實。

    桌上的電話又驟然響起。他想把電話線拔掉,那樣就不會被吵了。他沒有做。他想到那會說明他在這裏,過不了五分鍾素汶肯定來找他。他有些煩躁地站起來,揚起圖紙把電話機深埋在底下。

    幾天來他一直對素汶的批評百思不解,她的陌生和冷酷除了表現在生活中,更集中表現在工作上,表現在海底迷宮的設計上,表現在對他的批評上。

    也許素汶應該知道在渦渦灣建造‘海底迷宮’意味著什麽。那裏曾經發生過他的生死劫難,發生過驚心動魄的海底探險,發生過卡捷琳娜號沉船和別林斯基船長的故事;那裏曾留下別林斯基家族美好的願望,留下林華對他的囑托。林華要他好好保護金屬盒,盒裏曾裝著兩樣東西,一是林華先人的遺囑,一是他和林華的離婚證書。林華先人的遺囑交給了政府,作為檔案保存了。離婚證書和林華那封信被珍重地裝進金屬盒,放在他家的書房裏,為的就是讓他和素汶記著這一切,記著渦渦灣這個有特殊意義的地方。渦渦灣發生的事情是他生命中重要的曆程,素汶應該理解。素汶應該懂得他內心深處這個想法,這決不僅僅是他的“好奇心”。他想到那次劫後餘生對素汶說的話,他說我們“這座美麗的城市,它裝載著活著的人,為活人而存在而發展;整個世界整個宇宙也是為活人而存在而發展。人即生,就要為這個世界的美麗而活……”她戲稱這是‘醒世恆言’。他還想到教授葬禮過後,賀副市長也說了類似的話,難道她把這一切都忘了?她真的要把這些事情都忘掉嗎?

    “不管怎麽樣,必須同素汶認真地談一次,”他最後想道。

    當務之急是把海底迷宮建築方案做出來,長江知道,素汶的變化一定有原因,他也不指望一兩次推心置腹的談話就能知道她為什麽有這個變化,他隻能想到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他認準的事情是一定要做下去的。

    電腦屏幕保護還在滑動“生命科學”四個字,他敲了一下鍵盤,屏幕顯示出色彩鮮明的海底迷宮平麵圖。他拿過那張畫滿方框的圖紙,坐到電腦前。現在,他已經確信平麵布局是最好的了,接下來的就是把這些要素流程明確為一個一個的房間,通過房間的聯係體現出他的設計思想,讓人們看到一個神奇但實實在在的海底迷宮。這工作充滿了樂趣,他可以任想象力盡情發揮,用最合理、最經濟、最安全、最實用的建築材料和建築結構,盡善盡美地完成設計。潛心的工作和馳騁的想象令他忘掉了素汶忘掉了身邊一切。此時隻有屏幕裏那些線條那些數字和文字在和他交流,交流一個共同的希望、企盼和心願。也隻有此時他才心緒寧靜,才找到了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並且在這空間裏無拘無束地表現自我。

    不知過了多久,王婷進了來。她遞給長江兩份設計合同洽談備忘錄,長江看了看說,都轉給辦公室於主任吧,他手裏還有幾份,明天一起研究。王婷說,秦經理來過,說是有要緊事找鍾院長。長江問,什麽事?王婷說,秦經理沒講,但樣子很嚴肅,象是重要的事情。長江想了想,秦經理是林華大廈管理公司經理,平時沒更多的聯係,他找自己能有什麽重要的事,遂說,讓於主任過去跟他談吧,先聽聽是什麽事。王婷答應一聲轉身要走,看到中午的盒飯還放在那兒,就說,鍾院長,黎總師來過兩趟,她讓你注意點兒,別隻顧工作把身體搞垮。長江問:“黎總師知道我在這裏?”王婷說:“知道就不會跟我說那些話了。”長江點點頭,說:“謝謝你。”王婷沒再說什麽,隻微微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王婷沒有把門鎖上保險,長江剛要告訴她,這才想到已經下班了,鎖上保險他怎麽出去?

    許燦一行人是第二天晚上10點鍾到達南山市的。10點過一刻,許燦偕妻子來到林華大廈。長江和素汶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叫他們想不到的是,許燦的妻子竟然是小菁。小菁的樣子沒變,圓圓的娃娃臉上一雙黑亮的眼睛閃著挑皮的笑意,單薄的衣著雖然有些不合時令,可就是這一身淡綠色的衣裙讓素汶一下認出了她。

    而許燦也竟然是那位畫家。長江隻是在那次江薇鬧事的時候見過畫家一麵,後來又聽素汶說過畫家的種種怪異,不是小菁介紹,誰也想不到會是他。饒是這樣,長江素汶都不免大吃一驚:三愛司董事長竟然是怪人畫家!許燦的大胡子已被剃得精光,麵色紅潤,隻是鼻梁上多了副眼鏡,看人時鏡片後麵的眼睛眨也不眨,長江覺得他這個樣子很象一位心智卓絕的學者,但冷眼望去總有點令人心悸。

    沒等長江素汶寒喧,許燦劈頭就說,小菁從北極冰原帶來幾秼植物標本,他自己也從南美熱帶雨林帶迴一些奇花異卉,想讓這些物種在這裏安家落戶。

    從一開始許燦其人及其建設項目就充滿了謎,現在又知道許燦就是怪人畫家,長江更是疑竇叢生:僅僅兩年功夫,畫家哪兒來的如此巨資?畫家為什麽要建這座科幻般的海底迷宮?畫家的合夥人是誰?他們能取得項目批建手續嗎?長江滿腦子疑惑正不知如何開口,見許燦唐突地說起什麽奇花異卉,便隨口問了一句:“您很喜歡這些植物?”

    “我想讓它生長在海底迷宮。”許燦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你知道小菁是專修生命科學的,她偏愛植物的綠色,認為綠色是生命的搖籃,這是非常有道理的。”

    長江麵對這同樣唐突的“斷言”,不知如何把談話接續下去,隻好很有禮貌地點點頭,隨即又看了看小菁。小菁正和素汶親熱地談著,兩人坐在u形沙發一隅,頭挨著頭,不時竊聲嘻笑。

    “素汶自然有無數話題要問小菁”,長江想道。小菁自那次江薇鬧事後就離開了南山院,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後來小菁從國外寄迴一封信,說她和一位畫家在世界各地流浪,靠畫家賣畫度日。小菁說的畫家自然就是許燦,可他們為什麽要到世界各地流浪?又怎麽變成了現在這樣?

    素汶抬頭看見長江坐在許燦旁邊發楞,就說:“長江,把錄像播放一下。小菁離開兩年多,不知道南山市的變化。她一直在國外,心裏惦記著這裏。”

    “是啊,我們工作很緊張,常常是不由自主想念家鄉。”許燦說,“我和小菁經常談起蘇副市長。他還在南山市嗎?”

    長江打開錄像機,一邊說,“在。他是市長了,還經常抽空來林華大廈看看。”

    “他可是個不凡的人。他有思想,有個性,有魄力,有智慧,有愛心,……是個稱職的好市長!”畫家由衷地感歎道,臉上充滿思念之情。

    素汶暗暗點著頭,想道,蘇市長曾講過畫家同他的一席談話,他們討論了人類“永生”這個千古話題。蘇市長把畫家的想法叫做“獲取對人類、對宇宙、對生命的詮釋”。把一個古老的話題賦予嶄新概念,這是畫家的獨特之處。畫家潛心於人的心靈研究,誇張地把人們的偏執甚至欲望稱做有生死之別。為了實現他的夢想,他苦苦追求和探索,他勇敢地闖入人類精神秩序的禁區。誰也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結果是什麽,他還在這樣做嗎?

    環形屏幕裏出現如詩如畫的海灣,新建的深水碼頭停泊著遠洋巨輪,跨海大橋橫架在藍天與碧海之間,斑斑點點的紅瓦綠樹,整齊寬闊的街路和高樓林立的建築群,宏偉的廣場,秀麗的山水,花團錦簇的遊園,這一切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與屏幕上不時出現的遠洋船隊、翱翔的飛機、疾馳的列車和人的流動交織一起;優美的旋律和解說員渾厚的聲音,把人們身臨其境的視覺引入一幅幅激情洋溢的畫卷。一幢接一幢的獲獎建築,或偉岸壯麗,或風姿飄逸,凝固著城市豐富文化內涵;林華大廈相攜新建的六幢姊妹樓,依山傍海,寶石般多棱的屋頂閃爍著陽光,把一方天空的晨曦燃亮……

    “太美啦,真是太美啦!”小菁讚歎道,“想不到時隔兩年南山市變化這麽大!”

    “是啊,小菁說南山院總是和這個城市的命運息息相關。建築設計也和畫家一樣,關心的都是現實世界中內在的美質。南山院和這個城市一樣都在發展這種美。”說完這話許燦又補充一句,“正由於這樣,小菁幫助我選擇了南山市,選擇了你們。”

    長江知道許燦指的是海底迷宮這件事,就誠懇地說,“您能信任南山院,我很高興。”剛才見到許燦,長江陡生疑惑,心裏躊躇,不知該如何對待這個項目,也不知該如何對待這位怪人畫家?此時長江急於決定是否把已經完成的方案交給他,於是語鋒轉向正題:“許董事長,您的合夥人一直沒有同我們聯係。我們實在擔心項目批建有什麽問題。這種事從前發生過,結果令大家都很難堪。”

    素汶見長江這樣說,也關心地把臉轉向許燦。

    許燦說:“我們已約好,她馬上就來。”

    素汶問:“您的合夥人是本市人嗎?”

    許燦答:“是本地人。你們也認識。”

    長江素汶相互對視一下。這個人是誰呢?海底迷宮這個項目風險性極大,誰會願意同許燦一樣冒險呢?

    許燦又說:“你們恐怕還擔心技術和工藝上的問題。我和小菁也準備好了全部資料。小菁,拿給鍾院長和黎總師看看。”

    小菁從文件袋裏取出幾個裝禎精美的文件夾,遞給長江,說,“這些是核心技術資料目錄。詳細資料都在保險櫃裏,需要的話我可以隨時送來。”小菁又略帶歉意地補充道,“在設計院呆了那麽多年,我並不懂得設計是怎麽迴事,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麽。反正今後我就在你們身邊,你們需要什麽,盡管找我好了。”

    長江素汶翻了翻文件目錄。他覺得,按目錄上列出的內容,做潛流發電和深海醫技的建築設計是沒有問題的。他想到許燦專門把這兩個子項工程委托為“必保”項目,為了萬無一失,還應該再核對一下相關的技術要求和工藝條件。他轉過頭對素汶說,“我這方麵沒有什麽問題了。方案可以交給許董事長看。”

    “那很好啊。我就說小菁的悟性比我強嘛!”許燦高興地說。

    長江素汶又對視一下,許燦怎麽說起小菁的悟性來,這話是什麽意思?兩人誰也不懂。

    小菁瞪了許燦一眼。許燦笑了笑,說:“看來我們請南山院做設計是完全正確的了。鍾院長,我想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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