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他僅剩下的二十多個州確實大大延遲了唐軍的時間,但也僅僅是延遲而已。


    到6月底,戰局基本已經明朗。


    張歸厚、張歸霸兄弟在麵臨唐軍的幾路壓迫之下,選擇獻城歸降。


    氐叔琮直接就在戰場上失蹤了,誰也不知道是因為直接被陣斬了沒有找到屍體還是逃逸了。


    慢慢的,王彥章和高思繼首先打到了汴州,最後的生死關頭,朱溫骨子裏的血性被再一次激發出來,親手殺了幾個兒子以後闔府自焚而死。


    在梁軍全境取得勝利的唐軍果然並不收刀,全軍壓向了蜀地。


    因為鎮守成都而錯過了幾場大戰的綿陽侯周思校氣的咬牙切齒,耶律阿保機把征西軍的機動兵力已經全部帶走,他手上現有的兵力隻能夠保證防禦上不出問題,防止王建狗急跳牆向西川進攻。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不對了,因為從東麵進攻的唐軍速度太快了,幾路大軍幾乎除了趕路,都是當天就拿下當前的城池,這個極度反常了。


    思慮之下,他大著膽子向離開成都最近的眉州(今四川眉山市)派出了五千步兵,結果也是當天就把城池攻占了。


    什麽鬼?


    周思校一臉的懵。蜀軍現在這麽好打了嗎?


    懷著一肚子疑惑的周思校立刻審問了眉州的守將兵馬使,結果讓他暴跳如雷,把其他幾路大軍的統帥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難怪朱溫找王建提了一百個建議王建都置之不理,收禮卻收的飛快。


    原來王建早就已經做好了應對,他的選擇就是逃跑。


    早在去年下半年開始,王建就把蜀地所有的金銀財產全部打包了,分批次全部由長江船運出了海。


    唐軍進攻到汴州的時候,他就已經帶著全家順著運送財產的航道,一路向東遠遁了。


    就這個操作,連王彥庭都沒有想到,完全就沒有在長江上設置任何檢查哨卡。等到蜀地的情報傳來,估計王建都已經在東南亞哪個犄角旮旯都安好家了。


    據眉州守將所言,誰也不知道王建準備去海外哪裏隱居,但是整個蜀軍已經毫無鬥誌,隻等唐軍到了就地投降。


    周思校大怒,那幾路大軍的主帥都是老六,明明一進入蜀地就知道的情報,居然一聲不吭,隻管一路接收城池,也不和自己通一下氣。


    這幫孫子擺明了是要搶功啊。


    知道了真相的周思校再一想,又樂出了聲。


    雖然自己知道的晚了一點,但是占著地利啊,那幾路都是從北向南過來,距離蜀地南部地區還是有點距離的。


    他連忙召集了附近幾個州的駐軍,也不管編製了,以兩個營一千人為一路,就地向東南各州派出招降部隊。


    這一招,大大出乎了王彥章幾人的預料,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到處都已經飄揚著周思校的旗幟了。


    細細一數,居然被他一支軍隊占了十三個州,屬實是有些不當人子了。


    公元906年10月初九,大唐最後一個被割據的城池黔州(今重慶彭水縣)被唐軍收複。


    消息傳到幽州,全城歡慶。


    困擾大唐帝國一百年的藩鎮割據的局麵終於結束,帝國重新迴到了大一統。


    當夜,李曄拉住王彥庭喝了一晚上的酒,喊著“妹夫”又哭又笑。


    對於這個弱冠之年登基的皇帝來說,他在這個位置上煎熬了足足十八年。


    比王彥庭還小一歲的他,今年才三十九歲,但是看起來已經是五十多歲的老人了。


    從他的角度來說,看到大唐帝國再次實現大一統,足以青史留名,慰藉祖先。


    可惜,這樣的大一統可以說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甚至還丟掉了皇權至上的無上地位。


    他不知道該用怎麽樣的心情去麵對眼前的這一切。


    而他還要慶幸,這樣的變革中自己居然還活了下來,甚至子孫後代從此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


    中晚唐以來,被殺的皇帝還少嗎?


    唐敬宗李湛、唐憲宗李純,都是死的不明不白的。


    即便是自己,又目睹了多少親王貴胄暴斃於亂兵和饑餓之下。


    現在,這該死的時代終於結束了。


    公元911年,龜茲城下。


    王彥庭看著大唐的旗幟又一次插上了城頭。


    “王爺,咱們進城吧。”一邊,年輕的高行周躍躍欲試地控著戰馬,高聲問。


    作為高思繼的兒子,從年輕時就一路從幽州官學讀到軍校,屬於根正苗紅的軍二代,和王彥庭這個叔叔也是熟悉的不得了。


    他不明白,一向笑容和藹,沒有什麽情緒波動的王彥庭為什麽看著大唐的旗幟發呆。


    “尚質,先讓人擺個香案。”王彥庭收斂了一下情緒,卻沒有聽高行周的。


    “是。”高行周連忙行禮,轉身就去安排。


    他知道,這個王叔平時沒大沒小,根本就沒個正經,但是一旦認真起來,那比誰都可怕。


    這一次,他就比較好奇,已經很多年沒有出征的王彥庭為什麽非要長途跋涉來遠征安西。


    要知道,即便前年征服吐蕃這樣的大仗,王彥庭也是坐鎮長安,連作戰方案的製定都沒有參與其中。


    而且這一路上作戰都是由征西軍主帥元行欽負責的,完全沒有看到他指揮什麽戰鬥。


    現在他覺得,也許答案就在這座龜茲城裏了。


    很快,香案設好。


    除了已經攻進城內的軍隊,還在城外的軍隊的大將基本都集中在了王彥庭的身後,包括王鴻漸、王鴻禮兩個半大小子,這還是王彥庭這個父親第一次帶他們出門,就走出這麽遠。


    一群人看著王彥庭一臉嚴肅地上香、祭拜,做的一絲不苟。


    很多人都不明白這是在祭奠誰。


    這裏的老將元行欽、耶律羽之之類很多都是出身行伍,甚至就是異族,根本不了解曆史。


    年輕的更加懵懂,也不知道為了什麽。


    王彥庭也是出征西域之前才想到,他決定,迴去之後一定要把這個加到大唐的教材裏,讓年輕的一輩都記住這座城池和裏麵的人。


    “知道這裏祭奠的是誰嗎?”轉迴身,王彥庭看著身後的將軍們。


    看著一張張有些茫然的臉,王彥庭決定還是直接告訴他們:“郭子儀老令公的侄子郭昕和他的安西軍。”


    “原來是武威郡王!”高行周一臉驚訝,他是聽父親高思繼說過這個人的,隻不過對不上號而已。


    “尚質說的對,是武威郡王。”王彥庭點點頭。


    “當年,安祿山史思明造反作亂,朝廷為了鎮壓叛亂,把西域軍隊大量調往中原,隻有郡王爺和手下萬餘安西軍留守安西四鎮。可是因為兵力空虛,河西首先失守,吐蕃人把安西和大唐中原疆土完全隔斷了。”


    他停了一下,看著手下大將和兩個兒子。


    “可是,即便如此,郡王爺依舊率領安西子弟緊緊守衛著這大唐西域的國土,四十年間,打退了吐蕃人無數次的進攻。黑發變成了白發,年輕人變成了老頭,他們依舊守衛著這片大唐的國土。”


    “盡管朝廷因為安史之亂和藩鎮割據,完全無力支援,隻能給他一些敕封武威郡王之類的榮譽,但是他們依舊沒有想過撤迴中原,放棄這片國土。”


    “當808年吐蕃人最後一次進攻的時候,安西軍已經隻剩下了龜茲一座孤城,當年的老兵隻剩下了幾百個,他們的鎧甲已經破裂,橫刀有了缺口。那一戰,安西軍全體殉國,武威郡王壯烈沙場。”


    聽到這裏,最小的王鴻禮已經忍不住哽咽抽泣起來。


    “鴻禮,不要哭!”王彥庭看著他,“郡王爺是英雄,不喜歡看到子孫後代哭鼻子,我們要做的是,永遠記住那些為了守衛國土捐軀的烈士們,像他們一樣,負起軍人的責任,永遠要記住,守住每一寸國土,是軍人的榮譽!”


    “父王,我記住了,我會像郡王爺爺一樣做英雄不做孬種的。”王鴻禮抹著臉上的淚珠,大聲道。


    “好孩子!”王彥庭迴頭,看著城頭高高飄揚的大唐戰旗,一揮手:“諸位將軍,我們一起進入這座英雄的城市。從今天開始,我們要讓我們的戰旗永遠飄揚在大唐每一座城池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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