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庭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已經被算計了。


    大戰結束,他就馬不停蹄地迴了幽州。


    雖然孩子出生的時候他迴去了幾天,但是後麵基本就忙的顧不上了。


    江南的糧食源源不斷地到達,從瑞州、平州,甚至還有從登州接到平盧鎮的。


    自己這邊還要組織官員騰出大量土地、準備房屋安置移民。


    所以自己兒子都快一周歲了,這還是第二次見麵。


    更加可惡的是,劉瓚居然趁著自己在外征戰,給自己外孫取名了:王鴻漸。


    取自《周易》裏的: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


    這就很過分了。


    王彥庭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兒子居然連取名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這個破名字還叫他不由自主想起《圍城》裏那個慫貨,倒是和劉瓚有相同的特質。


    不過劉婉兒顯然對他們翁婿兩個有事沒事的鬥法已經習慣了。


    她的態度就是反正也沒什麽大事,你們誰占先就誰說了算。


    因此,王彥庭就很不爭氣地被劉婉兒給說服了。


    好在王彥庭也沒有鬱悶多久,現在手上的事情多得很。


    這一次,十萬的宣武軍等著整編進入安東軍和成德軍的編製,各種事務繁雜的不行。


    最關鍵的,皇帝給他出了一個難題,非要塞一個成德軍節度使給自己,現在他都不知道怎麽分配安東軍和成德軍之間的軍力和職責。


    所以,朝廷別的本事沒有,這種惡心人的手段是真的多。


    這年頭,誰在乎你一個名頭,你不給成德軍節度使的官,自己還不是管著23個州。


    現在好了,軍中的將領誰都想進成德軍,就怕在安東軍變成後娘養的。


    這個真的讓王彥庭頭痛無比。


    還有一個,就是什麽時候去定州。


    他現在的府衙在定州,老是賴在幽州也確實不好。


    劉瓚倒是無所謂,最好你永遠別去,婉兒就不用跟著去了。


    關鍵是手下的官員翹首以盼呢,總不能把府衙搬到幽州吧。


    這天,他終於是得了點空,賴在家裏偷閑半日。


    突然門衛來報,門口一個叫李振的人求見。


    “李振?”王彥庭莫名其妙,腦子裏沒有這個人啊。


    不過不管怎麽樣,人還是要見一下的。


    不一會,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見麵就是施禮唱名:“在下李振,見過成德軍王太尉。”


    “不用客氣,快請坐。”王彥庭扶起來,看著這人。


    三十歲左右吧,中等個頭,身材算是瘦削的。


    眉目如刀,透露出一副深沉。


    李振也是一愣,他對王彥庭這種隨意的交流方式還不適應。


    更不適應的,是王彥庭隨後就直接問起了他的來意。


    李振好歹也是在朝廷裏做過官的,如此不拘一格單刀直入的風格他還真的沒有見過。


    不過這也引起了他的興趣,或許這就是成大事的人總是與眾不同的原因吧。


    他李振,表字興緒,是中唐名將李抱真的曾孫。


    年輕時因為多次科考落第憤而從軍,做到了金吾將軍。


    這一次,本來是奉命上任台州(今浙江台州市臨海市)刺史的,結果遇到浙西董昌叛亂。


    一怒之下,就準備改投別處了。


    本來按照計劃是去宣武的,沒有想到6月份一戰,宣武大敗,才讓他改變主意準備來幽州看看。


    等一下、等一下...


    王彥庭突然發現了重點。


    本來投朱溫,李抱真的曾孫?


    不會是那個鴟梟吧?


    他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人,是朱溫手下僅次於敬翔的謀士。


    因為後期幫助朱溫整頓朝廷裏的大臣,手段狠辣,被讀書人稱為“鴟梟”。


    李振的名號大到王彥庭隻記得他的外號和經曆,記不住名字。


    看時間和經曆好像可以確定是眼前這個人。


    “那興緒遠道而來,不知道可願為我效力?”王彥庭大喜,如果是這個人,絕對是自己現在最需要的人才。


    “故所願爾,不敢請爾。”李振大喜。


    他就是聽說了安東軍的戰績而來的,一路上又看到了安東的富庶,確實是心動了。


    對他來說,自己是名將之後,家境富裕,隻想著名留青史。


    所以,安東是最適合的地方。


    王彥庭也是大喜,自己最缺的就是有水平的謀士,沒想到瞌睡了送枕頭,李振就自己送上門了。


    安東大部分都是底層官吏,上層的讀書人確實是少了一點。


    他甚至在占領幽州以後第一時間就找過韓延徽和馮道,這兩人一個是幫助耶律阿保機建國,提出過漢、遼分治的名臣,在遼宋曆史上大名鼎鼎。另一個曆經四朝十個帝王,屹立不倒,絕對是有能力的。


    結果找到的卻是兩個十來歲的小屁孩。


    這就是曆史發燒友和曆史學家的區別。


    記得有這個人,卻不記得這個人多大了。


    無奈之下,王彥庭隻有讓情報司的人盯住了,暫時任由兩人發展。


    他不知道自己如果提前介入,會不會毀了這兩個人的學習,改變了後麵的軌跡。


    今天自己終於是有了一個謀士了,真是不容易啊。


    他連忙扶起了李振,拍著他胳膊開心道:“有了興緒,我就是如虎添翼了。你就暫時委屈一下,做我的府邸掾屬吧。”


    李振大喜,這掾屬不是什麽大官,卻絕對是心腹。


    他連忙站起施禮:“多謝太尉!”


    這就是聰明人之間的表態了,大家都領會了彼此的意思。


    李振的到來正好幫王彥庭解決了一件大事。


    他的思政官計劃已經準備了一年多了,從軍隊裏選拔出來的一群都將、營將乃至軍將都已經在國子監那幫老師手上學了一年多的文化課了,基本掌握了識字寫作。


    王彥庭覺得時機也差不多了。


    對於所有封建統治者來說,愚民是最主要的統治手段。


    比如“士農工商”等級的說法。


    這裏麵,“士”是既得利益者畫的大餅,這裏麵有皇帝、官員,還有過去的世家,他們告訴你,“士”天生高貴,就是來管理你們的,你們可以考慮這輩子乖乖的,下輩子來做“士”。


    “商”是他們的最終手段和目的。別看他們一天到晚說商人低賤,事實上那個官員背後沒有商人?連皇帝都有設立專門的皇商,壟斷了鹽鐵這樣的暴利生意。這時候怎麽不覺得低賤了?


    所以商人低賤是口號,什麽不得參加科舉什麽的,大不了讓管家去幹,反正管家的兒子還是管家,隻要自己的孩子可以科舉就行。隻有做商人才能聚斂財富,壟斷國家經濟命脈。當然口號不能丟下,不這麽幹,那不是大家都來搶著幹?而且正是因為低賤,少收一點賤人的稅不是很合理。


    隻有“農”和“工”最倒黴,一方麵,奴隸社會發展到封建社會初期,農業和手工業產出確實是衡量國力的標準,所以,最初把“農”和“工”的地位抬高是對的。但是後麵就不對了,隨著生產力和經濟發展,產品已經越來越多元化了,產量也提升到了生產者消化不掉的程度。這時候,利潤主體已經轉移到了解決剩餘產量流轉和促進多元化產品地區間交流的商人那裏,農民和工人已經失去了主導地位。這個時候還把你抬得高高的,隻是忽悠你加倍努力去交稅而已。


    你都是老二、老三了,國家有事你要出力不是很正常?難道還好意思去找老四這個賤人?


    現在,王彥庭準備戳破這個謊話,他要讓民眾覺醒。


    這絕對是倒反天罡、開天辟地的一舉,可想而知會遭到多少的打壓和阻力。


    王彥庭之前一直無法下定決心,因為他不知道誰可以勝任這件事。


    現在可以了,李振正合適。


    按照他的記憶,這家夥可不是善人。


    朱溫把朝廷的文武百官扔進黃河就是他的主意。


    不然你以為敬翔這麽有名,為什麽鴟梟的外號偏偏落到了李振的頭上。


    他要的就是李振的那股狠辣勁,敢於把所有攔路的惡人打下地獄的勇氣。


    雖然說李振的目的隻是實現個人價值,完成青史留名的目標。


    那又怎樣?


    誰還沒有一點小心思?


    至於老百姓覺醒之後怎麽管理,王彥庭壓根就不擔心。


    他設計的最後發展方向就不是奔著皇帝去的。


    在他眼裏,現在這種皇帝有什麽好的,用不了兩三百年,甚至幾十年,自己的後代就會全部“哢嚓”掉的,玩斷子絕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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