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市第一高樓施工已經完全停頓。高樓周邊主要街路都實行了交通管製,色彩醒目的圍障把高樓圍起,過往車輛不許超速,不許鳴喇叭,不許沒來由停車,連行人也不敢大聲說話,仿佛任何一點震動都可能引起高樓垮塌。這是發現高樓傾斜的第十九天。新聞媒體的記者算是最勇敢的了,他們帶著現代化的設備,四處搜尋堵截這裏的任何人,攝像錄音,為每天晚間黃金時段的新聞節目提供消息。

    箸名的施工三局在高樓周圍設立三個觀測點,高精密儀器每分每秒記錄著大樓傾斜的數據。這裏是人們關注的中心。為盡可能地減少幹擾,觀測點都有警員守護,他們負責勸阻那些盲目闖進的不速之客並使其離去。政府要員也遠離這裏,在臨街拐角處設了辦公室。辦公室擺滿了電話,鈴聲終日響個不絕,工作人員在耐心解答電話裏的各種問題。

    南山院這邊冷冷清請。

    教授迴總院述職去了,臨走讓素汶負責院裏的工作。院裏設計任務明顯少了,設計人員有的在看書,有的小聲閑聊。她心裏煩悶,起身走出院樓大門。她不覺又停到那一曲三折的遊廊上,迴過頭看了看,南山院紅頂白牆,輕盈入口,鬥拱飛簷,不禁心裏一酸。當初,設計這座小樓時就想到這裏將是她和他的家。對小樓外型設計寄托了家的凝重,同時也不失與他共同征戰的激越之情。她知道他能懂。迴過頭,她沿著遊廊旁潺潺而過的溪流,信步來到擋土牆外的小水潭。看著潭邊繁花錦簇還有潭裏遊動的幾尾紅魚,不禁眼睛濕潤了。她想起不久前,他們還為一篇外國人登載的文章爭論不休。他是故意繞著彎兒逗她發脾氣,為的是要看一看她生氣的樣子。那時侯整天在一起,也不覺得應該珍惜什麽。現在他病了,是真的病了,一直怕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也不知他好一些沒有?要不是教授急著迴總院,她無論如何都會去陪他,這裏現在離不開她。

    潭裏紅魚躲到花的倒影裏,她卻感到有點冷。她繼續想著:長江說的那些事她信嗎?教授不信,說那是他憶想的,是幻覺。可她看到了計算器下麵那塊紙片,看到它變成碎屑。應該相信他,一定要相信。她不能再沉默,她得說出事故真象,這也是他最後清醒時的囑托和願望!那一刻,她幸福地躺在他懷裏,沒有可能體會到他內心已經無以複加的壓力,想不到他還是被壓垮了。現在,她要把這種壓力轉嫁到自己頭上。為了他,也為了南山院,這樣做值得。

    山下一輛黑色轎車疾速開來,這同時辦公室有人高叫讓她接電話,說是蘇副市長要她立即去高樓現場。她不禁一驚:難道高樓……。轎車車門打開,杜為急急地朝她擺著手喊:“電話不接啦,快上車。蘇市長在現場等著你!”

    她顧不得喊別人,徑直跑下樓梯,一下跌坐在轎車裏。車開得飛快,一會兒就到了高樓現場。看到那高樓還安然矗立著,她的心才不那樣砰砰大跳。她下意識地捂著胸,跟杜為進了臨街拐角的辦公室。

    她一進辦公室,立刻招來許多人的目光。

    匆匆同一些熟人打過招唿,她便隨杜為來到蘇副市長麵前。一見麵蘇副市長就問:

    “這節骨眼上教授怎麽敢離開?”

    “總院要教授述職,教授不能不迴去,”她更正道,聽得出副市長認為教授有臨陣脫逃之嫌。

    “難道不知道哪裏最需要你們?”蘇副市長責問道,隨即看著她,眼裏轉而流露出一絲慈祥,又問,“你這麽弱小,身體不好嗎?”

    直到這時才意識到她的手還緊壓在胸口上,連忙把手放下還挺了挺身體說:“我很好啊。剛才有些緊張。謝謝市長關心。”

    有人善意地笑了。蘇副市長說:“施工三局在做糾偏試驗。請你們來助助陣,大家一同研究一下可行性。”

    “噢,是這事!”她明白了。剛才真把她嚇得夠嗆。可這是從什麽時侯開始的呢?教授沒講過,也沒聽別人講過。她想說目前還不宜這樣做,因為地下有許多情況還沒搞清。她沒有說。現在還不了解糾偏試驗到底怎樣做,多年來已養成用數據說話的習慣,她不能說沒有依據的話。

    辦公室裏人很多,但很靜,她不知道現在全部電話都已經切斷,為的是不幹擾蘇副市長工作。杜為給她介紹了三局的幾位工程技術人員,其中一位年長的說他們見過麵。她馬上想起來是在南京高層建築國際會議見到的,那次他們宣讀的論文都獲了獎。他是三局的馬總工程師。他們相互握了握手,客氣了幾句。杜為請三局工程技術人員向大家講解糾偏試驗的技術問題,隨後給蘇副市長找了一把椅子。蘇副市長沒有坐,讓給了素汶,“黎總建築師到前麵坐,”說著把她拉到靠牆的位置。牆上粘貼著幾張藍圖,所有的人都擠過來,她坐在那兒既能看清圖紙又不遮擋別人視線。她看了看副市長。蘇副市長隻用手示意她坐下,沒再說什麽。

    三局的人除了在牆上剛粘貼好藍圖(她看到膠水抹多了藍圖被洇濕的痕跡),桌上還擺著模型。聽了一會兒,她不想再聽下去了。就技術本身說試驗沒有什麽問題,不過現在地下情況還沒搞清,試驗不宜進行。可她不能打斷他們的講解,因為她還要考慮怎樣才能讓別人接受自己的看法。這底確很難辦。其中必然要談長江的發現,長江的話別人能相信嗎?

    記得剛進屋時靠窗邊坐著一位女士,素汶一眼就看出這位女士與眾不同。現在她不時瞥過來的目光讓素汶注意起來。她是位氣質相當高雅的女人,特別是那眼神,讓素汶不禁心裏一動:怎麽同自己的眼神那麽相象(素汶常在鏡子麵前端詳自己的眼神)!她那麽憂鬱,憂鬱得令人心顫。不過自己從不把這種眼神帶到公眾場合來。大概她感到了素汶的注意,就莞爾一笑。素汶也朝她微微點點頭,覺得她笑的有點勉強,卻很好看。

    她又看了看別人,大家都全神貫注地聽馬總講解模型。蘇副市長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把目光轉到模型上,並做出很認真的樣子聽著。那模型是pvc板做的,樣子粗糙簡陋,不象南山院現在還擺在會客廳裏的那個模型,是玻璃做的,上麵還鑲嵌著“林華大廈”燙金大字。那四個字她和長江寫了許多遍,互相都不滿意。他倆的字寫得都很好,其實隨手寫來就行。可長江總說她不該把“林華”兩個字寫得那麽羸弱,像她似的。她生氣地反唇相譏,說他不該把“大廈”兩個字寫得那麽大而空,就像他。後來還是教授請林老先生寫來,老先生告訴他們,“林華大廈”是他女兒親手寫的,找人臨摹後送了來。長江總是找機會讓她生氣,她知道這不是要她真生氣,隻是想要她“有一點激情”。她不同意“激情”這個字眼,明確地告訴他:小姑娘才有激情,她老了,已經同“激情”絕緣了!想不到那時他把這話當真,歎了一口氣,告訴她:他也老了,不奢望她愛他,隻希望她不再恬淡鬱悶。……想不到他現在竟患上了那種病。她相信他能好起來,就象相信能治好自己的病一樣。自從那天明確了他倆的關係,她就感到有一種力量,有一種支撐,雖然說不清這是什麽。她在變。她知道自己在變。似乎是無所畏懼的勇氣,從未有過的感覺,在鼓舞著,在引導著,在抗爭著!是的,她很弱小,甚至還有些懼怕蘇副市長的目光。那是她的另一麵。現在,她想立即向大家疾唿:不要再講什麽試驗啦,這隻能浪費寶貴的時間!她要立即製止這樣做,要對蘇副市長講請一切!

    有人輕輕牽她手。是那位女士,她還是那樣莞爾一笑,說:“大家都到高樓下邊看糾偏現場了。我們也去吧。”

    屋子裏麵人都走空了。大概剛才自己想得入了神,遂麵帶欠意說:“我大概……太認真看那模型了。”

    “我叫林華,”那位女士自我介紹,一邊用手帕輕輕替素汶抹去眼角的淚痕。

    素汶大吃一驚:原來她就是林華大廈業主!剛才她一定看到了自己走神的樣子,嗨!真是不好意思。

    “你真好看,”林華由衷地讚美道,“很少見到你這樣既美貌又文雅恬靜的女孩子了。”

    素汶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您也很漂亮。剛才我就多看了您幾眼,沒怪我不禮貌吧?”

    “我也一樣,幾乎一直在看你。”林華笑了笑,又說,“你一進屋裏,許多人都在注意你。你把他們迷住了。”

    “您不要……,”素汶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忙又說:“您剛才說他們正在做糾偏試驗?”

    “是啊,”林華點頭說。

    素汶怔了一下,立即快步跑出去。

    剛才自己底確想入了神。現在看到糾偏試驗已經在進行,素汶那個不顧一切要阻止試驗的想法又收斂一些了。反正事已至此,不能莽撞,應該尋找時機。現在公布長江的發現太不是時侯。

    盡管嚴格封鎖消息,各種宣傳媒體還是從四麵八方派了人來,還有周邊的群眾,把試驗現場圍得水泄不通。警員又增加許多,正奮力阻擋那些越過圍障的人。

    素汶奇怪糾偏試驗為什麽這樣快就進行?當然高樓危在旦夕,爭取了時間就是爭得了安全。可是照現在這樣做,也許會更危險。正在她為試驗擔心,林華來到她身邊。

    “我們談談好嗎?”林華很有修養地問道。“他們說試驗要做好一段時間。”

    素汶點點頭說:“可以。”她也不想把心情搞得這樣緊張兮兮。

    “先說明,我這人喜歡對一些事尋根問底,您千萬別在意。”林華語氣溫和親切,接著又莞爾一笑說:

    “那天我見到您和沈教授攙扶一個人。那人是誰?是病了嗎?別介意,我隻是關心那個人。”

    素汶想起來了,那天他們送長江去醫院,在南山樓見到過她。因為天色暗,又走的匆忙,沒十分看清她的麵目神情,想來她底確也在關心病人的情況。於是說:“他叫鍾長江,是南山院的總工程師。現在還病著,一直住院呢。”

    聽素汶這樣說,她半天沒說話。

    “您怎麽了?”素汶問。

    “沒什麽。我也有些難過。”她輕輕地說,“不知他患的是什麽病?要不要緊?”

    素汶明顯感到她的身子在抖,忙問:“您沒有不舒服吧?您的心真好,為他擔心是嗎?”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就是沒見過麵。”她拍了拍額頭,自責地說,“不說這個。還是說病人吧。”

    素汶為難了。想到長江的病,眼裏不由噙滿淚水。她把頭轉向旁邊,不想讓林華看到。林華心裏一沉。素汶的樣子逃不過她的眼睛,她感到很緊張。她竭盡全力放鬆自己,說:“不要太難過。人有病,是免不了的。抓緊治療會好起來。”她不敢緊逼著問。

    “可是……”素汶欲言又止。自從長江被送走,她一直想找個人談談心。南山院除了教授她沒有可以把自己的感受傾心相訴的人,就是教授,她內心的隱秘也不便說。這位林華大姐,隻見過一麵就這樣富於同情心,實在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再說林華大姐還是大廈的業主,長江的病是因高樓事故引起的,說出來也沒什麽不好。想到這,她便把事情的整個經過和長江的病情全都告訴了林華。

    林華聽罷,長歎一口氣。她看著高樓上“林華大廈”幾個字,足足一分鍾沒有說話。她暗暗下定了決心。她知道這決心對她和長江,還有她麵前的小姑娘,還有沈教授,還有南山市的許多人,都是非常重要的。一旦這決心付諸現實,對她意味著什麽當然清楚,但對長江他們無疑是巨大的解脫。是嗬,她一定得這麽做!

    “我把這些事都告訴了您。您為什麽不說話?”素汶問。

    林華說:“小姑娘,你還沒說完呢。能說說他現在在哪兒嗎?”

    “我不是小姑娘!”素汶說。她底確弱小,可不是小姑娘,“叫我小姑娘不對,可我感到很親切。您就叫我小汶吧。我就叫您林華大姐,好嗎?”接著,又把長江到北京治療的事告訴了她。她隻聽教授說是杜秘書介紹的,北京條件好一些,就這些,都講了。

    林華感到她真誠爽直得可愛,笑著說:“小汶,林華大姐還要問你一個問題。希望說實話。行嗎?”

    “不能總是大姐問我呀,”素汶也笑著說,“可以迴答最後一個問題。完了,我可要向大姐問問題了!”

    “行啊,禮尚往來嘛。”林華看著她問:“小汶,你愛他嗎?這麽多年的同學同事,又相互了解得很深,為什麽不把關係確定下來呢?”

    “剛剛確定……”素汶低下頭說,“我們相愛已久。是我不好,一直沒明確告訴他。”

    “為什麽?你心裏有別人?”林華急問。

    “不是。誰也沒他好。再說,那怎麽可能呢!如果他不想和我好,我會一輩子不嫁。大姐,您不信嗎?”

    “當然信。小汶說的是實話,大姐知道。”林華感到素汶愛得很深,她很受感動,“再告訴我,你為什麽才決定?”

    “說好就一個問題了嘛。現在不答記者問啦!”素汶歪頭頑皮地瞅著她說。

    “大姐有言在先嘛。喜歡尋根究底的呀。”“那好!就這一個問。不過,林華大姐,在迴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大姐願意迴答。說完了,你就迴答我的問題,不許再搪塞。”

    “林華姐,您一定愛過一個人,並願意為他奉獻一切。那怕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也心甘情願。您有這樣的經曆嗎?”素汶表情嚴肅地問。

    “愛也是信仰。我同意小汶的觀點。”林華看著她說,“我雖然沒有這樣的經曆,但我也愛過一個人。這個人在我生命中那麽重要,以至我願意為他犧牲親情和全部財產。”

    “他是誰?您的丈夫嗎?他真幸福!”素汶由衷地感歎道。但她同時看到林華臉色變得那樣白,好象一下蒙上了一層霜雪。林華姐本來就特別白,不是特別注意看不出來。她以為是身體有什麽不好,慌忙說:“大姐,要不要迴辦公室休息休息,您累了。”

    “別打岔,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林華勉強笑了笑說。

    素汶說:“其實剛才已經迴答您了。您說得對,愛也是信仰。我可以做任何對他有益的事情,正是為了他好,才一直沒答應他的要求。現在我身體有隱疾,我已經準備手術治療,為了他,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林華驚得半天沒說話:作為一個女人,這種先天的缺陷可能導致一生不嫁。這也是平常的事。畢竟手術治療需要相當的勇氣需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呀!像素汶這樣羸弱的小姑娘能有這麽大決心接受治療,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得出為了愛,小姑娘顯得很堅強。長江有這樣的人陪伴,也算福份不薄了。想到這,她說:“小汶,我很佩服你的勇氣。相信能成功。你想什麽時候治療呢?”

    “本想早一點,現在不行了,事情這麽多。”素汶鬱鬱地說,“還有件難辦的事。但我必須辦好。否則我誰都對不起。”

    “什麽事這樣叫你為難呢?”林華問。經過剛才的交談,對素汶愈加親切起來,覺得她不僅可愛,對她更有一種說不清的關心。

    “就是公布長江那些發現啊!”她急急地說。

    “對了,我也想問這件事呢。”林華說,“那些證據還有誰見到過?最好能有其他人證明見過那些東西。”

    “還能有誰。我也隻看到圖紙碎屑,”她懊惱地說。

    “這底確不好辦了。”林華想了想,又問:“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麽旁證沒有?”

    “旁證?”她想了想說,“那個金屬盒。對,就是裝圖紙資料的盒子,它還在長江宿舍的寫字台上!”

    “把它取來看看,說不定會有用處呢,”林華說。

    “那好,我現在就去,”她說完轉身就要走。走了幾步,又跑迴來,拉起林華的手說:“您也去吧。那盒子不能搬來搬去。順便看看我們南山院。”

    其實林華就是想看一看長江工作生活的環境,至於那盒子到底有什麽用她現在也說不清。隻是眼下試驗正在進行,蘇副市長在這裏,還有這幾天打過交道的官員也在這裏,實在不便離開。

    見林華有些猶豫,素汶說:“這試驗不宜進行。剛才我就想說。反正一時也做不完,我們去去就迴,別人不會注意的。”

    林華覺得也是,遂悄悄離開。

    兩人在僻靜的地方叫了一輛出租車,便急急朝南山院奔去。

    林華怎麽也想不到長江就在她身邊,離她的別墅不過一百餘米。要不是今天果斷決定找素汶談話,要不是遇上這麽善良單純的小姑娘,也許今生今世都不會知道他的下落。那天看到他,就立刻認出來了。但她不敢肯定就是他。她的律師也曾提及過鍾長江的名字,那時父親剛剛去世,心情沉重,壓根就沒想會是他。

    車開到南山院的大門裏。她倆下車後,順著懸空的樓梯上了有花墰的平台。那天晚上就在這兒看見了長江。前麵那棟白牆紅頂的小樓就是長江工作生活的地方了。到了二樓,素汶徑直帶她進了長江的宿舍。

    林華先是站在門前,然後慢慢挪著腳步在房間轉了一圈。她扶著牆,又看了看那稍嫌昏暗的吸頂燈,看了看那席夢思床,看了看那菱形的地毯,沙發,茶幾,便隨素汶進了裏間書房。書房不足十平方米,一張木椅,一張寫字桌,牆角立著半新半舊的電風扇。在她看來,這裏實在太簡陋了。寫字台上散亂的書籍文稿被素汶後來整理了,那個金屬盒還在桌上,盒裏的計算器也沒動。

    “林華姐,您看,就是這個,”素汶指著盒子說,“長江把它從海裏帶上來,裏麵裝著圖紙資料。當初若知道會風化,把它拍成圖片就好了。”

    林華輕輕用雙手托起金屬盒,仔細看著,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在那裏見過這樣的盒子,可一時又想不起來。這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是銅製的,上麵斑斑綠鏽被擦拭得變成淺淺的凹坑,不注意看,就看不見底麵有一道隱約的環形痕跡。盒蓋也特別,有一個小凸塊,看樣子是鎖。她想試著把蓋子合上,又怕合上後打不開,遂放豈試一試的念頭。

    “年頭太久了,一見空氣自然要風化。不過,人怎麽能事事都想在前呢?總有想不到的時侯,”林華笑了笑這樣說。

    “話是這樣說。可我們太需要它啦!沒有它就證明不了長江的發現呀,”素汶難過地說。

    “小汶,不要難過,總會有辦法的,”林華安慰道。她又看了盒子好一會,直到確認實在想不起在哪見過,才把它放迴原處。“我倒有一個想法,就不知能不能有用。”

    “林華姐,那您快說啊,”素汶拉起她的手催促道。

    “看你急的。”林華撫著她的頭說,“長江跟你講過他是怎麽從海裏迴來的嗎?我想長江一定遇見過什麽人。你說他好像過了幾天才迴來的。”

    “對呀,是秀蘭!長江見過秀蘭!”素汶興奮地說。

    “什麽人?秀蘭是誰?”林華問。

    “噢,就是長江的同學,也是我的同學。她叫蘇秀蘭,是個大老板,做房地產生意的。多虧那天秀蘭打來電話,這才知道長江的消息。您說得對,長江從外麵迴來,就象變了個人似的,精神特別好。我還奇怪,秀蘭都給他說了些啥?”素汶一骨腦兒地把自己知道的和想到的都說了出來。

    林華微微沉吟一下,又說:“那幾天長江在哪裏?他為什麽不立即迴來呢,那些圖紙對你們多麽重要。他應該立即迴來才是。”

    素汶也覺得林華大姐說得對,可她一直沒這樣想過。長江死裏逃生迴到她身邊,高興還來不及呢。那時長江的精神狀態非常好,她隻是有點納悶,其它事情長江不講她自然也就不問。

    林華看著她說,“既然見過秀蘭,興許她知道圖紙的事。能找到她嗎?”林華覺得這個叫秀蘭的也許會知道更多的事情,同時也有一種莫名的疑惑:秀蘭同長江是什麽關係呢?

    “她是大老板,總經理,很少來南山院。隻有教授才跟她聯係,我們不來往。”素汶說完無奈地看了看林華。

    “那就馬上跟教授聯係,問怎麽才能找到蘇秀蘭。好嗎?”林華覺得應該盡快見到蘇秀蘭,心中隱隱的不安驅使她這樣想著。

    “好的。林華姐,您稍等一會兒。”素汶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林華慢慢在房間裏轉悠著,這裏每一樣物件都讓她感到親切和心酸。轉了一會兒,又來到那盒子旁邊。看了好一陣子,隻模模糊糊想起這東西大概在明斯克見過。至於它有什麽用,是誰的,都想不明確。

    素汶匆匆進了來,把寫在紙上的號碼給了林華,一邊說:“教授也隻知道秀蘭手機號。”

    林華順便問:“教授沒說什麽時侯迴來?”

    “說了,明晚的航班。”

    林華看著紙上的手機號碼,想到素汶剛才說跟蘇秀蘭很少來往,一下又覺得現在不適宜用電話聯係。秀蘭和同學們都不來往,說不定有一點傲氣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加之想到長江和她還可能有某種微妙的關係,這樣用電話來談,她不會把事情都告訴別人。何況這麽重要和複雜的問題電話裏怎麽談得清?想到這遂說:“小汶,你可以先問問她見過那些東西沒有。別的事情暫時別跟她說,好嗎?”

    素汶剛要問為什麽,隨即放棄了這個想法。她覺得林華大姐完全可以信賴,大姐是個熱心腸,又是個有身份的人,見過大世麵,怎麽可以不聽她的話呢?旋即說:“那好吧,我這就給秀蘭打。”

    林華點點頭。電話在樓下,剛才上樓時林華看到的。就要隨素汶離開這裏了,一種依依不舍的感覺突然攫住了林華,下了樓,心裏還一陣難受,可她沒表現出什麽來。

    素汶怎麽也打不通電話:手機關機。林華說,“先迴高樓現場吧,時間長了,怕有人找。”素汶隻好同意。在車上,素汶問現在怎麽辦?林華說一時找不到秀蘭也沒別的辦法,隻能等教授迴來,教授能找到她。素汶說這樣等下去不行,應該趁蘇副市長在現場馬上就把事情公開。林華說這樣不太好,沒有充分的證據;既便有證據也不等於人家進行的試驗不對,要看看試驗結果才行。素汶不同意這樣看法,但沒說出來,覺得這是個技術問題,跟林華姐說也說不清。林華看出她滿臉不服氣的樣子,莞爾一笑,說:

    “真想不到小汶生氣的樣子這麽好看呢!”

    “誰生氣了?我是不服……”話沒說完,她覺得這多像長江故意氣自己的情景啊。不覺把身子靠向林華,說,“林華姐,我還有好多話想跟您說,怎麽說也說不完。”

    “那就撿主要的說嘛。”

    “都主要。哪一件林華姐都應該知道,誰讓我這樣信任您呢。”

    林華用手指輕柔地撥弄著素汶的頭發,一邊小聲說,“感謝小汶的信任。可是小汶今後不能這樣輕信一個人。你這麽漂亮的小姑娘,這很危險。”

    “誰輕信您了?”她真有點生氣地說,“您看看我,再看看您自己,天底下有這樣像的人嗎?”

    “你說我們長得像?”林華納悶地問。

    “我不是說模樣像,是神情。”

    林華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姑娘也蠻會看人的呢!在辦公室裏,一見到素汶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年紀看不算小,大約三十歲左右,但嬌小羸弱的身材,新豔娟秀的臉龐,完全是小姑娘模樣。小姑娘美貌驚人,可隱約能看到一絲抑鬱的神情。有人說,相貌是爹媽給的,可神情氣質卻是個人修成的。不管你怎樣故意遮掩,那氣質不會變,相對一段時間不會變。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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