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跋涉了三個多月,安東軍終於到達幽州,都錯過了過年。


    路過蔚州的時候,王彥庭把三萬多俘虜全部留給了堂兄王彥章的白虎軍。


    現在兵員足夠了,幽州還有五萬新兵訓練了一年多,隨時可以編製成軍。


    他有一種預感,下一次和各藩鎮之間的戰爭,一定是驚天動地的大戰。


    麵對河東防禦的白虎軍,一定要加強。


    另外,這一次途經定難鎮,把兩年來對方收獲的棉花全員裝了迴來,足足四千輛大車的棉花。


    馬上他就要組織工匠和裁縫製造棉甲。


    現在的盔甲在冬天穿實在是太折磨了。


    王彥庭這樣的大將還好一些,裏麵是一件熊皮做的內襯。


    普通士兵就完全靠自己各顯神通,有的把蘆花縫在裏麵,有的不知道從南方的商人那裏買了一些木棉縫在衣服裏。


    更多的,隻能靠一件一件麻布衣服層層疊疊地穿身上,然後就硬扛。


    王彥庭自己也不知道棉甲是如何製造的,但是這東西就是工藝麻煩一些,技術上沒有什麽難度。


    隻要工匠們琢磨一下,應該就可以做到。


    無非是把甲葉拆出來縫到棉衣裏麵,當然,好像記得小說上說棉花要捶打壓實的,就讓他們去搞好了。


    大軍班師,自然是熱鬧非凡。


    皇帝李曄派了崔胤、裴樞、柳璨三位宰相城門口迎接。


    不過,王彥庭明顯感覺到了幾人眼睛裏,多了一些莫名的意味。


    見過了皇帝,按照例行的程序走了一遭,王彥庭就急忙告辭了。


    本來還有接風洗塵的宴席,王彥庭也以身體抱恙的原因推掉了。


    彼此都心照不宣,大家都明白,剛迴來的第一天是不會拿別的事出來交鋒的。


    王彥庭急匆匆迴到王府,先是安慰了自己的兩個妻子一番,又和一對兒女在院子裏的雪地上玩耍了一陣。


    衛兵就來報告,李振求見。


    “快請!”王彥庭站起身,劉婉兒和耶律繡寧自覺地抱起了兩個孩子。


    他們知道,自己的夫君要談正事了。


    “大王。”李振沒有想到,大冬天的,王彥庭居然在院子裏等著自己。


    “進屋聊!”王彥庭一揮手,把門簾挑起來,讓著李振。


    這一下,真的讓李振感動壞了。


    雖然知道自己這個燕王平時也不拘小節,但是天下又有幾人值得他這麽做?


    “興緒,那個妖魔說現在怎麽樣了?”王彥庭主動問道。


    “大王,此風越刮越烈,恐怕是有心人製造的氛圍鋪墊,真正的殺招還在後麵。”李振道。


    “嗯?怎麽說?”王彥庭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坐下聊。


    “大王,若是百姓真的相信您是妖魔化身,那安東以後還怎麽管理?即便你讓他們吃飽了穿暖了,但是誰知道你是否真的像傳言一樣,要用百姓獻祭給妖魔?”李振淺淺地抿了一口侍女送上來的茶水,溫度剛剛好。


    “這樣啊?”王彥庭確實沒有想到這些,主要他在前一世根本沒有這一說法,完全不理解這個時代的百姓對神鬼的敬畏。


    “可若是您要解釋清楚,那豈不是把火藥的秘密公布於天下?”李振接著一語道破了朝廷的打算。


    他不由得撇撇嘴,這幫朝廷大佬都想啥呢?火藥的秘密自己都沒有權力知道,這幫孫子覺得這樣就可以拿到?


    這些年,各地藩鎮也想過仿造火藥。


    他們甚至已經猜到這個和道士煉丹有重要的聯係,畢竟道士煉丹時炸爐的場景和手雷爆炸太像了。


    不過恰恰是因為這個,反而把木炭這個重要成分給漏過了,搞了很多硫磺、硝石以及其他重金屬的化合物出來,自然威力大打折扣,根本沒有什麽作用。


    而且因為王氏軍火廠的木炭是自己燒製的,其他材料才是通過市場收購的,自然在有心人的注意之下,更加相信主要的製造材料就是這些安東軍大規模采購的東西,甚至很多進行了軍管。


    但是此刻李振一提醒,王彥庭反應過來了。


    原來造謠自己是妖魔的最終目的是為了逼自己自證清白?


    是啊,哪個百姓願意做一個和妖魔打交道的官員的下屬子民呢?


    所以,這一次朝廷真的是用了心了,整出了一個比較有技術含量的操作。


    至於說其他藩鎮通過細作傳播的消息,他才不相信呢。


    沒有朝廷最後施加壓力,光靠別的藩鎮,自己理一下人家都算給麵子的。


    “還有一件事。”李振給王彥庭留了一分鍾思考的時間,接著說道:“情報司最近發現有商隊夾帶大批的錢進入安東,目前已經知道的就有四次了。”


    “錢?有多少?送到哪裏去的?”王彥庭一連幾問。


    “看數量每次大概一萬貫,先是進了張氏商行,然後我們的人跟蹤發現,已經有三次送進了皇帝的行宮。”


    一萬貫?


    王彥庭默默地計算著,差不多就要200輛大車才能裝完。


    神經病嗎?這麽大的一堆,以為安東軍的人是瞎子嗎?


    要不是對皇帝和幾個宰相的水平有點認知,就是這麽低,他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人離間自己了。


    這幫宰相都是白癡嗎?


    突然想起自己也算是宰相之一,不由得額頭出現了幾條黑線。


    “知道是哪裏來的嗎?”王彥庭問。


    “因為張氏商行是去年才跟著張相過來的,我們的人還沒有打進去。”李振迴答道,“加上情報司那邊沒有驚動對方,所以還不確定貨是從哪裏過來的。”


    “李謙義那裏怎麽判斷的?”王彥庭好奇道。


    他實在是搞不懂這算什麽操作?


    要是運點兵器、衣甲進來他還能理解。


    送錢過來是什麽意思?收買人?


    “現在可以查到的商隊的路徑是從冀州那裏過來的,所以宣武、河東,甚至淮南都有可能。”李振道。


    這些都是李秉思的情報司轉過來的,他也不敢添油加醋。


    “李克用不大可能,他如果是給皇帝自己用的,會直接送過來。估計不是朱溫就是楊渥了。”王彥庭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楊渥也沒有這樣的動機。


    他對皇帝可沒有什麽忠誠,自己享樂還來不及,哪裏會想到皇帝。


    “估計是朱溫了,不過他幹嘛呢?”王彥庭百思不得其解。


    人做事情總有目的吧,這錢送的太詭異了。


    這麽說吧,這就像後世的黑錢,沒有洗白之前你買點小零嘴是可以的,不可能拿來買房吧?那就是證據了。


    關鍵還是這麽明目張膽的送,好像生怕自己不知道一樣。


    他念念叨叨地把自己的疑惑說給李振,希望自己的智囊可以給自己一個答案。


    果然,陰謀就要交給擅長陰謀的人去破解,李振好像有點明白了。


    “大王,您說會不會朱溫就是要讓你知道?”他一臉求證自己判斷地看著王彥庭。


    “什麽意思?”


    “大王,您現在知道了這件事,您會怎麽做?”李振越說越覺得自己猜到了,“是扣下來還是直接找皇帝理論?必然就會造成君臣關係破裂。可是裝作不知道呢?又眼看著一次一次送錢進來,難免擔心朝廷有什麽算計。”


    王彥庭一愣,他覺得李振的分析可能真的接近真相了。


    朱溫就是要自己和皇帝離心,最好對著幹,那就會大大牽扯自己的精力。


    問題是李振都想的明白,這些大臣會不知道?


    張氏商行,估計又是張濬這個誌大才疏的白癡牽的線吧。


    如果隻是這樣,那還好說,關鍵是,還有妖魔說這個問題呢。


    王彥庭覺得頭很大。


    他雖然不在乎皇帝,但也要考慮老百姓的看法。


    如果在老百姓眼裏自己是不忠不義的逆臣,那總是一個大問題。


    可是現在的情況好像在逼著自己和皇帝決裂啊。


    “你說,如果我不把火藥的配方交出來,朝廷會放手嗎?”他看向李振。


    “大王,火藥是我安東軍的根本,交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朝廷這一次,肯定也是不達目的不會罷手的做法。”李振很肯定地說。


    他知道王彥庭在困惑什麽,但是這一次,沒有退路。


    他的話把王彥庭最後一點僥幸打的粉碎。


    不到最後一步,他真的不想和李曄把臉撕破,這對他眼前的布局很不利。


    但是朝廷這幫官僚真的煩人,本來就是自己送上門來的,還沒事找事。


    當初自己還覺得人家鬥爭水平不怎麽樣,現在看來,真的像李振說的,人家是沒有錢,折騰不起什麽浪花。


    這一迴,真的把自己給逼到牆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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