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門河之戰以瑞州軍的大勝而告終。


    渤海國騎兵陣亡了包括突虎機在內的9000多人,被俘虜了大唿支等多人,僅有大保義帶著3000人不到逃迴上京。


    現場繳獲戰馬多匹,兵器衣甲無數。


    當然,瑞州軍自己傷亡也不小。


    破垣軍傷亡近3000人,快占到了一半。


    反而是撼山軍因為有車陣保護,僅僅傷亡了500多。


    至於迅雷營的傷亡,因為是最後追擊階段才出擊的,和踏白軍一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一戰,車陣對於步兵作戰的價值,給王彥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現在的問題是,自身傷亡也不小,加上留在扶州的步卒,現在王彥庭手上的軍隊隻有一萬四千人左右。


    還有這麽龐大的俘虜怎麽管理,都是問題。


    某種意義上,耶律阿保機的算計是有效的。


    他知道鐵對於瑞州的意義,所以知道王彥庭不得不吃下這個結果。


    王彥庭有些苦惱,如果把俘虜和繳獲送迴瑞州,至少要派2000人押送,那自己的兵力將進一步削弱。


    但是放在身邊,一樣是個巨大的隱患。


    而且,一旦和契丹人會合,誰知道阿保機會不會覬覦這批俘虜。


    暫時沒有什麽頭緒了,王彥庭也隻好把事情放一放,準備先去涑州修正一段時間。


    他也想控製一下速度,如果一味冒進,很容易把渤海全國的兵都招來。


    帶著俘虜和物資,瑞州軍繼續向涑州前進。


    4天後,終於抵達涑州城下。


    空城!


    城裏當官的和剩餘的少量守軍聽說了戰事結果,早就跑得沒有影了。


    但是,也有人特意留下來等著唐軍進城。


    漫山遍野的渤海國百姓,苦苦地守在城外,就為了確認一下自己的親人是否已經戰死。


    王彥庭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覺得很是怪異。


    在他的想象裏,軍隊戰敗了,百姓不應該逃亡嗎?


    畢竟這不是國內戰爭,是異族之間的征服之役。


    就連一向寬仁的中原人,還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呢。


    難道這些百姓不怕嗎?


    認真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草原遊牧和中原農耕有很大區別。


    如果家裏沒有了男人,確實很多事情是無法由女人孩子獨立完成的。


    所以,如果確認男人是死了,就要立刻“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是要找個勞動力。


    此刻,看著俘虜隊列裏的降卒和城外相視而哭的親屬,王彥庭突然覺得有些思路了。


    他本來就存了收編渤海國部隊和人口的念頭,現在完全是豁然開朗。


    自己原本的方法太複雜了,其實可以更加簡單的操作。


    急急忙忙安排好軍隊進城,分工好各項工作,王彥庭就急著把李秉思拉進了涑州都督府。


    沒辦法,現在帶出來的手上,除了李秉思,就沒有一個可以商量的人。


    這一點,看名字就知道了。


    像周思校這樣的,男子行了冠禮還沒有被賜字的,基本出身就是普通百姓,沒讀過書的。


    大部分人就叫狗剩、阿貓阿狗這樣的。


    好一點的,比如周思校手下一對都將兄弟,老大叫趙伯。


    剛認識的時候王彥庭總覺得這人的父母有些腹黑,給自己孩子取個名都占別人便宜。


    後來見到了弟弟趙季才反應過來,原來人家是按伯仲叔季排的,就是趙老大和趙老四。


    這已經算是百姓中有想法的取名了。


    至於趙仲和趙叔,王彥庭也不敢問。


    揚州的兵,家人大半是死光了。


    剩下一個王彥童,倒是字汝明。


    可是這家夥出身小家族,從小就不讀書,隻喜歡耍槍,能談個錘子?


    王彥庭把想法和李秉思一聊,馬上就得到了李秉思的讚成。


    從最初作為瑞州本土派代表的冷眼旁觀,到現在徹底成為王彥庭的擁躉,李秉思是看著一路怎麽走過來的。


    楚州人剛剛到瑞州的種種困局,是王彥庭一點點盤活了這盤棋。


    對於這個比自己還小10來歲的上司,他現在心服口服。


    定下大計的李秉思次日就率領2000騎兵、3000步兵,往鄭州(今黑龍江哈爾濱)出發。


    這一趟,往返一千多裏,即便現在步兵也有了馬,至少要一個月,必須抓緊時間了,否則冬季就來了。


    關鍵是,這一趟還很關鍵,因為需要把鄭頡府的百姓全部遷過來。。


    這麽多俘虜中,涑州的軍隊因為跟著突虎機衝的最猛,死的剩不到1000人。


    現在除開扶州的俘虜,鄭頡府的俘虜一共7000多人。


    李秉思需要盡快把全府的百姓遷到涑州,然後在俘虜中幫著找到家人。


    王彥庭則是安穩地留在了涑州,把踏白軍放出了100多裏,對著北方的上京和顯州(現吉林延吉敦化一帶)警戒。


    這樣慢悠悠過了一個月,北方居然沒有任何動靜。


    王彥庭覺得自己估計的也不錯。


    渤海國事先沒有想到過自己兩萬五千騎兵會敗的這麽慘,現在有些措手不及。


    東南諸府正在收到契丹人的進攻,無法分兵。


    就近的州府調來的軍隊有限,在沒有摸清瑞州軍底細前不敢輕舉妄動。


    而從極北的幾個州府調兵,則需要更多時間。


    隻要自己不動,今年大概率是打不成了。


    這也符合瑞州軍的利益,瑞州軍也需要調整。


    到了9月底,天氣已經很涼爽了。


    李秉思的大軍終於在眾人期盼中返迴了涑州。


    他們一共帶迴來六萬多渤海國的百姓。


    雖然比預計的少,但是經過李秉思解釋以後也理解了。


    草原人本來就是全民皆兵,當初鄭頡府出動的一萬騎兵已經是幾乎抽調了所有青壯男人。


    這樣算來,這個比例也算差不多。


    何況李秉思的時間隻夠騎兵將鄭州附近的百姓驅趕到一起,至於更加地廣人稀的邊遠地區,壓根就來不及。


    一天之內,涑州和鄭州的8000多俘虜有6300多人成功和家人團聚。


    當然,王彥庭更願意稱之為配對。


    因為團聚是安排不了了。


    很快,王彥庭命令抽調1000迅雷營弓騎兵,2000撼山軍步卒,押送涑州、扶州、鄭州將近二十萬百姓去瑞州。


    同時,從找到家屬的俘虜中選出了5000人,組成了新軍,按照慣例,這一次王彥庭發揮了一把,取名歸義軍。


    剩餘的8000多俘虜隨移民一起押送瑞州。


    這是王彥庭多維度考慮的結果。


    首先,地盤對他來說沒有意義,他要的是百姓,是人口。


    移民以後,原本駐守扶州的2000步兵又可以到涑州會合,他損失的隻是1000弓騎兵。


    但是同時又補上了5000渤海騎兵。


    這在這個時代很普遍,甚至連那些渤海軍都不需要思考就接受了。


    而且他們的家人還全部押到瑞州了,不怕有什麽幺蛾子。


    最重要的是從物資後勤考慮的。


    這些渤海百姓本身的牛羊是足夠過冬的,從這個意義上,不會給瑞州增加太大的糧食負擔。


    這個月瑞州的秋糧就又一次到了收割季節,按目前的天氣王彥庭覺得不會太差。


    關鍵是,王彥庭留下了渤海人大量的牛羊作為軍糧輜重,然後打了條,讓百姓到了瑞州憑字條找州衙換糧食。


    這一次的出擊,原本是約好了契丹人提供牛羊,然後瑞州以糧食歸還的。


    這樣一來,後麵就不需要契丹人運來牛羊了,瑞州也不需要以糧食充抵。


    看起來沒有變化,關鍵是運送途中的損耗。


    幾百裏的路途,途中消耗的都能趕上送到的糧食。


    李秉思就是佩服王彥庭這一點,這樣的主意,他覺得瑞州城裏也就王彥庭可以想得到了。


    更加驚訝的是涑州和鄭州的百姓。


    對於移民,他們基本已經習慣,草原部落間也是一樣,早就逆來順受了。


    奪走一些牛羊,在他們看來也是基本操作。


    沒想到唐軍居然還寫欠條。


    這就很奇怪。


    明明可以明搶,還搞這麽多彎彎繞。


    你說是真的吧,怎麽看都透著一股詭異。


    你說假的吧,唐軍沒有這麽無聊吧?


    寫幾千張欠條,沒有這麽折騰自己的。


    隨之而來的一個冬天裏,留下的5000歸義軍騎兵百思不得其解。


    王彥庭的操作讓他們感覺是掉下懸崖前突然被拉了迴來,盡管丟的不是命,隻是財產,也有些劫後餘生,不敢相信的感覺。


    忐忑之餘,不免和瑞州軍士兵拐彎抹角地打聽起來。


    他們中,能講一口漢話的不少,和瑞州軍的士卒一個冬天相處下來,一個大鍋裏抓肉吃,慢慢就混熟了。


    有心打聽之下,瑞州的情況慢慢呈現在渤海人麵前。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官府。


    在瑞州的百姓能夠有足夠的保障計劃自己的生活,不受官府盤剝。


    要知道,即使是草原王國也是有階級的,渤海國從皇家開始,到各級官吏的特權不比中原朝廷少。


    說起來當兵的就是底層牧民為多,還大部分是強征的,否則誰願意,征調來打仗還沒有軍餉,需要自備弓馬。


    這種類似於府兵製的落後體係早就被中原王朝淘汰了,草原上依舊樂此不疲。


    兩相比較,渤海人的心定了。


    去瑞州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


    人家明明可以強來,居然還和你打商量,這種善意一下子表現的特別明顯。


    王彥庭漸漸感覺到,路上偶遇的渤海人和自己親切招唿的多了。


    他的兵又一次真正迴到了一萬八千人的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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